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明珠這邊，不過才睡到寅時末，就被冬鶯和銀蓮叫了起來，原來壽王妃不便親自前來，便派了身邊的袁嬤嬤過來充當喜娘，袁嬤嬤是壽王府的老嬤嬤了，長得圓盤富態，穿著福壽同心綢衫，笑瞇瞇地向明珠行禮。

    “老身方才進門，見院子里花是并蒂的，池中鴛鴦是成雙的，連房檐上沖著姑娘的房門叫喚喜鵲，都是一對兒，這可不是吉兆？看來姑娘和十三殿下今后這日子，必是和和美美地久長的！”

    不得不，會話的人，開口就讓人渾身舒服，不止冬鶯和銀蓮笑起來，明珠心中也甜絲絲的，忙讓冬鶯拿了一百兩的紅封送給袁嬤嬤。

    “我的兩個丫頭年輕，沒經歷過大事，今日恐怕得辛苦嬤嬤了。”

    袁嬤嬤笑著收了紅封，拍胸脯保證。

    “姑娘放心，老身操持過壽王府三個世子的婚禮，給不敢丟了這個老臉，今個兒定給姑娘招呼得妥妥帖帖，風風光光，一根頭發絲都不亂地送到十三王府上。”

    著，她便支使冬鶯銀蓮將東西準備齊全，開始替明珠絞面、梳頭，她動作利索嫻熟，冬鶯和銀蓮兩個半點都插不進手去，袁嬤嬤將明珠的劉海一并梳上去，如瀑的烏發被綰成精致的牡丹髻，穩穩戴上那頂襄珠嵌寶的三鳳奔月冠，又混了青雀頭和螺子黛，替明珠掃了峨眉，見銀蓮捧來的上好胭脂，她卻不用，親自走到園中絞了枝帶著晨露盛開的玫瑰花回來，將花瓣用清水混著胭脂汁揉了，拍在明珠兩頰，果如芙蓉輕暈，腮凝霞光，配上明珠那一雙水杏般的眼仁，實在美不勝收。

    冬鶯和銀蓮忍不住贊道。

    “袁嬤嬤果然妙手，今日姐看著就像九下凡的神仙妃子一般！”

    袁嬤嬤笑了。

    “女人出嫁當新娘子，好比含苞的鮮花骨朵突然迎著日頭撐開了，自然是最美的時刻，而姑娘又是花中之王，連老身都開眼了，忍不住要感嘆十三殿下好福氣。”

    她笑著將桌上的一疊桂花酥遞到明珠面前，笑道。

    “這婚禮儀式繁多，恐怕這一都吃不上東西，等入了洞房喝過合巹酒，雖是滿桌佳肴，卻又怕辜負春宵苦短，哪還有功夫去享用？所以趁著沒涂口脂，姑娘先胡亂吃些墊墊吧！”

    冬鶯和銀蓮都掩嘴悄悄笑起來，明珠紅著臉，咬了幾口酥，這才重新漱口，袁嬤嬤替她涂口脂的空檔，言玉珂領著陳采薇、陸清池、孔絳雯三人進來了。

    陸清池產期將近，整個人又圓潤了一圈，挺著個大肚子，興致卻很高漲。

    “明珠姐姐，但凡姑娘家上花轎前，都得有些個好姐妹陪坐話才熱鬧，因此我便拉了采薇姐姐和絳雯姐姐過來了，你不會嫌我多事吧？”

    明珠可以沒什么朋友，和三人也不過是泛泛之交，但陸清池待人熱絡，竟主動前來幫忙，這讓明珠感動之余，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便笑道。

    “多謝妹妹，來慚愧，當初妹妹的喜事我也不曾前去幫忙，只好等采薇、絳雯兩位妹妹將來出閣時再彌補了。”

    陳采薇面帶笑容，真心地夸贊明珠很美，孔絳雯也笑著送上祝福，目光落在明珠的嫁衣、鳳冠之上時，卻閃過一絲落寞，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外頭明堂父子穿著禮服，正與前來道賀送禮的達官顯貴應酬，挺胸抬頭神氣極了，明堂心情愉悅地悄聲對明瑛道。

    “此前你媳婦還一直念叨沒拿到十三殿下的聘禮，現在如何？我看光是收的這些賀禮，咱們家都不虧！”

    明瑛也笑得合不攏嘴。

    “那還是事，從今往后，爹便是十三皇子的岳父，我則是大舅子，咱們明家可算皇親國戚，光宗耀祖了，當年給妹妹找了五門親事，誰知竟都不如她自己折騰來的好！”

    龐氏也被打扮得十分體面，只是眼神木訥，安靜地坐在角落里發著呆，明鵬也是站著一言不發，而明文睿只顧著吃果子亂跑，間或毛手毛腳去翻看別人送來的賀禮。

    鬧騰了個把時辰，只聽爆竹聲由遠及近，乃是宮里派來接人的喜轎到了，袁嬤嬤替明珠蓋上蓋頭，由冬鶯、銀蓮二人扶著，坐上了那頂十二人抬的花轎，這轎子又稱萬工轎，雕花描鳳，漆朱貼金，非常之考究。

    迎親的隊伍抬著明珠，由朝廷派來的兵馬開道，一路浩浩蕩蕩往皇宮去。

    那邊廂軒轅錦繡也已裝扮妥帖，銅鏡之中，是一張同樣美得驚心動魄的臉，然而她卻如同被奪去了靈魂的空殼，面無表情。銀麟見狀，勸道。

    “公主，百里瑕已成往事，您就別執迷不悟了，依奴婢看，百里賢對您是掏心掏肺，未必不如百里瑕。”

    軒轅錦繡回頭，凄然一笑。

    “我的心早在那晚上，隨百里瑕的一番話死去了，嫁給誰又有什么區別？我現在活著的意義，不過為了東秦的江山穩固罷了，咱們走吧……”

    銀麟聞言，心酸拭淚，軒轅錦繡沒有理會，徑自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如同行尸走肉般上了花轎。

    宮中，傳令官層層傳訊，東邊軒轅錦繡的花轎與西邊明珠的花轎，都先后到了玄武門，馬上便要紫宸殿，昭華夫人正同宣容夫人侯在殿外，聽聞，她立即按住額頭，眉目間顯出痛苦之色。

    宣容夫人溫婉體貼，見狀忙上前詢問，昭華夫人搖頭。

    “近日沒少操心軒轅公主，大約是偏頭疼又犯了，左不過是反胃眼花，不打緊的……”

    宣容夫人見她面色慘白，下唇都咬出了血印，心中著急。

    “看姐姐的樣子，可不是不打緊，若是撐不住，還是讓丫鬟們扶到后頭稍作休息。”

    昭華夫人顯得十分過意不去。

    “兩位新娘馬上就到了，這恐怕……”

    宣容夫人笑道。

    “姐姐不必擔心，一應事務都是安排好了的，不過走個過場，有我一人便夠了，太妃娘娘若問，就我讓姐姐去休息的。”

    昭華夫人這才愧疚地點點頭，任憑兩個宮女將她扶了下去。

    此刻百里賢和姬塵，早已在皇宮大殿上等候，兩人身著一樣的吉服，百里賢雖也英俊，站在姬塵面前，便如螢火蟲被明月遮住了輝光，黯然失色，文武百官不禁悄悄感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連壽王都對三個兒子感嘆，“十三約莫是生得太好，所以妒人怨，讓他無端遭受了這些坎坷。”

    喜轎到第二道宮門處，兩人的陪嫁丫頭正要跟進去，卻有四名大宮女走了過來，阻止了她們。

    “你們不懂宮中規矩，接下來有我等伺候，你們就在此地候著等轎子出來即可。”

    蓋頭之下，明珠心中一凜，不動聲色按了按袖袋中的東西，花轎并排停在大殿外，隨著禮官唱諾，軒轅錦繡和明珠分別被扶出喜轎，由宮女扶著步入大殿，給獻帝磕頭謝恩。

    “今日兩位皇弟幸得佳偶，朕心甚慰，望兩位皇弟與王妃從此締結永恒，恩愛篤之。”

    雖然看不見臉，但獻帝也清楚蓋頭下那一雙佳人如何令人神魂顛倒，只可惜一個乃東秦蠻女，出格無禮，一個是姜婳轉世，敗運不吉，因此只走過場祝福了兩句便徑自離開了，彥順走下金鑾殿，躬身對百里賢和姬塵道。

    “還請兩位殿下稍后片刻，容太妃在頤和殿還有話叮囑兩位王妃。”

    罷，宣容夫人便帶著數名宮女將兩位新娘往后宮引去。

    宮女綺蕙見狀，匆匆跑出紫宸殿，摸進偏殿尋到正在裝病的昭華夫人稟報。

    “夫人，可以動手了。”

    昭華夫人點頭，叮囑道。

    “你讓墨蓮她們仔細些，那個明珠狡猾得很，別讓她發現端倪，還有……告訴英子，七殿下酒量不好，今夜定要勸他多喝幾杯，喝得酩酊大醉認不清人最好，至于十三殿下那邊倒是不必擔心，反正他那雙眼睛也看不見，以軒轅公主的癡心，等揭了蓋頭見是他，必然也不會張揚，樂得生米煮成熟飯。”

    宮女們將明珠和軒轅錦繡一同帶入容太妃所居的寢宮，這才揭下紅蓋頭，容太妃在中央的貴妃榻上端坐，兩旁分別是容雪萱和六公主百里琴，她和百里衡不同，對百里賢和姬塵來，倒是個慈愛的長輩，所以真心地叮囑了些兩人婚后要收斂姐脾氣，相夫教子之類的話。

    比起面帶微笑一一應下的明珠，軒轅錦繡冷著臉沒有任何反應，容太妃看了便不高興，想起關于她和姬塵的傳言，便不欲多留兩人，又隨意了兩句，便命她們離去。

    等在外頭的四個宮女墨蓮、墨菊、墨蘭、墨梅頓時交換了一個眼神，正欲上前將兩人蓋頭重新蓋好，明珠突然從袖袋中取出一物，躬身向容太妃道。

    “此前淑儀娘娘曾賞賜明珠瓔珞一掛，明珠愛不釋手，只可惜卻始終沒有尋到適合的機會佩戴，本欲在大婚之日戴上，又有御賜之物在身，不敢造次……”

    容太妃與容雪萱對望一眼，見她竟隨身帶著那掛瓔珞，并愿意在如此重要的時刻佩戴，顯然是向容家示好的意思，心中自也十分高興，頓覺明珠是個有眼色的人。

    容太妃微笑點頭。

    “你喜歡便戴上吧，別人若問起，就是哀家的意思，皇上也不會怪罪。”

    明珠謝過容太妃，笑盈盈地將那掛瓔珞戴在了自己的嫁衣之外，門外四人齊齊變了顏色，原本軒轅錦繡和明珠身量就差不多，加上同樣的穿戴，恐怕連她們的貼身丫鬟都難分辨出來，更別宣容夫人了，蓋頭一遮，具體上哪邊的花轎也全憑攙扶她們的四個宮女得算，昭華夫人原本打得是這個打算，如今明珠突然來這么一招，這如意算盤可是落空了。

    四人皆慌了手腳，墨菊鎮定些，忙推綺蕙。

    “等走到花轎前頭還有盞茶的功夫，快去請夫人示下，如今怎么辦？”

    綺蕙風也似的跑了，此時明珠和軒轅錦繡已重新蓋上蓋頭，四人連忙上前攙扶，一路走得極慢，甚至頻頻回頭觀望，額頭也上凝了一層汗滴。

    只聽蓋頭之下，明珠的聲音悠然含笑。

    “幾位姑姑，若不再快些，恐怕要錯過吉時了。”

    墨菊等人只得干笑。

    “明女官得是。”

    軒轅錦繡在旁聽著，內心只是一陣自嘲的冷笑。

    同樣是嫁人，自己猶如前往刑場赴死，而她卻滿心歡喜，如此迫不及待。

    怎么不期待呢？畢竟她要嫁的，是她的心上人，也是……自己的心上人。

    軒轅錦繡失魂落魄地想著，并沒發覺身后攙扶著她的宮女墨梅袖間寒光一閃，她悄悄自套在腕間的布囊中抽出一根銀針，猛地往軒轅錦繡腰間扎了進去，隨后她便兩眼一黑，軟倒在二人懷中。

    明珠聽到軒轅錦繡倒下的聲音，立刻察覺不對，正準備扯下蓋頭一看究竟，不料腰間也是一痛，身體漸漸變得麻木。

    失去了知覺前，明珠用力將脖頸上的瓔珞扯下，珍珠寶石叮咚散落，見遠處灑掃的太監回過頭來，墨蘭嚇了一跳，連忙快步架著明珠向前走去。

    隨后，昭華夫人帶著幾名宮女從暗處閃出，命她們迅速收拾起地上的散珠，以免被人發現端倪，她陰著臉狠狠罵道。

    “這個明珠，真是個不省心的！都成案板上的肉了，還垂死掙扎！”

    和計劃中神不知鬼不覺的掉包計有所出入，綺蕙不免后怕，怯生生地問道。

    “夫人，事已至此，便不能是因疏失上錯了花轎，等明珠轉醒過來，必定會告到御前有人陷害于她，會不會……”

    昭華夫人也有些不安，但一不做二不休，梁端陽那邊她已拿了不少好處，若是不成，吞進去的錢還能吐出來嗎？

    “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給我把身板挺直了，橫豎她并沒看見是誰下的手，到時候往宣容夫人身上推便是，我們只需一問搖頭三不知，她又有什么證據證明是你我做的，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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