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光暖陽,秋高氣爽。皇宮西北角有一處叫啟元殿的宮闕乃是獻帝還是皇子時所居之處,作為今上的潛龍之所一直被宮人心地打理著,十余載過去,這里和他當年離去時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啟元殿為兩進的院,獻帝少時讀書做功課的書房外種了一棵銀杏,樹齡約有百年,如今秋到了,那銀杏葉片也被秋風渲染上了點點碎金,但凡有風吹影動,那些葉片便如蝴蝶一般翩躚落下。 獻帝站在樹下,攤開的掌心中躺著一片落葉,宛若扇形的葉片黃得耀眼,讓他因刺激而反復生變的情緒得以緩和。 “這里,朕本來打算留給未來的皇太子居住。” 此處埋藏著他最熟悉的過往,是他今生命運的轉折與起點。他在這里被淑靜皇后貍貓互換,在這里成為了百里衡,在這里成為了大魏的皇太子繼而走上了那萬人之上的子寶座……比起那虛幻縹緲的血親昌州海匪萬家,這里才是自己的根! 跟在身側的張長生目不斜視,恭言道。 “只要今日一切順利,陛下江山必能長泰久安!” 聽到這里,獻帝的臉色還是難掩失望。 “師,難道還是沒有完全的把握?” 張長生頓了一下,謙卑的聲音中帶著歉然。 “草民自當盡力!” 獻帝眼珠轉了轉,看向四周已經按照張長生吩咐提前布置好的現場,眼中的彷徨無助絲毫未減,眉間的皺紋也更深了。王璧君下落不明,妖僧智空又殞命,今日的這場法事是否能成功? 他心中擔憂,終向張長生詢問了心中最關心卻又一直不敢開口的問題。 “師,如果改命失敗……會有什么后果?” 聞言,張長生眉宇中的凝重并不比獻帝少。 “啟稟圣上,草民祖上雖為師一脈的傳人,可自草民繼承了家中衣缽,得窺前人著作,才發現家中先祖關于逆改命相關的記載卻少之又少,其內容便是張家第七代傳人為前朝為嘉定皇帝做法,此外再無其他。” 聽到“嘉定皇帝”四個字,獻帝雙瞳中不由顯露出向往顏色。來這前朝嘉定皇帝出生與獻帝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其也并非帝后親子,當年時為貴妃的太后有孕誕下了一個公主,為了鞏固權勢,便施展了那偷龍換鳳的手段。若干年后皇子在皇位角逐中脫穎而出,貴妃也成為了太后,本想迎娶自己的親生女兒為皇后以解苦肉分離之苦,不想竟東窗事發。 在面對逼宮退位等重重考驗后,嘉定帝以雷霆手段坐穩了皇位,一度被冠以暴君的名頭,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在位時聲名欠佳的帝王,卻是生的治國安邦君王,他在位時勵精圖治、勤政愛民,百姓們生活富足,鄰邦安定,萬國來朝,史稱繼盛世。 而這一切的開端便是在其身世得暴,遭下齊誅時,張家師傳人為其逆改命。話獻帝無意中得知這些,還是衛長卿許久之前贈其的一本前朝怪誕上看到的。有道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衛長卿那時送給獻帝那本書,無非只是想拉近君臣關系,讓這位被季修賢管制下過得處境艱難完全沒有機會接觸閑書的帝王多點樂子,哪想卻一不留神就歪打正著戳中了獻帝的心事。而后獻帝對衛長卿格外偏袒,來也是沾了這無心插柳的光。 “既是如此,那師你就安心施法吧,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十三弟與衛卿。” 獻帝臉上的憂色少了一半,世人在僅有一線生機努力相搏的時候,往往都會無意識往美好的方向考慮。 張長生欠身一拜。 “還請陛下去沐浴更衣。” 不過半個時辰,獻帝便在侍從的服侍下完成一切,他重新換上了曾經還是皇子時候穿的青色蟒袍。來也巧,他本命為蛟蟒上位,還曾是皇子的時候,先皇給其的封地乃是位于大魏版圖東面的青縣,此處雖比不上江南富庶,卻也是土地肥沃、民風淳樸,而更重要的這里便是昌州萬家的發源之地。 道家有云“道生一,一生無,無生有,有生萬物”,萬物追本溯源,有果便能推出因,只有在一開始的本源那里重新排序改變,便能逆改命重頭來過! 只見獻帝盤腿坐在銀杏下張長生用朱砂畫出的八卦陣眼之中,張長生揚起手中的木劍,用紫水晶細磨成的沙粉在空中畫了一個符,他二指橫過雙目,閉眼念咒。 眾人只見那本還被他緊緊握住的劍忽地顫了一下,然后嗡嗡嗡大震,仿佛瞬間注入了魂靈一般有了生氣,在他手中掙扎蜂鳴。忽地,張長生手一松,那柄劍便從他的掌心飛出,繞著獻帝左右轉動,越轉越快。 而頂端樹梢那方還有些青黃的杏葉,也在頃刻間盡數變得橙黃,如飛舞的蝴蝶片片下落…… 如此情景可是見所未見,隨侍的宮人完全看呆了。這張長生被獻帝囚于宮中,卻分外神秘,服侍獻帝左右的看今上對其以“師”敬稱還當是噱頭,再加上他上次在宮中做法為竇嬌兒腹中的孩子祈福,然最后卻鬧了個一尸兩命的結局,眾人對他的本事不免非議。如今總算看他露了一手,不由有些驚住,然而有些不免也懷疑他的真本事,畢竟萬物失手的智空都在宗廟祭上被打出原型意外殞命,而這一個“師”又會有什么下場? 以銀杏為圓心之外的法場邊緣,衛長卿遠遠看著眼前的一切,面上卻是有別于其他人的冷靜和淡漠。 “恭喜十三殿下。” 姬塵空洞的眼眸完全沒有變幻,他轉向衛長卿的方向,冷道。 “何喜之有?” 衛長卿打量著眼前人瑩白無暇的皮膚,暗嘆一聲此人名為百里瑕果真是人如其名,不過來也諷刺,盡管上賞給了他一張挑不出瑕疵的皮囊,卻也給了他一段沾染了瑕疵的人生!可是偏生這樣一個深陷朝暮樓,被其他女人壓在身下褻玩的孌@童,卻被明珠看上! 他憑什么?! “此次師為圣上做法祭求子,無論如何皇子誕下最快也要十月有余。衛某在民間游走曾聽一個風俗,為了子嗣繁榮,往往會過繼一個孩子增添香火,招攬子嗣。而十三王妃眼下懷有身孕,等孩子誕下送到宮中,無論男女都正好能為皇上分憂。” 衛長卿似笑非笑地看向姬塵。明珠懷了其他男人的孩子,讓衛長卿覺得自己被季明珠背叛了!如此那個不該來的孽種便不能活著,待那日,如若季明珠看清枕畔人的無能,知道自己錯處,重新求到他跟前,衛長卿會考慮當一切都沒有發生,原諒她一次! 他唇角勾起,聲音中帶了幾分陰森。 “如此,以后這個孩子就不會只是郡王或郡主,在皇上身邊長大,怎么也能封一個公主和王爺,殿下你到底是不是喜事?” 衛長卿話音剛落,一記銀鞭已經毫不客氣地襲向了他的臉,饒是衛長卿早有準備,可他如何能躲得過姬塵蓄力一揚的鞭尾。臉上火辣辣一片,只一秒便紅腫突起慢慢滲出清紅的血液,在那張如冠玉一般的臉頰霎時爬上一條蜈蚣,撕裂了那強行帶上的偽裝,顯露出本該才有的猙獰! “姬塵,你竟敢在御前撒野,等我——” “你要去百里衡面前告狀?” 姬塵臉上罩了一層寒霜,空洞的眸子仿佛有殺氣籠罩。 “先祈禱自己能不能看到明的太陽再!” “什么意思?” 衛長卿看著那雙眼睛,一時寒從腳起,卻見姬塵似笑非笑地看向做法的法陣。衛長卿順著他的視線也往那邊看去,目光中更多了一層審視和困惑。 這次能得百里衡重新納用,讓其布置祭求子儀式所用的一切事物,他自是打了幾萬分精神,萬事親力親為,唯恐生出什么疏漏。衛長卿的視線一一劃過場上的一切,確定場中人和事都無意外,更覺奇怪。 姬塵負責的是今日祭典的護衛,難道……不過衛長卿狠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皇宮中守衛森嚴,而這次祭求子的法事更是在皇宮內的啟元殿,更是重兵把守。表面上姬塵這次是與他平分秋色,共同主持這場法事,可明眼人都知道姬塵無非是一個幌子,畢竟在已經極其安全的皇宮內院負責某一宮闕的安全,不過是一個虛名;就算他真要行什么歪門邪事,恐怕也難在眾目睽睽之下成功! 想到這里衛長卿心中稍霽,他咬牙隨太醫去上藥包扎,心中卻在盤算一會怎么在百里衡面前將他一軍! 殊不知他前腳剛走,那柄圍繞百里衡高速轉動的木劍卻忽地偏離了方向往空中竄去!眾人一驚,百里衡更是失聲變色。 “師?!” 張長生面上也閃過驚訝,他很快恢復如常,用銀針刺破左手中指,用上面的鮮血飛速地點在一張畫滿符咒的黃紙上,道了句。 “起——” 只見那黃紙在獻帝身上轉了一個圈,便向空中的木劍飛去,可是還沒有沾上劍身忽地調轉了方向直直朝地上掉下。 而那顆足有百年的銀杏也在這一瞬間,滿樹的金黃簌簌直落。 這番情景別在場人露出了驚愕駭然之色,當事人獻帝更是忍不住了。 “師,這究竟怎么回事?” 一朝枯衰,都不是吉兆啊! 張長生清明的雙眼中閃過一道訝然,飛快掐指計算,忽然他目光一凝。 “不好,在四個方向壓陣的符紙被人調換了!” 獻帝雙目突起,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四個方向的符紙上寫的是他的生辰八字,被調換了,到底是誰所為,又是換成了誰的生辰八字?當時為了萬無一失,這件事他是交代給有求于己的衛長卿去做的;而其中的厲害,只有他與張長生兩人知曉。 張長生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這調換符紙一事定然與他無關;難道是衛長卿? 不過他今后的榮華富貴都要牽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可是轉瞬獻帝又變了主意,衛長卿為了榮華富貴先后拋卻了為其安身的季家與梁家,而心念他的無論是季明珠還是梁端陽,在虔誠面前都被他無情拋棄且狠力踐踏!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并非真龍子,乃是貍貓換柱…… 一個猜測浮在獻帝的腦中,越來越強烈;料想自己或許已成為衛長卿前行路上的基石,他的肺都要氣炸了! “衛長卿呢?衛長卿——” 他環顧四周,卻都沒有看到這個最信任的臣子,越發篤定了心中的猜測,獻帝疾聲大吼。 “他人呢?十三弟,還不快把他給朕抓來!” 姬塵假意現在才聽到獻帝的命令,忙領命過去。而就在這時,空中飛旋的木劍傳出一陣震鳴。張長生一愣,循聲望去,卻見高墻之上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個陌生的人影,獨眼豎瞳,高大威猛。 在獻帝的滿面震驚中,他哈哈大笑,一掌揮開漫飛舞的杏葉,幾個縱步向飛旋上空的木劍飛去,只聽一聲利響,那木劍果真穩穩地被他握在了手心。 對上他寒芒陰毒的視線,獻帝面露驚懼,嚇得倒退了一步,這種類似畏懼的姿態霎時取悅了來人,他仰長笑,陽光落在他的面上,卻還是無法帶走他鼻端眼側的陰影。 “百里衡,偷了旁人的東西,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眾人還不曾反應過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只見來人似一只利箭般俯身朝百里衡沖去,兩人錯身而過,原本還留在他手心的木劍卻不翼而飛。 宮人心驚膽戰地轉過頭,豁然發現百里衡已是一劍貫胸,而那罪魁禍首……誰能料到的木劍竟然也能……殺人? 靜謐窒息的沉默中,不知誰叫出了一聲。 “來人——有刺客——” 一眾宮人這才似找到了靈魂,艱難地轉過身子東倒西歪四下逃命。 在一片混亂中,獨眼豎瞳的男人心滿意足地伸手探向已然嚇呆的張長生。 “師,命不可違,我能出現在這里就是意!如今你與尊夫人都已經落在了我的手上,還請師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然而張長生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萬太歲道了聲無用,正要招呼早已喬裝混入此處的手下帶走張長生,卻忽然發現那張長生脖頸處竟有一個不明顯的突起。外太歲臉色難看地觸手去碰,果真在那人臉上撕下了一張完整的人皮面具! 在手下且驚且怒的神情中,萬太歲陰邪的面上閃過一抹興味,忽地哈哈大笑。 “好一出金蟬脫殼,有意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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