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一片黑暗,卻是在黑暗中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的孩童,雖然年幼,那雙眼睛了卻帶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滄桑,仿佛在他眼里任何東西都是過眼云煙。 孩童立身一片黑暗,腳下的短劍綻放出一陣流光,看上去煞是神異。 是云中君,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上仙! 方士心中不免激動,正想抱拳行禮,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操控身軀,就連一句話都不行。 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夢中。 明明身處夢境,卻真切地意識到自己在夢里,還無法自發醒來如此感覺倒也奇異。 “起來,我在山下等你。”稚嫩的聲音響起。 可是如何離開這狂風寨?方士心中不免苦澀,那牢籠金石做成,若是以凡力根本無法掙脫,他又沒有打開牢籠的鑰匙,就談不上從此地逃離。 但這一念頭才剛剛出現在心底,卻聽白衫孩童的聲音繼續響起。 “起來罷,門已打開……” “上仙——!” 方士猛地一聲驚呼,卻是眼前黑暗一陣破碎。 睜眼的同時踩意識到,自己已經從夢境中掙脫。 方才那是真實還是虛幻? 堂堂仙人會為了自己前來搭救嗎? 方士心里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走到牢籠的門邊,伸出手點在門上。 鐵門一陣咯吱的聲響開啟,讓方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在邊上火光的照映下,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如今不是在夢中,而這扇禁錮住他自由的門,就那么輕易地打開了! “多謝上仙!” 方才想必是托夢之術,仙人手段滔,進入凡人夢境應該也不是難事。 方士不知道那位仙人是否還在此地,便尋了個方向深深一拜,跑出了牢籠。 接下來只需要逃離此地,下山便好。 在山下,那位仙人還在等著他。 方士不敢怠慢,那仙人喜怒無常,若是讓他多等,怕是會氣極。 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隨著跑出牢籠,他總覺得自己身上傳來的那一陣疼痛的感覺越來越甚,甚至讓方士生出停下腳步歇息一二的念頭。 蠱毒還未解開,那種疼痛自然不可能完全消去。 體內的神秘力量也不過是壓制住蠱毒的爆發,并未同時壓下那種鉆心的感覺。 “呃……啊……” 終于,方士還是忍不住將手上纏著的紗布解開,那只手猛地打在邊上墻壁。 一陣酥麻的感覺,緩解了痛楚。 眼看著最后一排火把就在面前,穿過去就能看見完整的星空。 方士心中的喜悅更甚。 他邁開腿,朝著前方一步步走去。 點點殷紅,從他的手指尖落下。 借著火光還能看見他手背上的一根根血絲蠕動。 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從他手上鉆出來。 “還有一點……只要能撐過去……” “我可不能死在這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怎么可以……” 喘息聲越來越粗重,方士甚至覺得眼前的光景都出現了重疊。 一直到踏出最后一步,看見那一方斑點的星空。 他終于輕舒了一口氣,渾身松懈了下來。 環視一周,周遭一片昏暗的山林,皎月垂落,映出不遠處一道身影。 一襲布裙,俏麗的面容,以及那張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 …… “你是如何出來的!”黃岑的臉上驚詫之色一閃而逝,迅速換做一副笑臉,“大哥哥你還真是有一番本事,到了現在還強撐著……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呆在那里等死嗎?” “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方士擠出一絲笑容,四下張望著,尋找一切可以用來當做逃離此地的機會,“哥哥我還不想那么快死。” “人活著早晚都會死。” “但既然都活著了,哥哥我還是覺得活得久一些比較好。” 方士冷眼看著對方,盧義過少女一個念頭就可以讓人身死,這點他卻是不相信。又不是仙人,憑什么一個念頭就讓人身死。 半響,面前的丫頭都沒有話,倒是讓方士有些焦急。 自己身體快支撐不住是一回事,山下可是還等著一位上仙,若是讓對方等急了…… 回想起當初云中君揮手劍來的場景,方士就有種穹之上隨時懸著無數把劍對著自己的錯覺。 “妹妹不如放過我,我此行便要離開衡山地界,若是不出意外的話,終其一生都不會再回來了。”方士繼續道,他不愿與少女多做糾纏,能簡單讓少女做出妥協倒也不失一個好方法。 但少女卻只是笑而不語。 又過了好一會兒,少女笑道:“哥哥你可知我只消一念,你便會身死?” “不知。” “不若哥哥加入我黑山寨如何?在外面忍受饑荒之苦,倒也不妨在我黑山寨享福?” 少女的面色不變,但聲音語氣卻已經變得陰冷。 加入黑山寨?方士從未有過如此想法。 山匪行事本就被他所惡,又如何忍受得了自己變作山匪。 “大哥哥若是覺得不滿,妹妹還可以自薦枕席……” “這位姑娘請自重!” 方士皺眉,他不知道為何面前少女會出這種話。 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不過是一介大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話雖如此,那黃岑卻是面露幽怨之色,在月光下卻是頗為動人。 “莫非大哥哥是嫌棄妹妹姿色?” “只是不愿做那山匪而已。”方士搖了搖頭,繼續道,“更何況在下還聽聞姑娘對自己父親下手……” “是又如何,但只要你加入我黑山寨,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不用再擔心身死!” “姑娘好意,方士承受不住,昔狂風寨皆無打動我之心,更何況黑風寨。”方士眉頭微皺。 但黃岑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但我想要你,本姑娘看上的東西,還沒有一樣是得不到的!” “那不知姑娘看上了在下何處?” “我……反正就是想要你!以誠待你,你又待如何?” “姑娘厚愛,在下不受。以南疆之術殘忍的手段殺人,又弒父之人,方士不愿與之為伍。” “方士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只要你點頭就可以獲得更好的生活,莫非就這般放棄了不成?”少女冷笑,卻是忽然暴起朝著方士沖去,一道寒芒閃過,方士身形朝著邊上一閃,終究還是被猝不及防地砍中了左臂。 又是一道血痕顯現。 少女的眼中殺機畢露。 方士喘著粗氣,卻是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更好的生活?姑娘你蠱術驚人,怕是要將我殺了以蠱蟲操縱我的身體吧,人都死了又何來更好的生活。” 從與黃岑相遇到現在,方士終于敢肯定蠱術的奧秘之一,便是操縱尸體! 當初阻止他的兩個壯漢竟沒有絲毫痛楚的感覺,也未曾有活人那般話語。 這只是因為他們早就已經死了。 “方士!” 方士話未完,卻聽面前少女一聲厲嘯。 那雙眼中充血,顯得很憤怒,之前動人表情盡數收回。 似乎是觸及了她心底的某些事情。 這不由得讓方士無奈起來。 “若是冒犯了姑娘……請勿見怪……” 他正要解釋一二,卻聽面前少女猛地一聲怒吼。 “滾!” “馬上滾出這里!” “別讓我再見到你!”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發了什么瘋,但既然黃岑并未再做阻攔,方士也樂得如此。 雙手作揖,行了個禮便沒入幽邃的山道中,只是片刻便沒了蹤影。 月光下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凄楚。 她伸出雙手,撫摸著自己的面頰,一聲低嘆。 “連你也嫌棄我嗎……原本見面還以為你會和別人不一樣的……” “我不惜自身也要招攬你,你卻以如此態度對我……” “我爹是禽獸……你也不過是有了一副好衣冠不成……” “呵……男人……當真是沒一個好東西的!” 在她的手里出現一枚暗紅色圓珠。 月光下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她一口將其吞下,隨著一陣痛苦的呻吟,嬌弱的身軀在月光下卻是變得扭曲。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面容再次映在月光之下的時候,那張臉似乎變得成熟了些許。 “我要你死……” “方士……” …… 蹣跚走在山道上。 看著遠處的暗淡星空漸漸變得明亮。 東邊顯露出一絲紅光,只是可惜如今方士眼前一切景物都變得重疊。 也不知是否是心中感念受之于身體,卻是覺得渾身鉆心的疼越來越甚,單是抬腿這一動作都要耗費他不的精力。 身上一點點仿佛針扎,似有什么東西欲破體而出。 方士回想起那盧義死的時候光景,心里覺得有一些惡心,更是后怕。 莫非就要這般死了不成? 命數三十載,也不過是的他最多能活夠三十年罷了,三十年內死去也有可能。 方士怕了,他害怕就這般死去。 腳下一個踉蹌,他跌倒在地。 就算心中求生欲再強也抵不住意識逐漸消散。 眼前,光放亮。 僅有的一絲溫暖落在方士的臉上。 在他眼中,光與暗之間有一線紫色。 方士伸出了手,就算他心里也清楚無法夠著那一絲紫氣,但還是妄圖可以獲得它。 “不想死……” “我還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 “我還沒有去上京,還沒有當上大官……” “我的命——還不止是三十載!” 貪婪地吐息著,冰寒的風扎在他體內。 恐懼、癲狂、絕望……一瞬間復雜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內心,最后留在方士心中的唯有求生的本能,吐息著外界的陰冷。 眼前那一絲紫色的流光,似乎是變大了些許。 漸漸地,在他的眼前只剩下了那一抹紫色。 這一刻,方士覺得自己整個人的存在似乎都已經完全消失,融入那紫色流光中。 一股寒流融入似乎在身體流轉著,讓他不禁放松下來。 這寒流與他體內那道神秘氣息相仿,隱隱有共鳴之意。 所見一切一如從前那場夢境。 空中樓閣、龍鳳交鳴…… 宛若仙地。 此處是何地? 方士不知,但在見到它們的瞬間便無由得心生向往。 只是眼前那些終歸不是實景,在數息后便盡數崩塌,在方士眼前的紫氣散去。 初陽落在身上,罕有地讓他覺得溫暖。 渾身的劇痛在這一瞬間竟是完全消散。 自己活了下來不成? 念及至此,卻是兩眼一黑,昏厥了過去。 在春日照映下,一襲白衫的少年倒在路邊,白衫上點點殷紅。 幾根血絲破開了他的手背,卻是鉆出許久都未有動靜,直至最終化作一灘污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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