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彭被壓切長谷部的道歉打斷了思路。由于之前,他正處于對一期一振的真摯牽掛中,所以沒能在第一時間理解打刀道歉的理由,發出一聲“嗯”以示疑問。
褐發打刀臉色慘白。剛才的疼痛和昏迷消磨了他的一部分理智,讓他將都彭的疑問誤解成了質問。他努力克制著顫抖說:“真的很抱歉。我……我……以為自己忍得住……我、我并不是故意的……”
在沒開口道歉前,壓切長谷部的情緒其實還在可控范圍內。但在他開始道歉之后,就在自己的思路中越陷越深,現在所發生的一切,與過去的回憶交融。他徹底慌亂起來。
就像都彭評價的那樣,與其他刀劍不太一樣,壓切長谷部像一株寄生植物,“主”是他生存的必需品。對絕大多數壓切長谷部來說,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他自己,又或是其他刀劍,而是他的主人。
雖然表面看起來很鎮定,一直自如地應對著今天所有離奇的遭遇……但實際上,在遇到面前這個人類青年前,壓切長谷部的精神世界,已經差不多被第一任審神者徹底摧毀了。
曾經,他像所有的壓切長谷部一樣,深信自己愿意為主人奉獻一切,服從審神者的所有命令。哪怕是再骯臟的任務,違背道義也在所不惜——手刃家臣、火燒寺廟,聽起來很可怕吧?但只要是為了主,他做起來就毫無心理負擔。
即便是堀川國廣深惡痛絕的寢當番,對壓切長谷部來說并不是折磨——主需要他、愿意親近他,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在被第一任審神者拋棄前,壓切長谷部一度覺得自己的生活相當圓滿。
審神者在本丸成立之初鍛出了他,對他的到來十分欣喜。做為審神者的初鍛刀,個性爭強好勝的打刀馬上包攬了本丸里的所有文書,穩穩占據著審神者近侍的位置,成為審神者不可或缺的幫手。
他曾與審神者那樣親近,覺得自己一定是主人心中最可靠的臣子。那時的驕傲和自滿,現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一廂情愿。
他出入審神者的房間和辦公室最為頻繁。出于自以為是的關心,狂妄地干涉審神者的生活。“請您注意身體”“多運動”、“不要晚睡”“規律作息”“早睡早起”“多吃蔬菜”。在這樣嘮叨的同時,他還在沾沾自喜,以為盡到了下屬忠言直諫的本分,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其實已經越界了。
審神者對他不斷的容忍,并不是出于喜愛和認同。只因為還需要他維持本丸的運作。
在他們的本丸刀劍增多后,審神者開始有意地安排其他刀劍學習和接手他的工作。在去萬屋參加聚會后,便一直對太刀一期一振念念不忘。
稀有刀,性格溫柔,擅長文書工作,在戰場上也有突出的表現。就算再沒有自知之明,帶著濾鏡,完全察覺不到審神者對他的厭煩,壓切長谷部仍然感受到了危機——如果審神者得到了一期一振,他將不再會是無可取代的。
為了保留審神者的寵愛,壓切長谷部認真思索了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作為一振刀劍,除了機動之外,他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勝過一期一振。不過,如果比起忠心,他有自信決不會輸給其他任何的刀劍。
只要是主的命令、只要是主的愿望,無論什么都可以完成——壓切長谷部就這樣,抓住一切機會,一遍又遍地向他的審神者傾訴自己的忠誠。
審神者置若罔聞,直到某一次,難得地鍛出了稀有刀后,興致勃勃地臨時組編了一支隊伍帶著他練級,因為真的非常開心,所以甚至一反常態親自隨行。
在推進了幾張地圖后,他們偶遇了另外一隊刀劍付喪神——那恰好是一群粟田口,由審神者無比崇敬的一期一振,帶著他的弟弟們。對方大概來自一個新成立的本丸,小短刀們在遭遇了戰斗后幾乎個個帶傷。
藍發的太刀青年溫柔地逐一安撫他們,幫愛哭的五虎退擦去眼淚,擁抱撒嬌的亂藤四郎,給逞強的藥研藤四郎簡單處理傷口。
壓切長谷部的審神者遠遠地觀望著對方。當他們這邊的戰斗結束,他讓其他刀劍們就地休息,吃些東西補充體力。然后,將壓切長谷部叫到一邊,輕聲地說:“長谷部,我需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壓切長谷部無數次地悔恨當時所做的回答。他甚至沒有仔細想一想,就立刻激動地滿口答應:“需要我做什么,請隨意吩咐。”
——那時,審神者已經很久沒有任命他做隊長或者近侍了。后來想想,一定是由于已經厭惡自己到一定程度才會如此。聽到他的回答,審神者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太好了,一會我讓其他刀劍們先返回本丸。你去幫我把那振一期一振搶到手。”
什、什么?
壓切長谷部還記得當初聽到這個命令時,那種不敢相信的那種感覺。要怎么搶到手?粟田口短刀們怎么可能允許其他人搶奪他們唯一的兄長,一期一振又怎么可能愿意放棄自己的弟弟們?所以,他要去與那邊的一期一振和一群小孩子戰斗?
……將其他本丸的刀劍搶到手里,然后呢?審神者和一期一振間的契約該如何解決,一期一振又怎么會愿意服從強搶到他的審神者命令。如果真的靠這種手段得到這振四花太刀,難道從此不派他出陣,就將他鎖在房間里,當做一件從其他人手中掠奪到的裝飾品欣賞嗎?
可那并不僅僅是一振刀劍,他有人類的形態,有自己的感情。
壓切長谷部在第一時間開始搖頭。他原以為火燒寺廟和手刃家臣已經算是骯臟的工作了……是他的錯,他明明一直都在說,無論什么都愿意為審神者做到,只要是他的愿望就會努力達成。但實際上……審神者第一次命令他去做不光彩的事時,他就毫無猶豫地拒絕了自己的主人。
他清楚地記得審神者當時驚訝和難堪的表情。他沒想到自己會被他拒絕。緊接著,審神者的臉一寸寸地憋紅了。他們彼此都知道,如果連壓切長谷部都不愿意執行這種命令,審神者就再不可能找到第二振刀劍去執行。
在沉默了一會后,審神者惱羞成怒。他冷笑著,壓低聲音說:“什么?!我沒聽錯吧?你不愿意?你認為我瘋了,還是覺得我很卑鄙?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更可恥嗎?從第一天見到我開始,不停地念叨著什么都愿意去做,把這個當成自己了不起的優點,一遍遍自吹自擂,欺騙我,讓我以為你確實如此,感動得要命,一次次容忍你的多管閑事。”
壓切長谷部睜大了眼睛。審神者說得非常對,精準地擊中了打刀那點爭寵的攀比。他感到自己所有心事像一本簡單的讀物,攤開在陽光下,被自己的主人看得一清二楚。這讓打刀羞愧到無地自容。
審神者刻薄地學著壓切長谷部的口氣說:“主,不要做這個,主,不要做那個,我媽都沒你那么啰嗦!她生了我養了我,你呢?你覺得你為我做了什么,有資格這么管教我?”
“還有,我早就想說了,你有個前主人叫織田信長,是了不起的豪杰,但你又不是只有那一個主人。提到織田信長就咬牙切齒,可是明明是黑田擁有你的時間更長,說起他卻那么瞧不起,就是一句直臣都算不上的‘家伙’!那我呢?你有沒有想到我,當你這么說的時候,我是什么感覺?我只是個普通人,平民百姓,如果生在古代,沒準連個姓氏都沒有!你連黑田都瞧不起,我要怎么相信你瞧得起我?!”
“你可真了不起啊!”氣瘋了的審神者說,“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寶貝嗎?只不過是個二花的打刀而已!在高級點的地圖看到了,都沒人愿意彎腰去撿!”
真是奇怪,審神者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沒錯,壓切長谷部原以為自己并不挑剔——無論是哪位審神者喚醒了他,他都愿意拼盡全力,為他盡忠到生命的終結。
但其實并不是這樣。
當他僅僅只是一振刀劍,沒有屬于人類形體的時候,他就是這么想的。就算織田信長拋棄了他,黑田如水也只不過是個連直臣都算不上的家伙。他并不認可那個家族做他的主人,始終在盼望著織田信長能夠想起他這個曾經的佩刀,將他接回自己身邊去。
壓切長谷部從沒有深究過自己想要盡忠的心理。而他的審神者卻好像認真地、深入地想過去了解他。審神者記住了他的過去,剖析他的心理,比他自己看得更清楚和明白。
“如果不是你一直說自己做什么都行,我根本不會提那種要求。誘導我想歪,然后再一本正經地拒絕,表現出你其實是個有原則的付喪神,而我是個卑劣的人類,你是在耍我嗎?”
——壓切長谷部所受到的傷害,其實比都彭之前所遇到的刀劍們更加深刻。第一任審神者唯一一次憤怒的爆發,讓他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原來,在審神者眼中,我是這樣的存在嗎?之前隨口就來的各種口頭禪,其實會給主帶來各種困擾和傷害的嗎?真是個自私卑鄙的家伙,言而無信,又從不考慮主的心情,被厭棄也是理所當然的……
當他所驕傲的、以為無人能及的忠誠被自己的主人徹底否定,又以那樣的方式所遺棄……是的,在被遺棄前,在黑市里,壓切長谷部的主人還特意讓他了解到,那天他的種種顧慮都只是托辭。契約可以改變,人類有許多方式讓付喪神學會屈服,有人類形態的刀劍,仍然也只是刀劍而已。
壓切長谷部的第一任主人,就這樣碾碎了這振打刀的信念。除了暗墮和死亡,他面前再無其他出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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