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開堂~” 煌都的審?fù)⒅畠?nèi)，一個身著官服，頭帶烏帽的官吏，敲起手中的“醒木”，開口一喝。聲音頓時回響在這訓(xùn)室之中。 大堂如官府，犯人跪于堂下，大人坐于案上，身旁有一桌，桌前有一文吏，專以記下行堂審案的語錄。 大堂左右兩側(cè)，各站著二列步卒，與衙役不同，他們手中所握的并非“戒杖”而是長戟。訓(xùn)室四處擺放著各種刑拘，斧鉞、刀、鋸、鉆、鑿、鞭、杖各自列于刑架之上。 審?fù)⒐卜至浚袄簟簟⒍Y、工、刑、兵”六房，各有所職。鄒生穿著一身囚服，帶著手腳雙鐐跪在大堂之上，全身發(fā)抖，時而抽泣，時而哽咽。 審案的官吏名為蔣真，人稱蔣鐵面，與趙飛云同屬，城安之部。趙飛云負責緝拿，而蔣真，則是負責審案。多年來，趙飛云從來沒有放走過一個罪人，而蔣大人也同樣沒有錯判過一件冤案。 “你昨晚，干了些什么？”蔣真此時，身子一松，案前輕俯，探首問道。 鄒生聞聲，低頭靜語，卻也不敢話。大人見狀，便也靜候其音，只覺堂下“疑犯”癡癡不語，便又道。 “鄒生，我蔣真斷案，從不冤枉。即便吳府家丁，皆可作證。但，無人見你掐死千金。若其中還有隱情，我且還給你辯罪之權(quán)。若你不語，那便視作默認。我只好就此，斷案。” “不不不！！”鄒生聞得大人一言，頓時只覺尚有生機，便也抬頭一喝，進而又道。 “人昨日，都在賬房核賬，直至深夜。” “那蘇千金，為何會出現(xiàn)在你的房中，你的榻上？” “有一個白臉人，他他能幫我當上蘇家的女婿！是他把千金，送到了我的榻上！” “白臉人？是誰？” “他...他叫戲子。” “本官問你，你要如實回答。你想到什么，可以直言。但，不可胡編，亂造！！” “是是是~！人知得！！” “掐死，蘇千金的人，是誰？” “是那白面！！我歸寢的時候，蘇千金就已經(jīng)死在了我到床上！大人明斷！大人！冤枉啊！！”鄒生此時，只想脫罪。對于那白面的戲子，他已是恨得入骨，若是能把罪名推到那白面的身上，鄒生是一萬個愿意。 “你，那白面要幫你當上蘇家的女婿，然后把蘇千金放到了你的榻上。那么，他為何又要掐死蘇千金？你他掐死了蘇千金，你是親眼所見，還是猜測？” “親眼所見！！親眼所見！！” “那好，你見到那白面，可有與其搏斗？還是把他放走了？” “人不懂武功，生性也非大膽之人。見到白面行兇，便甚是害怕。” 蔣真聽著鄒生的話，一字一句，皆為謊言。大人本想，從鄒生的嘴里，聽到的并不是所為的“冤枉”，而是身為錢莊管事的鄒生，可以道出一些錢莊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同時也是怕有萬一，斷錯了案子。但現(xiàn)在看來，這堂上的“疑犯”就是那殺人的元兇，而且所言之事，也是前后不同。大人如此一死，便也毫不留情，手中“醒木”一震，開口道。 “那我再問你！蘇家人進到你的寢房，見你和那千金皆是衣冠不整。那么蘇千金的衣服，是誰脫的。你的衣服，又是誰脫的？！” “這...” “你白面要幫你，當上蘇家的女婿！他將千金送入你的寢房，讓你先做無恥之行。再以此事，要挾蘇家。這，合情合理。你白面殺了千金，這不是毫無情理可言嗎？” “大...大人~” “！蘇家長女，蘇千金。是你掐死的嗎？”蔣大人，手起一拍，臉色一板，盯著堂下的鄒生，便是一聲喝問。 鄒生聞聲一驚，渾身一抖，嚇得低頭不言，默不作聲。 “！！” 見鄒生不語，兩旁的士卒又是齊聲一喝，嚇得這穿著囚服的蘇家管事，又是一抖，只好開口單道。 “是。” “為何，掐死蘇千金！” “我...我...” 鄒生此時，思緒迷亂，一時不知如何啟口，正當他遲疑之際，只聽蔣大人握起手中“醒木”又是一拍，開口喝道“來人！拶刑伺候！” 鄒生一聽，急忙抬頭擺手，開口道“不用，不用！！我！！我！！！” “用刑！！” 蔣真話音一落，只見行來士卒三人，手持拶子。其中二人按著鄒生，一人上刑。將拶子套在鄒生的十指之間，只聽蔣大人抽出一枚令簽，朝著鄒生足下輕輕一拋，一聲輕悶落地之聲。士卒二人各自左右拉起拶子，將鄒生的十指緊緊夾住。 片刻之后，可聽見鄒生那十指之間傳來的磨骨的聲響。此時，他無力反抗，甚至連慘叫的氣力都沒有，只得滿臉的痛哭，眼淚鼻涕洶涌而淌。 “停！” 蔣真一聲喝令，三個士卒相繼退下手中刑拘，向著邊堂行去，只留鄒生一人，癱跪在堂上。 “？！” 蔣大人，并沒有給鄒生喘息的機會，哪怕他此時已是低泣無聲，無力再言，也毫不顧姑息，開口催道。 “是戲子~”鄒生帶著抽泣，吃力道。 “你方才的戲子？” “對！一個白面紅唇，畫眉鉤目的怪人！！” 鄒生此時甚是無奈，唯有將自己遇到戲子的經(jīng)過，全全道來。蔣真聞聲而默，紛紛不言。靜候了片刻，只聽蔣大人看著一旁的卒吏，道。 “此人多次提到那白面的戲子，你去城安隊，問問趙飛云，煌都最近是不是有一個白面紅唇的人出沒。” “得令。” 卒吏接下指示便握緊腰間的配刀，低首而退，朝著大堂之外而去。蔣大人此時，又看了看鄒生，開口道。 “鄒生，我問你。你戲子拿走了錢莊賬房的鑰匙，現(xiàn)在何處？” “人不知，那戲子神出鬼沒，并沒有將鑰匙歸還人。人也是被他威逼利誘，人不曾想要殺人啊！大人！” 聽過鄒生的話，蔣大人松了松肩膀，一手撫在案上，提了提嗓門，又問道。 “那你可知，為什么本官沒有讓蘇融財與你一同問審？” “人不知。” “就你方才所言，什么戲子，贅婿，根本不能減輕你的罪名。我現(xiàn)在若是叫蘇融財上堂，一旦對峙，你便要定罪斬首。” “人知錯！人知錯！望大人開恩！” “殺人償命，此乃國法！如何開恩！” 鄒生聞聲，頓時失魂，連忙磕頭求饒。他偷偷看了一眼堂上的蔣真，卻見其面無表情，對自己的求饒毫無興趣，便也是自然失了希望，全身無力癡癡的跪著。 “國法有云，罪者當誅，亦可將功抵過，酌情而判。既然你無話可，那我只好依照東城國律，將你斬首，明日午時三刻，東部刑場問斬。” “不！！” 鄒生聞聲而立，卻又被眾士卒半膝一棍，打在地上，他跪行數(shù)步之間，無意見得一旁文吏，記著堂上的語錄，好似賬房的伙計，提筆記賬一般，頓然開悟，開口急道。 “我懂了！我懂了！！我要將功抵過！我要告發(fā)！！” 聽到鄒生高聲大喊，蔣大人輕輕捋了捋桌上的文書，臉色暗顯笑意，但依然默不作聲，只待鄒生開口。 “我告發(fā)，福生錢莊，蘇融財...” 聽到這里蔣真心中竊喜，暗自一定。但順著鄒生的話音，蔣大人的臉色卻又慢慢下沉，而心中瞬是多了一塊巨石。 “我告發(fā)，福生錢莊，蘇融財！！還有國廷軍部的吳松巖！！”鄒生此話一出，莫是蔣真這個威嚴滿面的判官，就連一旁隊列的士卒也是紛紛臉色一驚。 蔣大人睜大了眼睛，看著堂下的鄒生。他原本以為，鄒生會告發(fā)錢莊之內(nèi)，那些見不得人的壞賬交易。因為普之下，不論大，只要是錢莊就一定會與那些違反律法的黑商，有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而福生錢莊，也必定是洗錢無數(shù)，壞賬百出。 蔣大人以為，只要鄒生可以爆出三兩個走私商客或是貪官，便也能讓自己記上一個大功。他雖然是一個鐵面無私的官吏，但也一樣是一個心存功利的凡人。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是，鄒生一開口便是國廷軍部的高將吳松巖，官從三品的包衣護軍參領(lǐng)。 蔣真知道，自己不過官正五品。如若此事處理不當，自己烏紗不保是，恐怕還會連累家中的妻兒老母。 “且慢！” 未等鄒生續(xù)言，蔣大人即刻伸手示意，令得其話止于此。見鄒生不語，蔣真便又輕拍手中“醒木”，開口道“你可知吳將軍是何人？如果你誣告，就不是斬首如此簡單了。凌遲，在所難免。” 鄒生一聽，頓時嚇的不敢再。與凌遲而言，一個人若能死的利落，倒也算得上是一種福分。鄒生此刻擔心的，正是自己告發(fā)不成，反被凌遲。如此一來，還不如刑場斬首，死的干脆，也免去了凌遲刨肉之苦。 “今日暫且休堂，我容你一日，入獄再思。”蔣大人雄語之間，卻又降低了聲響，輕輕道“你如果想到了什么，福生錢莊的勾當，能保自己一條性命。便可隨時叫獄卒喚我來審。知否？” “退堂！” 鄒生聞聲點頭，沉默苦苦而思。只見蔣真拍案大喝，眾步卒紛紛退去，架起一臉愁眉的鄒生，便向著審?fù)⒋罄味ァ?nbsp; 審?fù)⒅猓笤褐小ＬK融財帶著眾家丁跪坐于地上，見眾士卒架著鄒生行去大牢，便各自起身而望。蘇融財抓住一個路過的士卒，便開口問道。 “審的怎么樣？何時斬首？” “大人都沒叫你們上堂，無人對峙，又怎能定罪？松開，松開！”士卒推開推開蘇融財，頭也不回，快步離去。 蘇融財聽聞士卒言語，便一顯盲目呆滯神色，想起女兒赤身而死，頓時眉頭一皺，哽泣落淚。 一陣傷心過后，蘇老爺心中不禁疑惑，暗暗自問‘金兒慘死，不傳我等上堂與那罪人對峙，又不判其罪名。那今審的是什么？狗官！’想到此處，蘇融財便一氣之下朝著審?fù)⒋箝T行去，卻又被守門護衛(wèi)攔截，便也無奈，只好領(lǐng)著眾奴仆又跪在地，只求給自己的女兒一個公道。 “去！把錢莊里的伙計都叫來，通知錢莊的護院，堅守崗位寸步不離，日夜輪守！我今一定要給金兒討一個公道！！”蘇融財看著身旁的傭丁，悄悄道。 “老爺，您貴為福生錢莊的當家，為何要跪在此處啊？！”家丁不解，便開口問道。 “哼，我身份不比平民，乃是煌都富貴，又與國中大臣私交甚好。我倒要看看，這個蔣真敢不敢讓我蘇融財就這樣一直跪下去！今一定要給金兒，給我蘇家一個交代！不斬了鄒生，你們就跟我一起跪在這里！快去！！” 聽到老爺如此話語，傭丁也是自覺道理所在，便即刻起身，直了直腰板，朝著福生錢莊的方向跑而去。 ... ... 餉午，審?fù)⒌拇箝T前行來了一個，青甲銀盔的將軍。將軍看來三十過半，青甲前胸之上的兩道紅纓，代表著他的軍功。 “趙將軍。”兩個門崗的士卒，見這青甲將軍，各自行禮，開口招呼。將軍見士卒招呼，便也微微點頭回禮，單手懷捧著銀盔，向著審?fù)?nèi)堂行去。 審?fù)⒌膬?nèi)堂如似書房，蔣真坐在案桌前，看著方才鄒生的語錄，聽著一陣盔甲震顫，步聲穩(wěn)健，便知是那趙飛云前來拜訪。 “大人，趙將軍...” “喚他進來吧。” 未等士卒通報聲畢，蔣真便也是放下手中文稿，坐直了身子，待其入內(nèi)。 趙飛云一路行至堂內(nèi)，身上的青甲發(fā)出陣陣顫聲，他濃眉長目，一對嘴唇上薄下厚，鼻梁直挺，似有英氣陣陣。 “蔣大人。”趙飛云輕輕行禮，抬頭正視，見蔣真也是點頭回應(yīng)，便開口道“上午，來了一個卒吏，詢問什么白面紅唇之人，可是大人吩咐？” “嗯，是啊。你可曾見？”蔣真聞聲，從案前站起，朝著趙飛云而去。 “沒有。我也問了最近負責巡城的兄弟，他們都沒見過什么白面紅唇之人。”趙飛云一臉嚴肅，皺眉而道。 “嗯，不定這個所謂的戲子，只不過是那鄒生胡編亂造罷了。是受其挑唆，實則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行。”蔣真低頭，一副思索之相，繼而笑道“飛云，你今日怎么有空，來我審?fù)㈤e聊？這種事情，你不用親自跑一趟。” “哦，是這樣。方才驛站的信檢徐來，突然發(fā)瘋四處打砸，而我又是正巧巡城經(jīng)過，這才將他先押入了審?fù)⒌拇罄危鋵崨]什么大事。”趙飛云道。 “這徐來，是不是就是那個傷布裹面的人？”蔣真聽到趙飛云如此一，便隨口關(guān)心而道。 “嗯，半月前，他逃難來到煌都。是家鄉(xiāng)遭遇土匪掠奪，燒傷了臉，所以才以布裹面。”趙飛云道。 “有找稅檢廳的人，拿戶部核實過他的來歷嗎？”蔣真面露輕松，開口問道。 “有，但是稅檢廳的人，一直查不到。我以為，他們就是懶得查，不過如此一個難民，討生活也是不易，我也就半睜一只眼。”趙飛云一臉無奈，攤手垂眉。 “嗯，的確。只是一個難民，其實也沒什么好查的。既然，這徐來發(fā)瘋打砸，犯了暴亂之罪，我擇日審他，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情糾葛，稍作懲戒便是。”蔣大人看了看趙飛云，慢慢坐回自己的紅木大案之前。見蔣真還有要事在身，飛云便也微微一笑，轉(zhuǎn)身退去。 “對了，那個徐來，關(guān)在那個牢房？”趙飛云離去之際，只聽蔣真開口輕聲問道，便也轉(zhuǎn)身淺笑開口應(yīng)道“關(guān)在丙三，和那個鄒生一間囚室。” “來也奇怪，這徐來被士卒押到丙三間的門口，便雙腿一軟靠在了牢籠上。我見他也是無力再走，就干脆下令將他關(guān)在了丙三，與鄒生一起。蔣大人，可有不妥？”趙飛云看著蔣真，隨口問了這樣一句。 “呵呵，他們本就沒什么來往，同牢房的還有其他人，并無不妥。”蔣真心中一念，只覺其中并無蹊蹺，便也放寬了心，眉頭一松，開口笑道。 “好，那在下告辭，擇日再與大人，飲茶促談。”飛云雙手作輯，回首而別，一陣顫甲之聲，由近至遠，漸漸消失在了，審?fù)?nèi)堂的回廊中。 ... ... 審?fù)⒌睦为z，并不昏暗，其中囚室十間一列，共計數(shù)排。丙三間的牢房之中，鄒生神情呆滯，獨自一人坐在牢內(nèi)，卷曲著身子靠在角落默不作聲。 與其同室的，還有三人。其中，一人側(cè)臥，一人盤坐。一人面裹傷布，站在鐵窗之下，與鄒生相隔十步之地。此人面對獄璧，貼墻而立，名為徐來。 此時，鄒生并沒有閑情去顧及那三個與他同處在一間牢獄的“朋友”，直到徐來陰沉的站在自己的身前，輕輕哼起了熟悉的曲調(diào)。鄒生才恍然發(fā)現(xiàn)，那個白面紅唇的“戲子”，此刻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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