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
也不知是幾許。
兩人不顧夜間方向錯綜復(fù)雜,不知歸途何處。
只是順著心中感覺一路前行。
“小白道友,不若等白天的時候辨認了方向再走如何?”
“不行,早些到了那村子里早些就可以上路,方兄不這么認為的嗎?”
面對方士的提議,小白卻全然沒有自覺地反駁。
只是前行的速度慢了些許,讓方士跟得上她的步伐。
方士卻是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
不再繼續(xù)向前走。
“在下倒是不著急。”
“方兄就沒想過,早一些尋到長生藥,早一些讓自己的性命得以延續(xù)?”
“……或許是這樣沒錯。”微微頷首,方士便三兩步站在了小白面前,卻又搖了搖頭繼續(xù)道,“但如今已經(jīng)是夜里,就算可以早早地回到村子,還不是要再做休憩,夜間也不過是浪費體力,又是何苦來哉。”
“方兄——”
“小白姑娘有心事吧。”
方士此言一出,小白面色卻是微變。
兩人之間詭異地沉默了許久。
卻是聽見小白反問。
“方兄何以說出此言?”
“起初在下說過現(xiàn)在就走,但也不過是覺得自己開了個玩笑,若是往常小白姑娘應(yīng)當(dāng)會反駁在下,然后嘲笑一番才對,好歹是夜間,就算小白姑娘實力驚人,這世間應(yīng)該也不會有人傷的到姑娘,也斷然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在下這一決定。”
“或許是我想看看方兄到底能堅持住多久呢。”少女話中帶笑,顯得說出來的一切都顯得輕佻起來,“畢竟在我眼里,方兄所做的一切都非常有趣,讓我有一種忍不住想看看方兄到底什么時候會崩潰的沖動,不論是體力還是精神。”
“但小白姑娘并沒有在在下叫停的時候停下來,而是繼續(xù)往前走……雖然這有些打擊姑娘,不過在下還是想說……從半路上姑娘就已經(jīng)開始走偏了,如今怕是距離住處的村子更遠了。”方士直言,并沒有絲毫顧忌小白的意思,倒是頗為疑惑地問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所謂心事到底是什么,方才姑娘可是說了日后以道友相稱,既然是道友……自然應(yīng)當(dāng)將心中困惑說與對方。”
“方兄說的倒是容易,不知如今方兄心里可有心結(jié)未曾解開?畢竟那長生藥……”
“既然已經(jīng)做出決定,又何必去想過去經(jīng)歷的痛苦。”方士淡然說道,眼中未曾有絲毫掙扎之色,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甚至也沒有一點的滯塞,此言發(fā)乎真心,“無緣就是無緣,大不了一杯酒,放縱個幾日,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那么姑娘心里又有什么心事?不知可否說來一聽。”
少女眼中卻是閃過一絲黯然。
遲疑了片刻后,朱唇輕啟。
“……方兄,我只問你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方兄先我一步成仙,可愿將成仙法與我一道分享?”
“成仙法?”方士眉頭微皺,心中思忖片刻,便有了計較,卻道,“先不說在下時日無多,若當(dāng)真有機會成仙,自然會將成仙法告知姑娘……你我以道友互稱,在下性命不說,一路走來幫在下良多,不就是區(qū)區(qū)成仙法,給了你又如何。”
想來小白剛才聽了那位長生觀主所言心中多少有些慌亂。
方士自己是否可以成仙不說。
就算是當(dāng)真有那么一點機會成為了仙人那般存在,又如何能輕易地抹去兩人之間關(guān)系。
少女聞言,卻是臉上僵硬的表情松弛了下來。
不禁調(diào)笑著。
“方兄休要胡言,不過是續(xù)命之法而已,沒到最后時刻,又有誰知道不會獲得造化機緣。”
“那不知若一日姑娘成仙了,是否愿助我?”
“與方兄成仙之法,不說讓方兄一道登臨仙位,就算是方兄未能成仙,也自然至死守著方兄這一世。”
“那怕是只能守個兩三年了。”
方士大笑。
此時再講諸般話語說出,卻是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心中膈應(yīng)。
兩人并沒有繼續(xù)在夜間行走,反倒是在一旁休憩。
這山中卻是比城鎮(zhèn)里要稍顯陰冷。
兩人閉眼也未能睡著。
只是倚靠在同一棵樹下聊著天。
“……說來方兄也記得剛才我所言一切,為何不改了稱謂。”
“那……小白道友?”
“何不將那小字去了。”
“這可不行,姑……道友當(dāng)年與在下說出姓名,也不過是如此稱呼自己,又如何改得了。”
“就算那不是我的真名?”
“在下自然會將其當(dāng)做真名的。”方士笑道,但隨即反問,“只是不知小白道友何時也改了對我稱呼?難得一知己卻以弟兄相稱,實在是怪異。”
“我如何稱呼方兄那得看我心情,如今卻只需要方兄改了對我稱謂便好。”
少女搖頭,卻是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聊了片刻,卻是覺得一陣困意襲來。
方士雖覺得時候也到了,但還是禁不住問了一句。
“說來當(dāng)日青州,與姑娘的約定是什么?”
“反正約定早已作廢,現(xiàn)在再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小白卻是嗤笑,但旋即眉頭微皺,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輕嘆一聲,“若是方兄一定要知曉,說與方兄也不是不行,但那終究沒有意義……方兄?”
側(cè)著頭,看向方士的面頰。
借著林子里微弱的光線,發(fā)現(xiàn)方士已經(jīng)閉目睡下。
終究還是擋不住襲來的困意。
“雖說方兄已經(jīng)聽不到了,不過……還是說與方兄聽聽吧,好歹也算是答應(yīng)了方兄。”
……
山野難眠,夜來多夢。
更何況少女身邊還提著某個失道者的首級。
待初晨,卻是已然忘卻了夢中幾許。
甚至睡著之前的些許事情已經(jīng)忘了個精光。
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就算如今季節(jié)已經(jīng)回暖,在山野住上一晚還是讓人有些受不住。
兩人在夜間行走的那段路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便利。
反倒是有些迷失了方向。
只能原路退回,重新循著來時的路反轉(zhuǎn)。
最終還是回到了村子。
只是在村子里尋到住處后,見到了那位第一日為他們帶路的女子。
這本來就沒什么。
那女子就是在這客棧里工作,就算是前幾日也必然會見到她的身影。
讓方士感到蹊蹺的卻是此人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
以及第一眼看到他們時候脫口而出的話語。
“你們沒死!”
“怎么,這位大姐為何如此說?”
“這……這個……客官莫要放在心上,只是一時間口誤,畢竟客官昨天可是一整天不見了蹤影……還以為擅自進山遭遇不測……”那女子臉上露出尷尬之色,顯然對剛才的失言有些愧怍,但那目光閃躲之下,讓方士心中疑慮更甚。
他上前一步,冷聲道。
“不知大姐可有事情?看大姐面容憔悴,似乎是身體不好?”
“沒!沒有的事,二位客官既然已經(jīng)平安回來了,自然是可喜可賀……那個,早些去休息,我去給二位準(zhǔn)備一些小食……”
“不必,我們今日便要離開。”方士卻打斷了對方說話。
今日便要離開。
這是早就已經(jīng)定好了的事情。
雖說面前這女子的態(tài)度讓人心中有些不適。
但既然是馬上要離開了,自然也不用去顧忌其中原因。
反正以后也不會再見。
只是方士話音剛落,卻聽不遠處一陣茶碗崩碎的生意。
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便見一個小廝打扮的年輕人目光呆滯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邊。
在他的腳邊正有一茶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方士眉頭微皺,卻是輕咳一聲,向著那女子抱拳。
“還請大姐去與掌柜說一聲,在下先去整理行裝。”
“那我還有些事,到時候在車上等著方兄。”
身后的少女晃了晃手中包裹著的東西。
好在如今已經(jīng)沒有什么異變,也不再有血淌下來。
就算包裹著一人首級,尋常人應(yīng)當(dāng)也看不出來才是。
但也不知是為何,方士面前那女子面色瞬間變得煞白。
方士也只道她是真的身體不適,便沒有多做管教。
小白要去將手中之物換取一些機緣。
雖說方士至今不知她是如何聯(lián)系上那些修仙門派,但小白應(yīng)當(dāng)自有她的辦法。
也就沒有過問。
兩人分開后不多時,方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但那只手還未觸碰門戶,卻聽聞其中有人聲。
里面竟是有人!
恐遭了竊賊。
方士眉頭緊皺。
以他如今身手,區(qū)區(qū)凡人小賊自然是不在話下。
便輕輕將木門打開,往里邊眺望。
卻因為開門聲驚動了里面的人。
讓方士詫異的是,其中并不是竊賊,反倒是一個大腹便便的老人,正坐在桌前嗑著瓜子。
“什么人!”里面老人怒喝一聲,“那少年,尋某家何事?”
“老先生多有打攪,不過此處應(yīng)當(dāng)是在下住處……”
方士下意識地降低姿態(tài),輕聲說道。
此處應(yīng)該是他的住所沒錯,但不知何時卻是又有了他人,而那老人卻是怡然自得,見到方士也沒有慌張的跡象。
只是方士話還未說完,卻聽那老人又是一聲怒喝。
“荒唐,此處某家昨日便已經(jīng)入住,何曾變作少年的地方了,怕是你認錯了門,還不速速退去!”
“應(yīng)是在下認錯,多有叨擾。”
方士雖心中不愉,但臉上笑容不減。
合上門。
再想著方才所見,心中已有了個大概。
便冷哼一聲,加快腳步朝著客棧正堂行進。
正走到半路,卻覺身后一陣寒氣襲來。
便迅速閃身后仰。
只見身后不知何時卻是已經(jīng)站著兩個蒙面黑衣人,正手持長刀朝著方士襲來。
兩人功夫不到家,也不過空有一身蠻力。
方士也便躲過其中一人攻勢,順便手一提,奪過了那人手中的長刀。
又猛地朝著另一人后輩踹了一腳,將那人踹到了地上,捂著腰嚎個不停。
方士皺眉,手中長刀便順勢朝著地上那人砍去,但刀勢才剛到一半,卻被他硬生生止住。
心里不由得嘆氣。
見著最開始被他奪了武器的黑衣人折身要跑,便提刀架在他脖子上。
“當(dāng)今的那位君主賢明,但未免太過溫柔了一些。”方士口中話語冰冷,“只要一朝是賊,這一生都改不了賊性子,你們未免太讓我失望了。”
“小子,別想活著離開這里!”
卻是被他踢倒在地上的那人,雖然頗為萎靡,但口中話語不失尖銳。
方士只是搖頭,隨即輕語。
“過去的我或許當(dāng)真回不去,但現(xiàn)在……我若想走,你們又有誰攔得住我?”
這句話自然是真的。
就算以方士的實力無法做到全身而退,但有了小白的助力,又豈是這小小村子能困得住。
覺察到其中事有蹊蹺,方士也便沒有繼續(xù)與兩人糾纏。
雖然未曾取二人性命,但還是將兩人打暈了過去,只是也不能再大搖大擺地回到正堂。
如今方士狀況還未曾被這村中人知曉,自然不便張揚。
待來到原本停著馬車之處,卻只見到了小白的身影。
她手里已經(jīng)沒了那包裹,顯然是事情做的很順利。
正如心中預(yù)料的那般,兩人的馬車已經(jīng)消失。
“方兄接下來打算如何?那馬車若是不出所料是尋不回來了,早已被人拆掉。”小白并沒有因為少了代步的工具而沮喪,反倒是饒有興致地將目光落在方士身上,正如她之前所說,她就是為了看方士是如何反應(yīng)的,就如看故事一般。
“好歹那匹馬……”方士略有不甘地說著,卻只剛說到一半,便聽少女的話繼續(xù)。
“盡管隔了一堵墻,但好歹還是聞到一家人家家里煮著馬肉,方兄可要去討要一碗?”
“該死……”方士心中惱火,但同時也無可奈何,兩人如今所有的包裹都在馬車上,如今已經(jīng)變得一貧如洗,“這里可是陳國管轄,此處也不過是區(qū)區(qū)一介村莊,怎么敢如此做,就不怕朝堂怪罪下來嗎?”
“方兄只知自己走捷徑,倒是要讓外人奉公守法起來了?”少女臉上笑容不減。
此言卻讓方士不禁面頰通紅。
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回應(yīng)。
最終兩人還是放棄再尋一件代步的工具,打算先徒步走一段時間。
少女對于方士的決定并沒有一點異議。
“過去我也徒步穿行山間,倒是方兄體力不知是否可行?”
“小白道友切莫小瞧我。”方士輕笑。
兩人渾身裹得嚴實,走在路上也未曾引起什么騷動。
只是這村子里卻也是開始戒備起來,甚至出現(xiàn)一些手里提著刀的壯漢四處巡視。
稍有陌生人出現(xiàn)便會遭到盤查詢問。
一時間風(fēng)聲鶴唳,倒也路上少了許多人。
最后還是小白以幻術(shù)將兩人身形掩蓋。
“方兄還不走?”身側(cè)傳來少女的聲音。
方士只是搖頭,未曾應(yīng)答。
四周戾氣重。
倒是看得滲人。
也不知今日有方士這件小事之后,此處會不會再次變作山匪之地。
只是如今方士心中一腔怒火未曾尋到地方發(fā)泄。
也便將這些無視了。
甚至沒有直接離開,反倒是在村中閑逛了一陣。
最終站在一口井水處。
這里不是村中唯一有井水的地方。
但卻是被謠言傳得最玄乎的地方。
傳說此處井水有靈,護佑村中萬年不曾被天火侵蝕。
起初引來一些看客駐足,便有一杯水千兩金的天價。
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來了。
方士坐在井邊,卻是輕笑著。
“這地方的百姓倒也會賺錢。”
“方兄心里就沒點怨懟?”小白臉上笑容不減,剛才的事情已經(jīng)被她盡數(shù)知曉,“方兄只是普通的修道者,殺幾個人又不會有什么事情。”
“算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方士輕笑,往衣襟里摸索一陣,卻是取出一件白色的利器。
是一根骨刺,也不知是何種動物口中落下的。
那么大一根倒也是神異。
便趁著沒人注意,將那骨刺丟到了井水中。
隨著一聲水花響動,便徑自起身離開,同時朝著少女?dāng)[手。
“我們走吧。”
“剛才的事情別以為我沒看見,方兄能否解釋一下……那東西是什么?”
“沒什么,不過是過去與我有些淵源,如今不再需要,便丟棄此處,小白姑娘莫要過問。”
“你就真的不生氣嗎,要是我絕對以幻術(shù)封禁此處七日,讓他們在夢里經(jīng)受世間疾苦,方兄——”
日漸中移,卻是兩人走遠。
一如最初來時那般,沒有人察覺到兩人身影。
直到完全消失在山道盡處……
“……雖覺得方兄剛才似乎是做了什么事情,不過還是想問一聲。”小白緊跟在方士身后,嬉笑著臉,“若方兄以一時不快殺了這村中之人,可有內(nèi)疚?”
“在下未曾下殺手,何來內(nèi)疚?”方士只是淡然說著,雖說如今心中也有一些后悔,但也很快地被擯棄,事情既然已經(jīng)做了,又何來的機會去后悔,“更何況這病藥石可醫(yī),給了他們機會。”
“方兄此言何意?”
“沒什么,小白道友還是快些趕路罷。”
“方兄接下來去哪里?”
“上京……若是還有命到那里的話。”
“怎的覺得方兄并不著急尋到續(xù)命之物?”
“那一定是錯覺,小白道友的錯覺。”
……
(業(yè)火焚靈舊墟·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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