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林微塵把季堯端來的一碗面全吃了, 還有兩個荷包蛋,雖然后來他一直皺著眉有些“硬塞”進去的意思,季堯勸他如果真的吃不下那么多就少吃點,省得到食物到胃里難受。 其實林微塵的胃還好, 只是最近沒怎么有食欲, 看著那些食物打心眼兒里覺得胃滿,喉嚨似有什么往上頂著,讓他犯惡心。 果然,面吃下去沒多久,他剛躺下去食物還沒來得及從食道完全轉移到胃部,便不得不向外輸出。 林微塵趴在床邊,對著垃圾桶把黃色的膽汁都吐出來了,吐完之后倒在床上臉色煞白, 閉著眼睛氣若游絲, 卻還在向季堯道歉:“對不起…辜負了你一番心意。” “你道什么歉呢?”季堯幫他擦著嘴邊的穢物,不無心疼地埋怨著:“吃不下了別硬撐,我讓你多吃又不是逼你吃完!” 林微塵把手背搭在眼睛上, 頭偏向一邊默著不再出聲。 “不舒服?”季堯心中一軟, 呼出口熱氣。想起早晨林微塵只穿了睡衣站在樓頂吹風,怕是會感冒, 于是伸手試了下他額頭的溫度。 “沒發燒。”松了口氣,季堯俯身把床邊的狼藉收拾了, 拿來林微塵的藥和溫水, “漱漱口, 把藥吃了,一會兒喝杯牛奶早點兒睡。” 就著季堯的手把藥含了,林微塵又喝了半杯水。 這次的藥雖然還是抗抑郁的,但副作用明顯了很多,不會再讓他起疹子或者神經性抽搐。 被李衛東得,更被早晨時站在樓頂的林微塵嚇得,晚上季堯不敢再回公司住了,但也不太敢上床睡。 準確不是他不敢上床,而是林微塵不敢讓他上床。 白坐在一起看電視是一碼事,晚上躺在同一張床上睡又是另外一碼事。季堯才剛一靠近,林微塵的身子立刻繃得硬邦邦的,瞪著眼睛警覺又戒備。 季堯掀開被角鉆進去躺在床的最邊上,兩米多寬的床只占了不到30公分,他只能側著身子,望著林微塵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別怕,我不碰你。夜里你如果不舒服,或者想找什么,一定要對我。” 林微塵看著上方的玻璃窗,對著星星眨巴了兩下眼睛才緩緩闔上眼皮。 總算是把人哄睡了,季堯伸手關掉床頭燈,枕著胳膊借著窗投下來的微弱星光瞧著林微塵。黑暗把那人臉色的蒼白的憔悴全都吞噬了,只留下五官清晰而姣好的輪廓,挺直的鼻梁,深刻而微翹的唇峰… 仿佛七年來一切未曾變過,歲月靜好,枕邊仍是最初少年。 眼眶有些發熱發酸,季堯的理解是——自己困了。 他有些貪心的稍微往林微塵身邊挪了挪,又挪了挪,然后縮在距離對方不到20公分的地方睡著了。 “阿堯,阿堯…” 迷迷糊糊中季堯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做夢,但睜開眼睛之后耳邊的聲音依舊沒有消失,伴隨著細細的啜泣聲。 是林微塵在喊他。 季堯忙打開燈,回頭看到林微塵睜著眼睛無神地望著半空,他在哭,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溢出,又匯成細細的一行,沿著鬢角滑下。季堯不知道他就這樣哭了多久,只看到淚水已經打濕了半個枕頭。 “阿塵?”季堯心翼翼地喚他的名字,“你怎么了?” “阿堯,阿堯…”林微塵念叨著,他怕是還沒醒,如今困在夢中。 季堯捧著他的臉,一遍遍給他擦淚,可不知是否他睡前的一杯奶和半杯水全化成了眼淚,此刻傾瀉而出,宛如決堤。 “我在呢,我在…”季堯柔聲道,心也跟著對方的抽噎疼得一抽一抽的,把林微塵抱在懷里,讓他的臉埋進自己懷里,“你又夢到什么了,怎么哭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夢里有個混蛋又欺負你了?” “我…睡…不著…” 有個悶悶的聲音從懷里傳來,還有人動作輕微地掙扎了一下。季堯往懷里去看,林微塵的眼神已經有了焦距,正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真的只是睡不著嗎?你這兩明明覺挺多的,怎么會失眠了?”季堯低頭對林微塵對視,連對方臉上絲毫的細微表情都要看得清,生怕錯過他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林微塵將自己的心埋得太深,季堯也是昨才開了竅一樣后知后覺意識到這個問題。 “睡不安穩,閉上眼睛就是各種人兒在話。”林微塵輕聲道,他睫毛上還沾著淚,話時又撲落了上面的一顆淚珠。 吸了吸鼻子,他抽噎一下,悶悶道:“這種感覺…我害怕…” “……”季堯仔細盯了會兒林微塵的眼睛,里面坦坦蕩蕩,不像是假話,這才終于放心了。不疑有他,季堯道:“傻瓜,睡不著就叫醒我,我陪你話。你這一哭,倒把我嚇到了。” 著他抽掉那個被林微塵哭濕的枕頭,一拎,果然重了不少。 “嘖——重了半斤,你那杯牛奶算是白喝了,全拿來喂枕頭了吧?” “……”林微塵掀起哭腫的眼皮,一邊抽噎一邊看他。 “這個不能睡了。”季堯把濕枕頭丟在一邊,拉了自己的過來,滿心期待卻又裝作一本正經地問:“這大半夜的,就不叫莫大姐幫著拿新枕頭了。要不…你湊合湊合,今晚咱倆先睡一個?” 枕頭季堯與林微塵一人睡一邊,一動頭就能掉下去的一點邊。 兩年,期間兩個人同床的次數雖然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沒有,共枕卻還是第一次。 雖然林微塵背對著他,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因為對方有意要躲而大到還可以再塞下一個人,但季堯卻跟懷里揣著一只兔子一樣,心“砰砰”直跳,手也閑不住地總想往林微塵背上貼。怎么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他不懂自己為何會如初戀的青年一樣,激動又緊張。 “我安眠藥是不是沒有了?” 季堯剛一動,還沒等伸手,林微塵卻好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突然在涼涼的黑暗里了句涼涼的話,嚇得他把手縮了回去。 季堯悶悶道:“上次王俊博給你拿的還剩十幾片,好像忘在那間兩居室了。” “哦。”林微塵的聲音還帶著鼻音,他裹了下被子,“明你去藥店…再幫我買幾片吧,盡量多買點兒,我睡不著。” “……”季堯心里突覺哪里不對,但又不清道不明,只下意識問道:“我回去一趟把上次剩下拿回來不就成了?那玩意兒吃多了不好,有依賴性,買這么多干什么?” 林微塵把自己縮成一團,默了會兒才道:“上次那些也許受潮了,藥效不好不管用。你去藥店給我買新的又怎么了?” “……”林微塵的語氣不怎么好,但季堯卻沒惱,反而抖s|m一樣咧著嘴笑了,“哎?生氣了?別氣別氣,我去給你買就是了。” 有情緒總比對什么都無動于衷死氣沉沉的好。 林微塵“嗯”了聲,沒再話。 第二一早季堯就去藥店,因為大多數安眠藥類藥物是處方藥,藥店不敢隨便賣給季堯。 店員安定片也有很強的催眠和安眠作用,可以替代季堯口中的安眠藥,但只啃賣給他50片。 季堯開口要一整瓶,把店員嚇了一跳。 “先生,你買這么多安定片…不會是要自殺吧?你要是這樣…我可不敢買給你。” “!”季堯一愣,突然知道昨夜里自己心中的那抹疑慮是什么了,隨即一陣心慌。 “先生?先生?”店員喚他,“您想清楚,真的要買一瓶?” “……”季堯甩了下頭,好像要把那種不安從自己腦海甩出去。 不會的…林微塵明明有在好轉,應該不會做傻事吧?大不了以后對方服用的藥都由自己拿著,不給他就好。 想清楚之后,季堯笑道:“怎么會自殺呢?他失眠比較嚴重,我這次多買點,省得不久還要來買。” “好吧。”店員取出一瓶安定片遞給季堯。 “醫生!”接過藥時季堯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這個藥…如果,我是如果…如果吃多了,會怎么樣?” “多?一瓶嗎?”店員道:“現在安定片里面藥物含量有限,一般一瓶也不會真的出人命,不過對神經中樞肯定會有很大影響啦。但也有人體質太差,會導致死亡…”頓了頓,“你不會真的那啥吧?那我可不敢買給你!” “沒事,我就好奇一問。”季堯笑了笑,付錢轉身的時候卻不自主地皺了下眉頭。 季堯本以為林微塵會在三樓的臥室發呆,進門卻看到他正與莫大姐一起坐在餐廳位置包水餃。 滿滿一大盆的羊肉餡兒,莫大姐趕了皮,手把手教著林微塵,“對對對,捏住捏住。哎,是這樣捏,把餡兒收進去。” 林微塵低著頭,抿著還有些蒼白的嘴唇,學得認真,只是手法不熟練,笨拙地很。 季堯呆了一下,望著這一幕,沒來由的眼眶一熱。 莫大姐正對著季堯,抬頭時見季堯在門口站著,忙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季少,您回來啦!” 林微塵動作一頓,然后狠狠捏下去,手里圓圓胖胖的“餃子”成了餡餅的形狀。 季堯險些笑出來,心道:他的阿塵是真的廚藝不佳,跟手笨沒關系。 “我去藥店買了點兒藥,他最近睡眠不好。”季堯解釋著,換了拖鞋。 莫大姐笑著道:“今元旦,早晨起來我想包餃子給他吃,他要學…我就教一教啦。” 季堯倒是忘了今是什么日子,被提醒了才記起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林微塵還在坐在那里跟一只被他捏的圓不圓扁不扁的餃子較勁兒。 季堯走過去,執了他的手糾正著:“不對…應該是這樣,慢慢把餡兒收進去…” 林微塵的手顫了下。 季堯忙把自己的手拿開,不再碰他了。林微塵沒有抬頭,“藥買了?” “嗯,買了一瓶。”季堯一邊往洗手間走,一邊道:“藥我給你收著,吃的時候再給你,對了,醫生一次最多吃一片。” “嗯。”林微塵倒沒有在“誰拿藥”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這讓季堯放心許多。 等季堯從洗手間出去的時候,林微塵他們已經包好了一盤餃子,擺成圓圓的圈兒。 林微塵包的太丑了,讓那盤餃子掉價不少,賣相堪憂。 莫大姐在和林微塵著話,絮絮叨叨的全部是她老家的風俗。 她家在山東,離海邊比較近,她家里種了半山腰的櫻桃,價錢不錯,家里不缺錢,兒女也孝順。 可她啊,老了老了卻越發閑不住,就想出來打個工,不圖掙錢,就是想趁自己還沒到老的走不動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莫大姐還,她的兒子也跟林微塵差不多大,現在在同濟大學讀工程熱物理的碩士,明年就畢業了,畢業后想當工程師。 林微塵似乎對“工程師”很感興趣,又問了幾句。 莫大姐還,按照她老家的習俗,過年吃餃子會在所有餃子中放一個帶硬幣的,誰吃到來年就會有好運氣。 著她流露出對家鄉的思念,忍不住拿出一枚硬幣要往餃子里放。 季堯見林微塵與莫大姐相處不錯,本來還有些欣慰,也沒想上前打擾,結果看到這一幕,臉色就有些不好了。他走過去,低聲喝住她,“硬幣放餃子里還能吃嗎?多不衛生。” 莫大姐一愣,有些尷尬道:“那個…我忘記不是在自己家了…對不起季少,是我多事…” “沒關系,圖個彩頭。”林微塵輕聲道,竟開口幫莫大姐解了圍,“不用硬幣,用白糖吧。” 莫大姐見林微塵幫自己話,忙點著頭道:“對對對,白糖好,日子甜甜蜜蜜。” 這句“甜甜蜜蜜”戳中了季堯的心,他沒有再指責莫大姐,反而是有些急迫地跑去拿了調味盒,挖了狠狠一大勺白糖倒在了林微塵掌心的餃子皮兒上。 林微塵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 季堯支吾著,“你包,你包。” 林微塵低下頭,一點點把餃子皮捏嚴實,糖太多,鼓鼓的看起來根本不像餃子,像個大肉包。 “花樣餃子”一個就夠,多了就壞了規矩也壞了運氣。 季堯拉了凳子在林微塵旁邊坐下,有條不紊地搟皮兒,包餃子。季堯的餃子彎彎的,標準的月牙形,對比之下,林微塵包的那些簡直不堪入目了。 莫大姐在一旁笑:“真難得,季少像您這樣身份的人,能包得一手這么漂亮的水餃。” 季堯只是笑笑。 若莫大姐看到季堯能把最簡單平常的白粥煮出花兒來,把手搟面做出龍須的感覺,肯定更吃驚。 這些還都是當年被林微塵磨出來的,他的胃不好,為了哄著他多吃幾口,當初季堯可是下足了功夫。 可惜后來… 開水在鍋里翻滾著,兩大盤餃子下了國,咕嘟咕嘟煮著。林微塵倒底是手生了些,他包的好多餃子到了鍋里一滾就開了花,陷和皮全分家了,一鍋餃子成了一鍋肉湯。 出鍋的時候,季堯挑挑撿撿,把還完整的餃子盛在林微塵的碗里,自己找了個大海碗連皮帶餡兒還有餃子湯裝了,抱著比他臉還大的碗呼嚕呼嚕“喝”餃子。 林微塵吃餃子毛病忒多,又要醋又要蒜,還得要幾滴醬油。 季堯用碟把醋和蒜汁調好端到林微塵面前,看著對方先是用兩根筷子插起一個餃子,放到嘴邊咬一口,然后把破了口的餃子摁進醋盤子里灌好多醋,再一口塞進嘴里。 以前他總是嘲笑林微塵,他不是在吃餃子,而是在吃醋,每每這時,林微塵都會一個白眼翻過來,然后把自己咬了一口又灌了醋的餃子強制性塞到季堯嘴里,直酸得季堯皺眉頭。 林微塵雖然不愛吃酸,但提子和醋是兩個例外,而且越酸越好。 這次也不例外,當林微塵去灌醋的時候季堯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林微塵看了季堯一眼,他何嘗不知道季堯在想什么,只是自己再也做不出往對方嘴里塞餃子這種事了。 季堯有在數著,林微塵灌了五次醋,吃了五個餃子。 這飯量…真的有些少。 季堯想哄林微塵再多吃一點,思緒飄忽的時候,他夾起自己碗里為數不多的一個完整的餃子,牙齒剛碰到卻覺得不對…有些甜絲絲的,意識到自己或許博了“彩|頭”。 這時林微塵已經起身要走了,季堯喚住他:“阿塵,等一下。” 林微塵起到一半又坐回去,季堯夾著那個糖餃兒送到林微塵嘴邊,“給你這個。”林微塵往后側了側身子,皺著眉去看那個被季堯咬了一點點的餃子。 季堯有些期待地看著林微塵,把餃子又往他嘴邊送。 林微塵遲疑了一下,還是張嘴接了。糖餡兒比肉餡顯得燙,林微塵含著餃子呵了口熱氣,表情生動了些,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可愛。 季堯晃了神兒,心就那樣軟了下來。 正午的陽光是最好的,早飯吃得晚,近來林微塵又沒怎么有胃口,所以到了時間也還不餓。 難得他自己下了樓,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著曬太陽。前下了雪,現在地上稀稀落落還有片的積雪,不過那把長長的搖籃椅已經干透了。 秋千輕輕搖晃著,林微塵瞇著眼睛,縮在上面的一團,似乎就快要睡著了。 其實昨晚季堯沒有錯,他這兩覺多,清醒的時候很少,即便醒著也容易犯困,人也犯懶不想動,只想躺在床上裝死。可他又不得不逼著自己強打精神,下床走一走,樓下轉一轉,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早晨與莫大姐包餃子他是突然起的興致,現在倦意上來卻真的抵不住了,靠著纏滿常青藤的鎖鏈昏昏欲睡。 季堯從窗口看到那人在院子里吹冷風,忙拿了張厚毛氈下了樓。 本以為林微塵睡著了,季堯把毛氈輕輕搭在他身上,俯身要抱他回屋,但毛氈蓋上去的時候那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怎么在這里睡了,風太大。”季堯道,“回屋吧。” 林微塵的臉頰被冷風吹得有些發紅,幾日來第一次顯得有了血色。 “在屋里憋久了,我出來透透氣。” “屋里悶了?”季堯在他旁邊坐下來。 林微塵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兩個人了幾句話。最后他試探性地輕聲道:“下午…我想出去可以嗎?” “你想去哪兒?”季堯撥了下林微塵耳側的發絲,雖然對方還是本能的顫了一下,但他知道要消除林微塵排斥他的這個心理障礙,急不得。 林微塵淡淡道:“不了,我自己去。” 季堯立刻否決道:“不行。” 這個時候,季堯不愿拒絕林微塵的任何要求,但不包括讓他自己一個人出門這一條。 “我就這一個請求,你都不愿答應嗎?”林微塵低下頭,有委屈有埋怨。 看到林微塵暗下去的眼神,季堯的語氣還是軟了幾分,“阿塵,我不能留你一個人…” “不是有手機嗎?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會接的。”話時林微塵一直沒有看著季堯,只盯著腳邊的草地。 那里有一群螞蟻在搬著一只死了的豆蟲儲備過冬的糧食。 “……”季堯不想妥協,但除了答應他,季堯不知道如何才能讓林微塵開心一點點,哪怕一點點。 “好。”季堯的聲音有些啞,“但,你要告訴我,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季堯不想有一,涯海角他再也捉摸不到林微塵的影子。 林微塵道:“沒什么,只是散散心。”著他掀了身上的毛氈,慢慢回屋上了樓。 林微塵在衣櫥前挑挑撿撿,最后選了那件季堯買給他的姜黃色風衣。修身的版型,襯得他的身材越發修長高挑。 他記得那季堯,阿塵,你還沒穿過風衣吧,你穿風衣好看。 林微塵走下三樓,站在樓梯上往下望著季堯,給他看:“阿堯,好看么?” 季堯點著頭,“好看。” 林微塵抿著嘴唇,低下頭似乎是笑了,他下樓往外走的時候季堯跟了兩步。 林微塵回頭看他一眼:“我晚上就回來。” 一句話,讓季堯安了心。 “好,我做飯等你。” 林微塵走去了與南宮城約定的地方,他早去了十分鐘,沒想到那人已經在路邊等著了。 “哥!”看到林微塵,南宮城揚了揚手。這次南宮城沒有穿什么稀奇古怪的衣服,而是穿了他平時訓練的訓練服來的,黑色的賽車服,衣袖的中線有橙色的條紋,背上還有gc兩個絢爛的橙色字母。 除了在電視上,林微塵還是第一次見南宮城穿這么職業的衣服,少了些痞氣,多了幾分摻著青澀的成熟與青春的野性。 他不由怔了一下,看著那人啟動引擎一個漂亮的漂移將車停在他面前,接著一個淡藍色的保護頭盔照在了他頭上。 南宮城道:“對我發什么呆啊,是不是沒見過有人會這么帥?” 林微塵抿抿嘴沒話,坐在了后座。 南宮城笑了笑,載著林微塵往賽車場的方向而去。 “你的氣色可不怎么好,是不是拉我出來散心的?”南宮城降低了車速,這樣兩個人話才能聽的清,否則風太大而且發動機的聲音也會把話聲蓋去。 林微塵抓住他一點點衣服,“你怎么想到要去當賽車手的?” “啊?”南宮城沒想到林微塵會問這個,笑著回道:“哥,你是不是該先回答我,明明是我在問你,你卻…” “……”林微塵拽得更緊了一些,直拉得南宮城的衣服往下墜。 知他不愿,南宮城不再開玩笑,直言道:“因為夢想吧,我時候看到電視上那些賽車的,感覺比較酷,不過人家是好幾個車轱轆的那種。f4你知道嗎,就那種。炫酷拉風! 我讓我老爹也給我買一輛,結果他沒明白我的意思,最后買來了摩托車。 我尋思摩托就摩托吧,先玩兩試試,這不就… 不過家里也不指望我能掙大錢有大出息光耀門楣,圖開心唄,老頭子也就由著我去參加比賽了。” “夢想…”林微塵默默念了一句。 “對,就是時候的一個夢想。”他空出一只手抓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地“嘿”了一聲,“什么夢想,其實都是時候不懂事,瞎胡想!” 著他轉過了一個彎道,問:“哥,你有夢想嗎?” “……”林微塵正認真聽,沒想到話題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被問得怔了一下。 自己有夢想嗎?或許有吧。 他時后總認為自己的爸爸是工程師,媽媽是知性典雅的女人,直到現在他依然無法釋懷。 他的夢想是成為和自己“父親”一樣的制冷工程師,只不過夢想終究輸給了現實。 遇到季堯,輟學,為了創業打拼,后來又去教學…那些所謂的夢想…就慢慢擱淺了… 至于父親,究竟有沒有這么一個人,他又是不是工程師,誰得準呢? “或許…曾經有過吧。”林微塵輕聲道,猶豫不決。有些疲憊,他慢慢靠過去,趴在了南宮城背上,“只不過…我已經忘了它是什么了…” 他有些羨慕南宮城,羨慕到嫉妒。聽南宮城話的語氣就知道,他有家,有寵著他的父母,有無憂無慮可以追逐夢想的童年,最重要的,是他有追夢的勇氣。 林微塵從來沒覺得一個才二十五歲的人可以用“老”來形容,但與季堯在一起的七年,卻真真實實地把他熬得像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什么斗志熱情都沒了,只想龜縮在自己的殼子里,與世隔絕。 便是這時手機響了,季堯打來的。 因為帶著頭盔不方便,林微塵接電話遲了幾秒,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已經因為緊張而變得發顫。 “阿塵…” 林微塵摘下保護頭盔抱在懷里,把手機貼在耳側,他的左耳不知道是不是被季堯那一掌打壞了,從昨到現在時不時耳鳴,害有時會聽不清。 得不到回應,電話里又傳來一聲:“阿塵…?” “嗯。”林微塵應著。 “你們…現在到哪里了?” 林微塵沒能聽清季堯問的是“你們”而不是“你”,他在記憶里隨便找了個地址丟了過去。 手機里那人開始些絮絮叨叨又無關緊要的話。林微塵聽著那些聲音有些模糊,只能時不時“嗯”“哦”之類的應一聲,末了,恍惚聽到季堯對他了三個字,又讓他早點回家,家里一桌子年夜飯等他回去吃。 至于那三個字,究竟是“我愛你”還是“對不起”,都已經散在了風里。 等身后變得安靜,南宮城知道林微塵打完了電話。 車速變緩,終于在一片草地旁停了下來,南宮城摘下頭盔,轉身凝視著他空寂而蒼白的臉,緩聲道:“你是因為他,才不開心的?” “我不想,你也別問行嗎?”林微塵把臉轉向一邊。 林微塵瀲眸如水,讓南宮城呆了一下,他妥協地點點頭,“好,我不問。你還想去哪兒玩,我都帶你去。” “我想去林子里捉知了,你能帶我去嗎?” “哥,你沒開玩笑吧,現在大冬的我去哪里給你找知了?”南宮城抬手在林微塵軟軟的發頂拍了一下,只是眼中的擔心是顯而易見的。 林微塵一怔,癡癡笑了,“是,我在笑。” 南宮城皺起眉頭,默了一會兒道:“哥,你坐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林微塵有些茫然不解,但還是選擇了相信,南宮城載著他向一處比較偏僻的住宅區而去。 夢里,他哥也是這樣騎著單車,在長滿了樹的林子里穿梭,去捕捉夏季那些叫得聒噪的飛蟲。 林微塵輕輕靠在南宮城寬厚踏實的背上,嘴唇動了動,無聲念了句:“哥,你真好…” 心里的那個人適時出現,拿筆敲著本子,一邊劃一邊笑著問他,林微塵你該慶幸遇到這個人,他是不是讓你少了一點點遺憾呢? 車在一座老房子前停了下來。 琉璃瓦,木門,土磚的墻,現在已經很少見這種濃濃民國風或者是晚清時期的舊房子了,保存完好的那些差不多都被政府列為文化遺產保護起來,剩下的私人住宅鮮少。 南宮城下了車,一邊抓著林微塵的胳膊示意他跟上自己,一邊推開了那扇足有一丈高的紅漆木門,方一進門,他張口就喊了聲“奶奶!” 接著就有一位頭發花白但依舊精神抖擻的老太太住著龍頭拐杖從正堂走出來。 “哎呦,我大孫子來啦。耶?還帶了朋友。”老太太和善的很。 林微塵看著南宮城。 “我奶奶。”南宮城介紹著,拿胳膊懟了林微塵一下。 “……”林微塵知道南宮城為何懟他,不過是想讓他張嘴喊人而已。但林微塵從記事起就沒有親人,“奶奶”這個詞,他叫想叫出口極為艱難。 南奶奶倒是沒介意,笑著拉了林微塵的手接他進屋,“呀,這孩子手怎么這么涼,凍著了吧,快進屋里暖和暖和。” 著不由分把林微塵拖進屋,端了一些糖果堅果什么的往林微塵懷里揣,“這些都是城城平時愛吃的,快拿著。” “謝謝…”林微塵低著頭,抱著一兜吃的,眼眶有些熱。 “城城,你們晚上留下吃飯吧,奶奶做。” 南宮城剝了一顆七彩糖果送到林微塵嘴邊,對南奶奶道:“奶奶,夏我捉的知了還在冰箱凍著的吧,今拿出來炸了。” “你不我倒忘了,那東西我老人家不敢吃,怕卡住。你們年輕人吃才好。”奶奶笑著,去冰箱底層拿出了一袋冰凍的知了。 “夏的時候我騎車去杏子林捉的,如果你想去的話,明年夏我帶你去。”南宮城解釋道。 林微塵含著糖果,“謝謝,明年的事,明年再吧。” 林微塵在南奶奶家吃了晚飯,這也是他第一次吃到那種鳴蟬的幼蟲,剛炸出來的,嚼著脆生生的,很香,只是帶著一點點苦味兒。 奶奶只炒了三道菜,也不花哨,但林微塵的胃口卻是幾個月來最好的,他整整吃了一個饅頭。 饅頭是奶奶自己蒸的,比面食店里賣得勁道多了,菜不如季堯炒的可口,但林微塵一點兒也沒有挑嘴。 老人家自己沒怎么吃,她自己牙不好而且胃也。 她,老人家吃太多對心腦血管壓力大,一般七成飽就行。倒是你,乖乖你太瘦了,多吃點兒。 然后不斷地給林微塵夾菜。 林微塵不愿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更覺得現在的一點點溫馨和家的感覺是偷的南宮城的,于是越發心翼翼,把那些菜全吃了。 臨走的時候,老人家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一邊,塞了個什么東西給他。 “好孩子,你拿著,城城那壞子,我們不給他!” 林微塵接了東西,張著嘴,倒底沒有叫出那聲“奶奶”,他怕自己真的叫出口,就會拼命汲取這絲偷來的溫馨和幸福,再也舍不得離不開了。 “哥,我奶奶給了你什么?”南宮城看到奶奶給了林微塵東西,年輕人好奇心還是重了些。 林微塵搖搖頭不知道,然后把奶奶塞給他的手帕一層層剝著,剝到最后,見是一塊酒心巧克力。不過被奶奶揣懷里太久,暖得有些化了。他呆了一下。 “啊呀,她老毛病又犯了。”南宮城嘆了口氣,有些心疼,有些無奈。 林微塵問怎么了,南宮城,人老了,歲數大了,會遺忘很多事,俗稱老年癡呆。他奶奶如今病得有時連自己的兒子兒媳都認不出,卻還記得他這個大孫子愛吃巧克力,每次都偷藏起來幾塊,等他回家的時候塞給他。 “哥,你看你,在奶奶面前把我的寵都給爭沒了。這是我的巧克力!” 林微塵把巧克力塞進了嘴里,一顆心就跟這塊化得變了形的巧克力一樣,苦中帶著甜。 “城真對不起,奶奶對我這么好,我卻連聲奶奶都沒叫…” 南宮城深褐色的眸子閃了下,笑著把保護頭盔給林微塵帶上,“這有什么,下次再來時多叫幾聲補上就成了。” 南宮城送林微塵回去,晚上八點多,早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色也全黑了。林微塵只讓他把自己送到拐角的路口,南宮城沒有問為什么,林微塵也沒。 臨別,林微塵向他道了謝,謝謝他帶自己吃知了,還有認識了奶奶。 南宮城他比賽的時間確定下來了,在除夕那上午十點,問林微塵有沒有時間去。 林微塵想了想,“去”。他答應了別人的事就到做到,這樣心里也算有個盼頭,余下的時間就不會顯得太難熬。他快撐不下去了,但又莫名其妙對這個世界充滿不舍。 如今連林微塵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心,更別季堯了。 很平淡的道別,才見過四次面的人,連朋友都算不上吧,可他想有南宮城這個朋友,很想。對方擁有的一切,都讓他羨慕。 往別墅走著的時候,林微塵在心里細數著自己這一生究竟遇到過幾個像南宮城這樣對他好的人,想了想,還真不少。 同事李老師,班長程果,護工莫大姐,奶奶,南宮城,學校看大門的門衛大爺,李衛東,謝霄男,甚至是只過幾句話的出租車司機… 不少啦! 怎么算,林微塵都覺著自己不算白活一次,也還是有一點點值得留念的回憶。 進家門的時候,餐桌上擺著已經涼透的飯,但沒有人。不過林微塵剛吃過,也不餓。莫大姐應該是回房間了,因為經過二樓的時候林微塵看到有間客房燈亮著。 臥室的門是閉著的,從門縫里透不出一絲絲光亮。林微塵走過去,轉動把手開了門。 屋里沒點燈,不過借著窗上投下的月光還是能看清床邊坐著一個人。 季堯就那樣坐著,面朝著門口,仿佛石化已久,直到看到林微塵的那刻,他的身子才動了一下。 林微塵抬起手往墻上摸著去找燈的開關,卻暮得跌入一個緊實的懷抱。 “嗯!”林微塵在人懷里繃緊了身子。 那人明明在屋里坐著,身上的溫度卻比剛從外面回來的林微塵還涼了幾分,黑色毛呢的風衣上沾著夜晚露水的潮氣。 黑暗中,男人從后面摟著他,頭深深埋在他肩頭,胳膊隱隱發著抖,聲調啞得不成樣子。 “阿塵,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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