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蕩明白,明珠一案,容太妃的意圖是什么,若要百里琴親自出面作證,便意味著使她們母女離心,他這人雖然不拘節,但還是會為在乎的人考慮,因此僅是問詢而已。
百里琴又豈會察覺不到他這份心思,但她內心早已有了決斷,便搖頭道。
“前幾日郭貴人確實邀我去過她宮中下棋,但她棋藝甚好,我只專注于勝負,倒沒注意她宮中的閑雜人等,也不知你是哪里聽來的誤傳。”
見蘇蕩似乎不甘心,還欲些什么,百里琴又道。
“琴姐看得出你很喜歡那個明珠,若我知道些什么,難道會忍心瞞著你不成?”
這話倒是讓蘇蕩啞口無言,百里琴性子直率,雖不可能拆容太妃的臺,但也絕不會吝惜提點他一二。
或許是寫這匿名信的人確實沒有搞清楚原委吧!既然缺少人證,那只有從萬太監和柏太監身上下手了,事不宜遲,蘇蕩起身告辭,百里琴親自將他送出長廊,沈珍在她身側感嘆。
“蘇公子也就罷了,他追求明珠又不是一日兩日了,可十三殿下怎么也……”
百里琴望著蘇蕩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在蘇蕩來之前,姬塵便拜訪過她了,他的那些話,讓她極為震驚,不止是意外于明珠的所作所為,更多的是,她發現這看似溫柔懦弱的十三皇弟,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簡單。
“公主不必愧疚,陷害明珠的又不是咱們,若此次能扳倒蔣玉媛那個奸妃,后宮便會清凈許多,明珠的犧牲是值得的。”
沈珍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當初無論是季家一案,還是百里暇之事,她都因顧念容太妃的安危,最終選擇沉默保身,這三年來,百里琴一直活在良心的譴責中,這次明珠之事,必定又讓她煎熬了。
百里琴卻也沒表現得那么糾結,點頭一笑,便轉身回去了。
姬府,案上一片狼藉,碟子、銀勺、木杵、紗布、火石、米醋扔得到處都是,季明錚在案前忙碌地搞東搞西,一時摸下巴咂嘴,一時捶胸頓足,姬塵負胸立在一旁,眉頭越皺越深。
“你到底會不會?好不容易從大理寺弄出這么點證據,都快被你搗鼓沒了!”
季明錚有些局促地搔搔臉頰。
“我娘雖是香圣,但我一個大老爺們,誰搗鼓這些娘們的玩意,學藝不精也正常……”
姬塵一聽,毫不猶豫地上前合起將那盛香料的匣子,拿了就往外走。
“就不該指望你,我想辦法再去牢一趟。”
提審張灞水這個借口,用多了實在引人懷疑,但既然季明錚不中用,還是只得讓明珠親自出馬。
雖然被姬塵嫌棄慣了,但季明錚也很想幫上明珠的忙,情急之下,又連忙倒弄了幾下。
“等等……等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牢中,晨昏不明,日夜不分,明珠數了數自己在墻上劃下的正字,算來,也有十來了,但她絲毫不覺焦慮,自從姬塵來過以后,這些獄霸都不再找她麻煩不,反而生怕她磕了碰了,連前來找茬的衙役一并打發了。
本來還想做些什么,但那夜姬塵對她,不必擔心,一切有我,明珠便干脆放手,好吃好睡,只等他的消息,她本習慣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不知為何,對于姬塵,她總是想要相信他。
“明珠,出來!這位御林軍大人要提審你!”
衙役打著燈籠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名銀甲御林軍,這些日子,除了找借口進來的姬塵,和避人耳目悄悄進來的蔣三,還沒有人踏足過這里,御林軍直屬獻帝,倒是有這個權利,但若要提審,也是由大理寺或刑部,甚至獻帝親自提審,只是一名御林軍便太反常了……
想起姬塵過的話,明珠睨著那名御林軍,并不起身,反而對衙役道。
“我乃謀害宮妃的要犯,出了什么差池,恐怕衙役大哥也擔當不起,請問放人進來前,可有查驗過御林軍令牌?”
被她一提醒,衙役倒是愣了愣,明珠的話分明是在質疑這名御林軍的身份,雖然他在這里待了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誰有膽子冒充御林軍,但她的也有道理,畢竟是個要緊的人犯,萬一……
不等衙役開口,那御林軍便自懷中取下一塊銀制令牌,遞給衙役。
“御林軍的雙頭麒麟,想必你見的也不少,盡可驗證真假。”
衙役連忙接過,那銀子的流光,實墜墜的手感以及精細的麒麟雕刻都昭示著這是真貨無疑,他不疑有他,連忙雙手奉還,然后橫眉吼向明珠。
“還不出來!”
明珠瞟了一眼御林軍將令牌收入懷中的動作,依舊不肯就范。
“衙役大哥可真是粗心,不會忘了提審必先有文書吧?”
衙役一噎,雖然大魏律令中確實有這一條,但許多時候事態緊急,或是因為麻煩,都直接省略了這一步,只要對方出示了證實身份的令牌,便不會出什么岔子,他想不通明珠一個女子怎會對這些獄中流程如此熟悉,雖有些不耐煩,但總不能否認她所提的要求是合法合理的,于是只好賠笑道
“都是程序,大人莫怪。”
那御林軍掩在頭盔之下的面色有幾分陰寒,但還是自袖中取出一份蓋有紅戳的文書,不快地甩給衙役,本就是走個過場,衙役于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打算打開牢門,卻被明珠冷聲喝住。
“慢著!這份文書是假的!”
“什么?假的?怎么會是假的!你這丫頭可不要妄圖拖延時間!”
明珠不語,不等二人反應,便起身快步上前搶過衙役手中的文書,在紅戳上一抹,捻了捻沾在指腹上的紅色,冷笑。
“御林軍的文書,印泥乃是大內秘制的朱砂所制,蓋在紙上呈現極暗的紅,斷不會如此鮮艷如血,其色更不是手指能抹掉的,衙役大哥是多少年沒有仔細查驗過,才會連偽造的印信都看不出來?”
那衙役雖瞠目結舌,但也明白過來自己領進門的御林軍果然是假傳圣旨,不及反應,那人動作奇快,抬手自袖中射出一柄短箭直取明珠咽喉。
明珠雖能憑智斬蛇,但到底躲不過殺手的暗器,心驚之下渾身僵硬,眼睜睜看著那淬了黑毒的利箭即將扎入自己的脖頸,呼吸不由停滯了。
鐺的一聲,那冷箭在離明珠半臂距離時意外被擊落,掉在稻草堆上,對面牢房的黃潮收回手中麻繩,冷笑地注視著那假扮的御林軍。
“她是爺爺們罩著的人,你子想從爺手里討她性命,還不夠格!”
殺手見良機已失,而牢門外一群人已經涌了進來,便出手劈開衙役,沖破人群逃了出去。逃得一條命的明珠,長長吐出口氣,對黃潮等人福身。
“多謝幾位大哥相救。”
“這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霸水兄弟心儀的那位湘蓮姑娘,還有,算是給三公子幾分薄面,另外,別忘了我們之間的……”
黃潮嗤笑一聲,“交易”二字終是咽在了喉口。那白臉兵部侍郎還真是神機妙算,這不,果然就有人來取丫頭性命,一邊的陳良生滿臉漲紅,提著褲子頗為郁憤。
“把老子的褲腰帶還來!”
在幾個粗狂老爺們的嬉笑怒罵聲中,明珠想明白了一件事,心情也不由明朗了起來,她唇角漸漸揚起一抹奇異的微笑,張霸水見了,嘲諷道。
“你這奇怪的妮子,剛才差點被人殺了,不害怕不,還在那高興呢,讓老子看著也覺得瘆得慌。”
明珠笑道。
“之所以下手殺我,那是因為她再不滅口,我便死不了了,這意味著我很快便要從這里出去了,自然高興了!”
她話音未落,牢門口又匆匆響起一群人的腳步聲,這回來人陣勢卻是不,十幾名御林軍擁著個紫袍玉帶的傳令官,他膚黑長須,面有慍色。
“一群酒囊飯袋,陛下還未問話,你們便差點讓人死了,不要干了!通通都給我滾回家種田去!”
他身后一群衙役個個低垂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出,明珠認出此人是御林軍右統領肖毅,笑了笑,主動站了起來。
“明珠,出來吧!”
雖還是戴罪之身,但肖毅并沒有用囚車押送明珠,而是讓她與自己一同坐進馬車,也未上枷鎖鐐銬,肖毅見明珠毫不驚訝,反而泰若自然地享受著這一切待遇,不由有些好奇。
“你倒是心安理得,莫非不怕此去便是上斷頭臺么?”
明珠靠在舒適的軟榻上閉目養神,懶懶答道。
“女本就無罪,自當坦然,何況我相信皇上圣明,蔣大人和蘇大人也不會冤枉無辜,大人待我的態度,不就證明此事有了轉機?我為何要怕?”
肖毅捋了捋胡須,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
“你料得不錯,蔣大人已找到一位辨香高手,將三位娘娘用過的月麟香成分辨識出來,其中多出的一味甘幸子,乃是你馥蘭館中出售的月麟香里沒有的,這便是導致三位娘娘犯病的癥結所在,因為盛香的器皿不同,所以中毒的癥狀也有異,但這甘幸子,乃是上供之物,以你明家的地位還得不到,除非……”
“除非甘幸子是蔣妃娘娘給我的?”
肖毅贊許。
“你很聰明,不過蔣大人也不會任由這臟水往娘娘身上潑,因此刑部向皇上提出了三名疑犯,均是三位受害娘娘宮中倒夜香的老太監,只不過他們誓死否認,而甘幸子遇水既融,刑部搜遍了三人住處,卻什么也沒發現,一時拿不出確鑿的證據……”
見明珠雙眸收緊,肖毅莫測一笑。
“物證雖然沒有,但是人證卻有一個,算你運氣好,幸而六公主殿下親自進言,郭貴人毒發之前,她曾看見萬太監自郭貴人寢宮匆忙出來,衣袍上有一抹深紫,因此陛下命人取了匹同樣的藍衣料,灑上甘幸子,那布料果然也變了紫色,萬太監這才嚇得雙腿發抖,全部招認了,是拿了延暉殿的灑掃太監洪九五百里銀子,才做下了這個事,另外兩人也不例外,等本官前去拿那洪九,他卻已投了井,因是陛下寢宮里的人,所以這幕后指使,卻不好查了,總之你與蔣妃,都算暫時清白了,所以為了補償你這些日子受的委屈,陛下命本官親自送你回明家……”
這么個結果,明珠倒是毫不意外,案子雖是蔣忠查明的,但幕后推手必然是姬塵無誤,她不會信錯人,但聽是六公主出面作證,才扭轉局面之后,明珠的表情便有些復雜了。
如明珠所料,宮中的容太妃此刻已是惱怒至極,她痛心疾首地指著百里琴詰問。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莫非你是表面上孝順,背地里拆你娘的臺?別人也罷了,那明珠與你有什么干系?值得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是在撕我的臉!夠了,你回去吧,也別杵在這里戳我的眼!”
容太妃母女關系一向極好,這番斥責可謂極其嚴重了,百里琴面色難看,卻沒有反駁一句,默然行禮,出了容太妃的寢宮,沈珍早已按捺不住,她原本以為公主拒絕蘇蕩,是打算對這件事置之不理,誰曾想自家主子會突然來這么一出?
“公主,太妃娘娘的對,那明珠和您非親非故,娘娘卻是您的親生母親,即便十三殿下和蘇公子都前來求您,您也不該心軟才是……”
百里琴搖頭苦笑了一下。
“沈珍,你不明白,我必須要救她,這一次,我不會再犯三年前的錯誤了。”
姬塵來找她作證時,百里琴起初確實是拒絕的,姬塵也沒有多做游,只是輕聲道。
“當初一顆朧月珠,解除了皇姐的迫嫁危機,皇姐莫非真以為這是個偶然?”
百里琴當場便呆住了,鎮西侯府是覆滅季家的惡人,百里琴心中有恨,卻奈何不了他們,但她死也不會嫁給梁瑞英這禽獸,本已做好不顧一切逃婚的準備,誰知一顆朧月珠,牽扯出了梁瑞英謊報戰功的事,也解救了她,她本以為,這是梁家的報應,但如今聽姬塵的意思,卻并非如此……
“你的意思,此事是明珠在背后推動?”
姬塵起身,微微一笑。
“試問下,除了已故的蘭夫人,誰還能調出這樣的好香?皇姐,就不奇怪,明珠和季家是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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