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亡”是每個人都無法逃脫的終點(diǎn)，不論你是圣人還是惡徒，是貴人亦或卑賤，終將要在這個世間化作一具冰冷的尸體，永眠于地下。 花谷的桃林揚(yáng)起一陣風(fēng)塵，一個男子四肢伏地，如一只急行的巨蜥又或蟲蟒，那臉上的嚴(yán)肅，少見的浮現(xiàn)在眉宇之間，他在尋找一個老人，他的師傅，他的“老家伙”。 桃林此時(shí)花瓣四溢，如冬日的雪花，群飄散落，就好像是在為那已經(jīng)逝去的老者，而哭泣。男子急行至一顆桃樹之下，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帶著滿身鮮血，面容焦脆，看似已無生息的白發(fā)老人，男子此時(shí)瞬間淚溢奪眶，他停下律動的四肢，一個側(cè)步推行，跪在老者的身前，將他慢慢撫入懷中。 “真是的，要睡覺，你也該回家睡。坐在這桃樹下，打什么盹。”鐵千魂將藥王摟在懷里，潸然淚下，他哽咽而輕道。千魂慢慢輕擾著恩師悠帶體溫的臉頰，哭泣道“這人...明明還是熱的！！為什么不話！老家伙...你為什么...不話...” 此時(shí)，桃花碎瓣如飄雨，師徒之情若深海，但卻已是陰陽兩隔。鐵千魂越發(fā)控制不住心中的哀怨，他放聲吶喊，如一具冤魂，似一頭悲狼。 鐵千魂三歲入花谷，被施圣德傳以《藥王毒經(jīng)》，只因他生性頑劣好斗。想來定是一個可以將毒經(jīng)之內(nèi)所記載的功法毒術(shù)，學(xué)盡擅發(fā)的好苗子。二十三年來，鐵千魂對施圣德一直都是表現(xiàn)的毫無敬意，而施圣德也好似從沒當(dāng)他是自己的徒弟，二人以“老家伙”與“呆子”互稱。 在外人眼里，他們是一對“冤家”。而在草廬眾人的心里，他們知道，鐵千魂永遠(yuǎn)都是施圣德心中最疼愛的那個“呆子”，而施圣德也一直都是鐵千魂最為敬佩的那個“老家伙”。與其他們是師徒，倒更像是一對忘年而交的摯友。 千魂此刻回想過往與“恩師”點(diǎn)滴，嬉笑怒罵，形影不離。不論自己闖下多大的禍端，施圣德都全力庇護(hù)，亦從不在外人面前訓(xùn)斥自己。如今，師傅已去，滿身的鮮血，令這行事原本就是格外沖動而頑劣的鐵千魂，思緒一陣迷亂。 ‘老家伙！下面一定是冰冷孤寂！老子這就去陪你！’此刻，千魂心中猛生一念，一股熱血沖頭，抽出腰間鐮刀反手將兇器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呵~呆子.....’ 就在千魂欲斬自首之時(shí)，林間好似響起了施圣德的話聲，鐵千魂深吸一氣，看向懷中“恩師”，卻還是一臉無生，紋絲不動。 “老家伙！你不要我死？！” 鐵千魂不知自己是否聽錯了，但借著那話聲，千魂此刻頓時(shí)清醒少許，他緊握手中那靠在喉間的冰冷鐮刀，顫抖之間，竟是嘎嘎作響。 ‘我會為你報(bào)仇的！一定！’。千魂靜靜的看著懷中的老者，悲泣一聲，道出二字。而這淡淡的兩個字，卻已是深埋在心中，二十年之久。 “師傅~~~” 千魂此刻便埋頭而擁，久久未能抬頭。 就在鐵千魂悲泣之時(shí)，歐正陽已從靜心村中踏入了桃林，與那草廬的師弟—蝶雨喚心一起，尋聲而來。 當(dāng)他們看到眼前如此一幕，歐正陽猛然心生一悲，面目彷惶，穩(wěn)步向前。他將先前，為師傅采購的壽禮輕輕放在了施圣德的尸身旁，端跪叩首遲遲不起。 正陽，跪地叩首，額頭緊貼在地遲遲不抬，作為草廬的長徒，他不能讓兩位師弟看到自己悲傷脆弱的樣子。如此并不是為了面子，師傅已去，而身為藥王首徒的歐正陽就要暫管這座草廬。如果他要撐得起藥王草廬這片，就要無懼無畏，不悲不嘆。 此刻，蝶雨喚心靜靜的跪著，靜靜的落下眼淚，那似若仙的雙眸透著溫和，他知道師傅去了另一個叫作“極樂凈土”的地方，只是即便施圣德年邁而將盡，也絕輪不到他人來斷送其性命。 “害死師傅的人，必須找出來。”喚心開口話語，含淚之間冷冷一道。看似面無神情，只有兩條淚痕，但若是能看到這年弱的藥從，那兩只緊握膝前的拳頭，便可知此人此刻，心中的悲傷與憤怒。 “找出來？！”鐵千魂的眼睛顯得有些微腫，他面目猙獰的道“找出來哪里夠？！碎尸！萬段！！也抵不了，他的罪！！” 歐正陽聽過二位師弟的話，依然叩首跪地。從他那顫抖的背脊，可以看出這個頂立地的男兒，此時(shí)正在哭泣，且已不成聲。 三人跪地追悼恩師許久，便由歐正陽將恩師抱起，向著草廬行去。此時(shí)此刻，三人的心情是一樣的，只可惜他們還不知道今日所逝之人，并非只有藥王。當(dāng)他們行至草廬，歐正陽便看了一眼草廬門外兩具刺客的尸身，想來此二人就是師弟鐵千魂所斬。進(jìn)而踏入大院，三人此刻，又是一陣渾然失色，只見書房大門已破，門下躺著一人。 “癱伯！”三人齊聲而上。歐正陽依舊抱著懷中的恩師，兩道眼淚再次奪眶而流。 “誰！”鐵千魂的臉此時(shí)如同欲斗的豺狼，猙獰而緊繃，他蹲下身子，看著地上的老人，惡泣之間，震吼而道。 癱伯雖然不同于施圣德，亦并非是三人的師傅。但是這二十年來，他就像一個慈祥的導(dǎo)師，在三人迷茫或是闖下禍端時(shí)，給予鼓勵，給予教誨，給予幫助。對于他們來，癱伯可以是一個良師，但也是一個益友。 “是劍傷。此傷從肩首直至腰身。”蝶雨喚心此時(shí)目泛一道冷光，輕輕皺著眉頭，他并非無悲，只是此時(shí)此刻，在他心中燃起的情感，除了悲傷，更多的是一股憤怒。他慢慢伸出右手，將癱伯那掛于眼角的淚珠拭去，便向書房之內(nèi)行去。 書房西側(cè)，一塊殘缺的門板，倒在茶桌之前，桌子上的茶水淌了一地，看似就快干去，只留下一灘淡淡的水痕。蝶雨喚心見此景立刻轉(zhuǎn)身而蹲，看著那靜靜倒在地上的白發(fā)老人。 ‘血還未干？！’ 蝶雨喚心伸手從癱伯身下的血泊中輕輕沾了一滴赤液，便若有所思，遲遲不言，似乎心中已經(jīng)想到了什么。 兩位老者一個濟(jì)世救人，一個與世無爭。究竟是誰如此惡毒，將這樣兩個年邁而無爭的前輩斬殺在一日之內(nèi)。歐正陽心知，此事已遠(yuǎn)遠(yuǎn)不在三人所及之內(nèi)，便輕輕提了提懷中的施圣德含淚道。 “將二位的尸身安置在庭院，喚心...你速速穿過花海，到長生殿尋師叔，王進(jìn)常前來！！” ... ... 傍晚，藥王草廬之中，三個長于草廬的弟子，站在草廬庭院之中靜靜的看著兩具已被安置妥當(dāng)?shù)氖恚麄儗撞间伒兀越z褂蓋與尸身之上。 如今癱伯，施圣德均被人殺害，歐正陽只得命喚心去花谷的長生殿，請來一人。也只有這個人有資格來處理接下來的內(nèi)事—醫(yī)圣，王進(jìn)常。 “怎么會這樣的？！”王進(jìn)常依然滿頭白發(fā)，穿著一身黑袍，他拍了一記庭院之中的石桌怒斥道。 “......”草廬三人默不作聲，只是低頭默哀，看著眼前的兩個“親人”，正靜靜的躺在地上。 “此二人的后事，我會操辦。你等守孝即可，之后的事，之后再。”王進(jìn)常并非敷衍，只是藥王被刺，花谷住客被殺，絕不是一件事。再沒有查清整件事情的脈絡(luò)之前。這個身為花谷之主的人，的確不可有所輕舉，更不能妄動。只是讓眾人沒有想到的是，素來與施圣德結(jié)怨甚深的王進(jìn)常，此時(shí)竟目中含淚，話聲也帶著一絲泣色。 “守什么孝！什么之后的事，之后再！現(xiàn)在就要！！老子這就去鬼門！找他們！！把他們殺光！連狗！都別想逃！”鐵千魂話畢，便直徑快步欲走出草廬。 “慢！”王進(jìn)常帶著一聲斥喝，走到千魂身后開口道“此事是鬼門所為？！” “稟師叔。”蝶雨喚心淺行一禮，開口道“先前二師兄也曾遭突襲，刺客自稱鬼門八將。”蝶雨喚心慢慢走出門外，指著地上兩具殘尸道。 “那就去鬼門，討個法！但是守孝之禮必行！千魂，你莫要胡來。”歐正陽行至草廬門外，看著地上的尸體道。 “守孝？！”鐵千魂一把抓起歐正陽的衣領(lǐng)，看著那站如神柱而巋然不動的師兄，開口道“守孝？！能讓老家伙和癱伯活過來嗎？！守孝，能為他們報(bào)仇嗎？！守孝若是能滅了鬼門！！我便守！！若不能！！老子不會在這里浪費(fèi)時(shí)間！！” “放肆！”只見王進(jìn)常一個跨步，將鐵千魂那抓于正陽衣領(lǐng)的手，猛然拍去“守孝！乃是你等盡孝之事！祭慰師弟圣德靈之事！你想做甚？！作為故人之徒，你理應(yīng)守喪盡孝！若你不愿，那便是不孝不敬！對圣德不敬者，我王進(jìn)常必?cái)刂。 ?nbsp; 王進(jìn)常的話好似一把利劍，架在了鐵千魂的脖子上。除此之外，更是讓鐵千魂感覺到了一股暖意，他從未想過王進(jìn)常會對施圣德如此，他更沒有想到，這王進(jìn)常此時(shí)竟已落下淚來。 “五十年前，東城抗西之戰(zhàn)。我因一時(shí)年輕氣盛，爭強(qiáng)之下誤闖敵軍埋伏。當(dāng)時(shí)，若不是圣德師弟舍命相救，我今日絕不會站在這里。只是，我與師弟行事作風(fēng)有著二極之差，始終未能成友，也確實(shí)是一件憾事。”王進(jìn)常留著老淚，雖然他并沒有在這里，將曾經(jīng)與施圣德的往事道清楚，但眾人也已然明白，二人往事，各中之意。 “鬼門斬我?guī)煹埽叶ó?dāng)要去算得此賬！如今，事出突然，守孝便暫定七日。短短七日，鐵千魂！你是怕這偌大的鬼門，跑了不成？”王進(jìn)常凝神而望看著千魂道“七日之后，我將攜長生殿四百谷眾，與你等草廬三人，一同尋上鬼門，為我弟圣德，討回公道！” “師傅！！師傅！！！！”突然，一個長生殿的門人沖入草廬，跪地抱拳急切而道“弟子方才收到消息.....”門人到此處，低頭隱晦久跪而不發(fā)一聲。 “！！”王進(jìn)常見這座下門人遲不做聲便開口道。 “東海—仙舞閣的秋掌門、東山—勝門的張副門主、靈雪山—道閣的紫緣道長，還有其他各大門派共計(jì)十余戶，他們的掌門或是派中管事，昨日一夜之間....！！” “！！莫要吞吐！！” “全滅....” “什么？！那些門派另當(dāng)別論！可是秋掌門、張副門主、紫緣道長！此三人的武學(xué)造詣不在圣德與我之下！！一夜之間，都死了？！”王進(jìn)常聞后，驚喝道。 “是！都死了！！而且遇襲之時(shí)都有其他門人在場，有的被打傷，有的被打廢。但是他們，全都還活著！而且他們均道出刺客之來歷，皆屬鬼門！”那門人的話聲有些顫抖，他深知事態(tài)的嚴(yán)重，已不敢再下去，也無話可。 眾人在場，對于這同門口中所言，無不驚訝非常，就連鐵千魂都是張口而愕，不知所措。 歐正陽靜靜的站在王進(jìn)常的身后，看著院中靜靜躺著的二位先人，心中若有所思，他知道也許一場浩劫即將降臨，他也知道鬼門之強(qiáng)乃是下皆知，只是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一個怎樣陰謀。 “喚心不才。”眾人的寂靜被蝶雨喚心的孤冷話聲打破，他輕行一禮言道“二師兄且聽師叔之言，與我等在此守孝七日。” “我不守！我要為老家伙，為癱伯報(bào)仇！！”鐵千魂聽到師弟的勸，便立即扭過頭去，掙扎道。 “二師兄，襲擊花谷的乃是刺客，而襲擊其他門派的也均為刺客。何為刺客？下又有哪個刺客，會告知他人，自己的來歷？”蝶雨喚心的話讓鐵千魂想起初遇刺客時(shí)，對方的確自報(bào)家門為“鬼門八將”。 “如今，所有矛頭都指向鬼門！殺了這些江湖上的長者對于鬼門有何好處？殺了人卻又讓對方知道兇手出處，對于鬼門豈不是有弊無利之舉？”蝶雨喚心慢慢走到千魂身旁，輕輕伸手放于其胸前，開口道“若喚心沒有猜錯，不需要我們?nèi)フ夜黹T！七日守孝未畢，這鬼門自會派人來花谷尋我們。” “蝶雨喚心！此言，何據(jù)？！”王進(jìn)常對于這晚輩的話并不是不同意，只是喚心現(xiàn)在的這句話，得確實(shí)毫無根據(jù)。 “因?yàn)椋瑲⑺腊c伯的人，是他的熟人。此人與癱伯關(guān)系甚秘，卻又想要陷害鬼門，如此一來，想必鬼門那里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事幕后之人。如若喚心所料不假，鬼門不會置之不理。定會有所動作，而牽制這幕后真兇的手段，便是要先尋到那些被害的門派。”喚心話之間，神情一動又開口道。 “而此人如此行徑，便是為了引江湖各派群攻鬼門。鬼門若派人拜訪遇害門派之中地位較深的派系，則必定會派出門中的要人。屆時(shí)，鬼門會面臨兩處苦境。其一，若不派使者拜訪澄清，則會被視為公敵，遭群派攻打。其二，若派出門中要人作為使者，則鬼門中空，無能人駐守，同樣易被人攻下。” 聽到這里歐正陽心中甚是驚嘆‘師弟從未出過花谷，為何對江湖上的勾心斗角，思慮的如此周全？！’ “其二，之后還有一慮。那便是派出的使者....會不會再遭刺客，如此一來，鬼門即不被群派圍攻，也一樣大傷元?dú)狻！睔W正陽暗嘆之際，喚心又行一言。 眾人聽著蝶雨喚心的話，卻個個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應(yīng)，只覺這年僅二十歲且從未出過花谷的徒，怎會有如此的心思，心中更是暗嘆連連。 “蝶雨喚心，你此刻口中直言乃是鬼門之憂，與我花谷無關(guān)。方才，你行兇之人，乃是癱伯的熟人？此話怎講？！”王進(jìn)常聞后急切道。 喚心慢慢舉起那只先前沾了癱伯血水的手，面無表情，開口冷道“刺客闖入書房時(shí)，與癱伯有過打斗，致使那書房大門砸翻了一旁的茶水。而方才茶水已干，癱伯的血跡卻未干。” “水本來就要比血干的快，喚心。”歐正陽聽到這里打斷道。 “恩，喚心知道，多謝大師兄的提醒。如果血與那茶水都是先后落地，即使茶水先干于血跡，那這血跡也不會像方才我們發(fā)現(xiàn)癱伯時(shí)那樣濕潤。癱伯遇害被殺，是在茶水打翻之后，過了許久的事情。癱伯年邁而下癱，若要與人打斗一招便能分出勝負(fù)，絕不會撕斗甚久。如此推算，若非打斗，癱伯就是與那人在話。” “那人是？”聽到這里王進(jìn)常低頭苦思，卻始終想不到那認(rèn)究竟是誰。 喚心此時(shí)想起癱伯俯趴在地的樣子，雙目掛著淚珠，面容焦脆而失落。想到這里，蝶雨喚心的雙目猛然泛出一道淡淡的金暈，他慢慢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此傷從肩至腰，如此的力道，可見刺客應(yīng)該是個男人。癱伯死時(shí)雙目掛淚，面容苦澀，想必是對這個熟人甚為失望。行兇之人也許是癱伯久未見得的朋友，或者親人。雖然不知癱伯是否有兒子，但如果有.....那便是，他那失散多年的子嗣。” 眾人聞聲一驚，對于蝶雨喚心的法，雖然其中自有道理，但無憑無據(jù)，也不可如此篤定。下眾人皆知，公上一族已遭滅門，那公上信也自然早就死在了鬼門的鐵蹄之下。 此時(shí)此刻，蝶雨喚心目中濕潤，靜靜的看向眾人。他一點(diǎn)都不知道，今離開人世的除了自己的師傅，還有一個名為“癱伯”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親。而讓蝶雨喚心更難想到的事，此時(shí)此刻他口中推算，所指向的這個兇手，正是自己那，同父同母的兄長，公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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