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句“為什么”，讓明珠本來已經轉為平靜的眼眸霎時變得銳利鋒芒！
“你家主子在哪里？”
虛宿沉默地看著明珠，好半才癱著一張臉緩緩道。
“屬下……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想？”
明珠氣得雙肩抖動，顫聲詰問。然而無論她如何發問，虛宿都默不作聲。明珠強行壓下腦中的昏然，思緒飛快，不知想到什么，臉色已是一片慘白。她匆匆推開雅間房門，疾步下樓，見煙鎖樓門外拴馬樁上套著的馬匹想也沒想便解開其中一匹跨馬而上。
后面的冬鶯反應過來，追下樓時只看到明珠絕塵而去的背影，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大聲喊。
“姐，您去哪里？”
回答她的只有那周遭圍觀的嘈雜人聲，想起方才明珠那無法形容的表情，冬鶯心中的擔憂更濃！她認識姐這么久，還沒有見過她如此絕望！正想也解開一匹馬迎頭追上，肩膀卻被一個人扣住。
“你先回別苑，明姑娘這邊交給我！”
看著虛宿依舊波瀾不驚的臉，冬鶯目中閃過戒備。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姐方才那樣生氣失控，便是和虛宿以及他背后的姬塵相關！把姐交給他們，真的沒問題嗎……
虛宿完全不理會冬鶯的糾結，一個縱身躍上另一匹馬鞭消失不見。
耳邊呼呼風聲，四周景物飛嘯而過，身后塵埃升，淹沒了一路馬蹄。明珠重生以來，這樣瘋狂打馬的次數屈指可數。印象中除了一年前因為折柳會后遭到匪徒襲擊，被姬塵救下單獨送她上了自己的坐騎白馬驚云逃命，他則留下斷后；另一次便是在獻帝給東秦皇子的狩獵大會上，遭受襲擊與姬塵一起縱馬狂奔！唯二的兩次的飛速騎馬的經歷均是和姬塵相關，又都是牽涉性命……
明珠笑容發苦。不過也因為這兩次遇險，她和姬塵的距離也從陌生走向心意相通，雖然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可一次是大難不死的拆帕為帶，另一次是躲避百里倫的水中相擁，讓兩顆心不住靠攏；而這一次——
……他們之間的關系又會走向何方？
思及此，明珠心中忽然涌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慌。她臉色越發蒼白，內心不斷祈禱不要出現自己最不愿面對且最抗拒的結果！可越是祈禱，那不安的情緒越發明晰。
明珠搖搖頭，強制讓自己忽略這莫須有的討厭情緒�？扇螒{她如何努力壓下心底的煩躁，那不詳的預感卻似一只看不見的手，在她心中不斷蔓延，在明珠措手不及的當口猛地攥住她的心臟，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終于，柳林河碼頭近在咫尺，明珠正要打馬過去，忽然被眼前漫的火光驚得忘了退路！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她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握著韁繩的手不住發抖，明珠身體晃了晃，一個不穩便從馬背上跌落�？深A料中疼痛沒有襲來，落入的卻是一個帶著血腥味卻分外熟悉的懷抱，都不用回頭，只聞到那個氣息明珠便能輕松分辨出來人。換在從前，她必然會放軟身軀調整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懷中，可這一刻，她卻覺得這還帶著溫暖的懷抱是那么地殘酷且冷寒。
姬塵卻似完全沒有發現明珠的異樣，用下巴摩挲著她的發頂，聲音也一如往昔帶著繾綣的溫柔笑意。
“怎么一個人到這邊了，打馬速度那么快，摔下來我會心疼。”
這個明知故問的態度讓明珠的心情越發惡劣。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般被他耍得團團轉！那種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滋味讓明珠喉頭涌起一陣血腥。且這個人還是她重生后傾心愛慕的良人！
她僵直著身軀，力圖不讓自己的身體貼近他的胸膛，雙目也似失了焦距一般，被漫的火光襯得恍惚而茫然。好半明珠才聽到自己帶著暗啞的聲線顫聲道。
“為什么……”
這三個字，今蔣玉衡問過她，姬塵也托虛宿問過她，而現在明珠也要詢問個因果。
蔣玉衡的“為什么”，是在怪異明珠這個一向對他推拒抗拒的人，為何卻在生死關頭主動放他一條生路？明明知道他會去送死，卻阻止他……
姬塵的“為什么”，卻是在譴責明珠分明已經知道蔣家是殺害瑜妃娘娘的真兇，且他已經告知她絕不會放過蔣家任何一個人包括蔣玉衡，然而明珠卻還是明知故犯！
而明珠的……“為什么”……
感受到喉口的腥甜越發明顯，明珠強行咽下，雙目間已經浮起了一層薄淚。
在家仇之上，她拿什么立場來質問姬塵，是怪怨他不給自己留足情面，明知道自己有心放走蔣玉衡還黃雀在后取他性命；還是氣惱他暗中監視自己，冷眼旁觀她自以為是的自不量力，等待她玩夠最后又當面給予致命一擊？
一時之間明珠有些頹然。
她本以為他們是同一類人，可是直到現在明珠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姬塵是生的上位者，盡管經歷年少無憂歲月讓他的雙眸比其他冷血無情的權貴多了一抹洞察世事的柔軟，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卻依舊能冷酷地抽絲剝繭排除一切情感基奠，冷血無情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一片火光中，姬塵的雙眸忽明忽暗，他看著明珠至始躲著自己的眼，內心也是一陣煩躁。蔣玉衡究竟在她心中是什么位置？明珠為何為他露出這種表情？不過一切都已經結束，再怎么糾纏，蔣玉衡已經是一個死人，而他將會和明珠攜手余生，看她心情低落，他強壓下內心的計較，含笑道。
“走，我們回家�！�
家？
聽到這個字，明珠目中的哀色更重，她瑟縮了一下，猛地推開姬塵。
“我要回去了，……姬大人自便！”
“姬大人？”姬塵語氣譏誚地重復了一遍，“珠兒，怎么才幾個時辰不見，你對我的稱呼就變得這般見外？”
分明還是那個平常熟稔的口吻，那道清冽含笑的聲線，那副出塵無瑕的外表……可是明珠莫名間卻感受到他平靜外表下隱藏的噴薄怒意！似一座封存依舊的火山，仿佛下一秒便會死灰復燃噴激爆發！
“我……我暫時……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你……”
明珠抬起眼眸，斷續的聲音中夾雜著支離破碎的嗚咽。
“不知道怎么面對我？”
姬塵目光如炬，眸底兩觸火焰熊熊燃燒，好似下一秒便會把視線所及的范圍焚燒殆盡。
“如果他不姓蔣，你是不是便會選擇他？”
“什么意思？！”
明珠驚愕的抬起頭來，這沒有首尾的一句話讓她實在摸不著頭腦。
“……他明明就姓蔣，哪里來的如果？”
可話才完，明珠這才發現這問題前后夾雜的邏輯矛盾。姬塵蔣玉衡如果不姓蔣，自己會不會選擇……他？他不姓蔣，還能姓什么？便是頂著其他人的名姓，可他分明還是蔣玉衡！不對，除非他不是蔣玉衡，是和蔣家完完全全沒有任何關系的另一個人！
思及此，明珠的瞳孔一陣緊縮，姬塵……難道發現了什么？
可這幅反應落在姬塵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情景，越發確定明珠與蔣家若非隔著殺父之仇滅族之很，定然會選擇蔣三！看著懷中少女悵然中夾雜驚恐的神情，姬塵眼中閃過一道利芒！
他一把抱起少女含淚癱軟的身子，宣誓所有權一般地把她緊扣在懷中翻身上馬。
銀鞭揮起，明珠后知后覺恍然抬眼，可入目除了姬塵冷硬緊繃的下巴之外便是柳林河漫飛揚的火舌……
這幅仿若地獄的場景，讓明珠終于控不住那幾次強咽下的血腥，只見她一個后仰，那上涌的氣血瘋狂喧囂而出，嘴角一抹猩紅幾欲染紅了姬塵的銀甲，身體猶如一只失去水汽包圍的游魚，茍延殘喘拼盡最后一口氣，再無生息……
……
等明珠醒來的時候，已是兩之后。她打量著這個有些陌生的房頂，這才發現自己并未在明家或是自己的別苑！直到聽到拉門聲響，明珠用力轉過投來，正好對上了紅夫人的眼睛。
“這里是……姬府？”
紅夫人發現明珠醒轉，霎時眉開眼笑，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目中的悲哀與抵觸。自顧自走上前為明珠診脈，或許是看她疑惑，一邊把脈一邊輕聲道。
“這幾盛京城很是混亂，大人便把姑娘帶了回來；姑娘這兩有是喋血，有是昏迷不醒，大人除了公務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您身邊�！�
完她含笑看向明珠，可惜明珠表情淡淡，竟不似尋常那般露出感動羞怯，也沒有任何憧憬顏色，這般無悲無喜倒似防備……紅夫人心下一咯，正想些什么，卻聽明珠啞聲道。
“冬鶯呢？”
“冬鶯姑娘昨日來府上看過您，本來想守在這邊，不過別苑忽然有事只得離開了�！�
明珠苦笑，所謂的有事要么便是姬塵一個打發的理由，要么便是冬鶯自己也覺得把她留在這里是最好的選擇。
“表姐在不在？”注意到紅夫人一愣，明珠懊惱自己漏了嘴。
“我是張夫人，不知……請她過來這邊一會是否方便？”
紅夫人點了點頭，笑道。
“也好，您才剛醒，讓你們姐妹二人聊聊正好�！彼酒鹕�，吩咐守在門外的落梧去請王璧君過來，又給明珠看了看舌苔，這才起身離開。
“姑娘身子已經大好了，不過為了盡快康復還是不要憂思過重、我下去給您準備點吃的。”
這句意有所指的話讓明珠目光瞬時又浮上感傷。她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帳頂，一會是蔣玉衡那句夾雜萬千情緒的“再見”，一會又是柳林河碼頭中漫火光吞噬盡沒的船只……
換成別人她或許還會對蔣玉衡的生還存在僥幸，可是如果是姬塵的話，這一切無異于自欺欺人！
不過那時候她心神俱亂完全沒有來得及細想，即便姬塵打算對蔣家下手，如果沒有過硬的理由，便是瞞過海無異于也是給自己留下禍患。那這個讓姬塵得以有恃無恐，加速蔣家徹底殞滅的契機究竟又是什么了？
聽到房門被推開，明珠一下子收回思緒，終于再見到骨肉相連的表姐，明珠一個忍不住便淚盈于聲。
“璧君表姐……”
王璧君走到她床前，臉上滿是心疼。對于蔣三，她的立場和姬塵、季明錚都一般無二；可是隔著家仇，王璧君身為明珠最親近信賴的表姐，自也明白她糾葛的不忍。
“珠兒，你對蔣玉衡已經仁至義盡。來生，他一定會投到好人家，自由自在不再受這些權勢所阻……”
聞言，明珠的淚水越發洶涌。
“表姐，蔣家到底被人拿住了什么致命把柄？”
王璧君嘆了一口氣。
“珠兒，這都是命！還記得你那嫁到鎮西侯府的表妹嗎？是她去百里衡面前親自指正，去年在昌州被官府緝拿逃亡的人正是蔣玉衡！”
明珠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蓄滿淚水的雙目也在霎那被另外一種情緒替代！
——竟然是龐朧煙�。。�
可是那時候她嚴防死守，卻還是被她知曉了！不對，或許龐朧煙也并完全知曉，只是鎮西侯府既然已經察覺了蔣家的逆反之心，以端陽籠絡人心的手段，定然不會有任何疏漏。而龐朧煙向來忘恩負義，為了能守住梁固的心，維系自己在鎮西侯府的地位，定會知無不祥地巴結端陽！屆時只要梁康下去打探，真相水落石出自然水到渠成！
看明珠半沒有回過神來，王璧君又不動聲色補充。
“龐朧煙還算有良心，明府收治蔣三的事曝光后，她一口咬定當時只是竇嬌兒私自帶人入府，明家上下卻無人知曉！百里衡雖然不高興，不過明家人倒也沒有被連累�！�
明珠睫毛顫了顫，咬了咬唇，已然聽懂了王璧君的潛臺詞。本來她還以為這一切和姬塵沒有關系，然而以自己對龐朧煙的了解，她怎么會放棄打壓自己逢迎端陽的機會，之所以沒有牽涉出明家，想來還是背后之人的意思吧！
而那能維護自己的，放眼盛京除了姬塵誰還能有這樣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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