對此,秋儀之當(dāng)然是答應(yīng)下來,便令軍中鳴響金鐘,示意全軍緩緩后退。
鄭鑫遙遙聽見對面收兵的金聲,也是松了口氣,同樣也是下令鳴金收兵,除留下重兵防御敵軍偷襲外,其余人馬則選擇適合場地建立營壘,又命令靠岸在江北的船筏一半留在原地、一半回到江南繼續(xù)運(yùn)送糧草輜重過江來。
秋儀之回到自己的額行轅時候,已被暑熱的空氣烘烤得滿頭大汗,喘了幾口氣便對隨身參贊的林叔寒說道:“鄭鑫果然不好對付,居然一下子就將全部兵力調(diào)集到江北來了。這下鄭鑫對我軍的兵力優(yōu)勢太大,恐怕就難以取勝了……”
林叔寒也同樣惹得汗流浹背,不住扇動手中紙扇,答道:“那是自然,鄭鑫曾經(jīng)受命統(tǒng)領(lǐng)山陜道軍事政務(wù),雖然敵不過老嶺南王爺,不過也算是個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帥才了。今日能有這樣的表現(xiàn),也不算意外。”
秋儀之仔細(xì)品味著林叔寒的話,喟然長嘆道:“林先生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想來我這半世,遇到才干稍顯平庸之流,如鄭爻、溫鴻輝等,大抵還能克而勝之。而碰上那些武功智略超群之人,如嶺南王爺、戴元帥等,卻從來沒有取勝過。唉!看來這個鄭鑫也是有幾分真才實學(xué)的,看來我冒然將他引到江北來,或許是太過托大了點吧……”
“半松先生”林叔寒平素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心里頭從來沒有一個“輸”字、也沒有一個“怕”字,因此才同秋儀之這樣一個同樣心高氣傲之人引為知己。
而今日卻聽自己這位知己言語之中似乎有些動搖,林叔寒這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何等樣一個難纏的對手。
可林叔寒現(xiàn)在作為秋儀之的軍師,職責(zé)之上卻不能不為秋儀之打一打氣、助一助威,只聽他故作輕松地笑道:“大人什么時候這樣泄氣過?依學(xué)生看,鄭鑫也未必能有什么大的才干。他若是真的有真才實學(xué),那當(dāng)初先帝就會將帝位直接傳給他。學(xué)生以為,這鄭鑫外強(qiáng)中干,乃是一只繡花枕頭……”
林叔寒話未說完,又聽秋儀之嘆了口氣,說道:“鄭鑫此人我是了解的,先帝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品評過他。總說鄭鑫處處學(xué)習(xí)先帝,卻只學(xué)了個皮毛……可先帝文韜武略是何等英偉的人物,能夠?qū)W到他老人家的一點皮毛,就已是十分難得了……”
林叔寒卻道:“大人何須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照你這說法,看見鄭鑫大軍壓境,還要打什么仗,干脆就投降算了,真是徒增煩惱。大人可別忘了,像我這樣一個讀書人,就算投降了鄭鑫,討個饒總還不難保住自己一條性命。趙成孝大不了接著落草為寇,尉遲霽明乃是武林中人也有自保之地。可大人,還有大人身后的溫小姐,一旦這步走錯,后頭便是萬丈懸崖,所謂死無葬身之地說的就是大人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
秋儀之一邊聽林叔寒的話,一邊點頭:“林先生說的話,我都懂……”
“哦?大人真的都懂嗎?”林叔寒說道,“若是大人真懂,面對鄭鑫這樣的強(qiáng)敵,大人就應(yīng)該拿出十二分的銳氣,同他搏上一搏。‘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大丈夫所為。更何況現(xiàn)在鄭鑫的一舉一動,本就在大人事先的預(yù)料之內(nèi),不過是行動得略微快了一些、陣仗略微大了一些罷了,其實這其中的變化并不十分大,林某真不知大人有什么好氣餒的。”
林叔寒這幾句話還真的將秋儀之給點醒了,一拍桌子說道:“林先生果然有理。鄭鑫行動確實迅速大氣,卻也不過是迅速大氣地鉆進(jìn)我的口袋罷了。既是如此,我自然也要有所行動,不能任由鄭鑫肆意妄為。”
說罷,秋儀之一拍桌子,高聲招呼道:“來人吶!我要傳令了!”
秋儀之和鄭鑫將近五十萬大軍,在山東徐州沿江這片不大不小的空地上又對峙了有整整五天。期間,雙方都防備著對手的偷襲,卻又都不敢冒然偷襲對手,一片即將化為血海的沙場,在這五天時間里,卻化為暴風(fēng)的核心,反倒顯得異常平靜。
終于到了“小滿”這天,一輪渾圓皎潔的明月緩緩沉入西方的地平線,一輪滾滾紅日便迫不及待地從東方升起,仿佛要看一看人世間為了轉(zhuǎn)瞬即逝的功名利祿而進(jìn)行了殊死搏殺。
雙方軍隊惴惴不安的心,在即將展開最終決戰(zhàn)之前,反倒平靜下來。待吃過特地加了幾個葷菜的早餐之后,無數(shù)兵士便在將領(lǐng)的催促之下,毫無主見地披掛齊整、待好兵器,開始排布陣型,平靜得有些麻木地等待著命運(yùn)的審判。
這樣的陣型,雙方軍隊和將領(lǐng)不知演練過了多少遍,雖然難免偶遇差錯,陣腳倒也還算穩(wěn)定,不過一個來時辰,兩方大軍便面對面排列下極為嚴(yán)密齊整的陣型,卻都不敢輕舉妄動,努力壓抑著滿腹的殺氣和激動的心情,盡力保持著一觸即發(fā)的陣型。
秋儀之這邊只有不到十萬步軍,比起鄭鑫那邊二十余萬大軍,陣型顯得小了許多。
然而鄭鑫卻不敢有絲毫大意,他早已接到情報,說是秋儀之已征調(diào)了渤海國兩萬鐵騎助戰(zhàn),今日卻顯然不在陣中,無疑是要作為奇兵和撒手锏,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使用出來,至自己于死地。
忽然聽秋儀之陣中一陣戰(zhàn)鼓擂響,仿佛是天上悶雷滾動,隨著戰(zhàn)鼓聲音漸漸平息,陣中旗桿上升起一面明黃色的無爪金龍大旗,又隱隱約約間見到陣型最中心出現(xiàn)了一頂明黃傘蓋。
而傘蓋之下一人坐在龍輦之上,身上衣服也同樣是一片泛著太陽光輝的明黃顏色——正是當(dāng)今皇帝鄭起。頗為諷刺的是,在這位皇帝面前列陣之人,卻居然是皇帝的親生父親鄭鑫。
鄭鑫見到對面這番景象,心中一緊,正待作進(jìn)一步觀察,卻聽前頭傳來一陣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隨著這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之聲,對面將士無不屈膝下跪,向皇帝磕頭請安。
禮畢,卻見秋儀之陣中一員將領(lǐng)縱馬而出,高聲訓(xùn)斥道:“爾等都要造反嗎?皇帝在此,焉敢不跪?”這員將領(lǐng),便是前幾日出來喊話的“黑頸蛤蟆”。這“黑頸蛤蟆”嗓門極大,他這一聲喊雖不能讓鄭鑫所部全部兵士,都能聽清楚,卻至少讓排在正前的數(shù)萬人馬聽了個真切,陣型一時有些慌亂。
鄭鑫連忙命左右傳令下去,說對面陣中之人,乃是秋儀之抗命所立的偽帝,不必向其屈膝行禮。他令行禁止,隊伍又瞬間恢復(fù)了穩(wěn)定。
秋儀之聽到情況,便對皇帝鄭起說道:“皇上,看來敵軍氣焰正盛,不能不過去打壓一下。還請皇上這就到陣前去,讓逆賊們瞧瞧什么才是真龍?zhí)熳樱 ?br />
鄭起才不到十歲的年紀(jì),又生性膽小懦弱,連忙拒絕道:“一切都由叔叔主張,朕不過是來看個熱鬧的罷了,就不必到陣前去了吧?”
秋儀之眼睛一橫,說道:“皇上這話就錯了。當(dāng)年臣雖先帝北上草原,同突厥單于毗西密在饅頭山一場血戰(zhàn)。那時候臣才八歲,就能提出建議供先帝參考。如今皇上已經(jīng)十歲了,又是天縱英才,逢此大戰(zhàn),怎么能只作壁上觀呢?”
鄭起雖是皇帝,卻被作為臣子的秋儀之當(dāng)眾指責(zé)了一番,已是羞的滿面通紅,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卻聽秋儀之又道:“皇上也不必?fù)?dān)心陣前危險。莫說皇上是天子,自然有上天護(hù)佑,臣派了這么多精兵強(qiáng)將護(hù)衛(wèi)在左右,斷然沒有危險的。”
說著,秋儀之臉色一沉,喝令道:“怎么?還不護(hù)送皇上到前頭掠陣?”
就這樣,堂堂一國之君的皇帝鄭起,便被秋儀之既是護(hù)送、又是脅迫著來到了兩軍交戰(zhàn)的最前線。
于是秋儀之叫身邊大嗓門的“黑頸蛤蟆”朝敵軍高呼道:“皇上駕到,鄭鑫還不出來迎駕?”
鄭鑫聽到消息,正想親眼看看秋儀之的虛實,便也在眾軍的護(hù)衛(wèi)之下來到陣前,見御輦之上、華蓋之下、身穿龍袍之人,便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小兒子鄭超,頓時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欣慰、怨恨、痛惜等等各種復(fù)雜的情緒交織成一片。
秋儀之遠(yuǎn)遠(yuǎn)瞧見鄭鑫的表情似乎有些曖昧,知道自己調(diào)出皇帝用以擾亂鄭鑫心智的計策,多少發(fā)揮了一些作用,便得意地一笑,朗聲說道:“鄭鑫,皇上在此,你要是還自認(rèn)為是鄭家子孫、大漢子民,就趕緊下跪求饒。皇上或許還能夠從寬發(fā)落!”
鄭鑫畢竟不是尋常之輩,立即穩(wěn)定了心神,高聲呵斥道:“鄭起,你在胡鬧些什么?還不趕緊給我退回京城洛陽里去?”
鄭鑫教育兒子素來嚴(yán)格,鄭起頗有幾分害怕,忙答應(yīng)道:“父……”
可他口中那個“親”字只說了一半,便被秋儀之打斷道:“皇上,還請小心說話。眼前這個人,乃是你不共戴天的逆賊,可不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乃是三殿下鄭淼。你可別忘了!”
鄭起是個懦弱小兒,聽了秋儀之這話,既不敢答應(yīng)、又不敢不答應(yīng),又復(fù)將那顆帶著皇冠的頭低低垂了下去。
鄭鑫見狀,立即斥責(zé)道:“秋儀之,你是如何對皇上說話的?還像個臣子的樣子嗎?”
秋儀之立即抓住鄭鑫的話頭,說道:“你這句話說得好,鄭起是皇帝,是辦過大行皇帝大殮之禮之后便要登極的皇帝!是有太皇太后、皇后懿旨擁立的皇帝!是天下共主的皇帝!是理所當(dāng)然的皇帝!如今皇帝御駕親征,就要征討你這個弒君殺師屠弟的逆賊,你還不立即跪地求饒?”
鄭鑫被秋儀之這一連串的詰問問得啞口無言,偏偏方才就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了“皇帝”二字,真真是半個字都反駁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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