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在那一刻, 我終于能確認。 ”衛(wèi)昕悅仰起頭，望向那輪終于沖開厚疊云層的明月，帶著一絲悵然幽幽地道，“如果這個世間真的存在著某種圓滿，那么一定就在此時，就在此地。” 完這句話，她似乎也有點累了，將臉頰輕靠在曲起的膝上, 伸手將自己環(huán)抱了起來, 很久都沒有再話。 如果現(xiàn)在我的身前能有一面鏡子, 相信我就能看見自己臉上的神情變化其實一點都不比昕悅方才所的故事遜色。 “你...你是...師父是燕翎帝？”半晌，我才抿了抿干燥的唇, 帶著不可思議的驚異之色喃喃地道, “可這...這怎么可能呢？” 我本想知道更多真相，可這時候腦中卻一下子變得更加混沌混亂, 好像有無數(shù)條錯綜復雜虛實難辨的線突然之間魚貫而入，讓我更加看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地，面對的又是何人？ “師父曾過，世間絕無絕對不可能之事�！彼p聲道，“只要你是真的想，便自然會千方百計不惜代價地去拼命實現(xiàn)那些不可能。” “可...可...”我感覺自己舌頭都快打結(jié)了，但還是忍不住連連問道, “可師父跟我過, 她也是女兒身...就算她真有本事能瞞過海...那長樂公主是從哪來的？還有...太后娘娘她是知道還是不知？聽你的話...她和師父之間...又是真情還是假意？還有...”我頓了頓, 直直盯著她，“還有你自己呢？你喜歡師父對吧？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她的真實身份？又是怎么和她成為師徒的？” 她望著我坐立不安的模樣，突然‘撲哧’一聲掩面笑了起來，長久不歇。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別光顧著笑啊。我都急死了！快告訴我��！”我感覺有人正拿著把雞毛撣子在我心頭上撓著一般，是難以形容的又急又癢，真是片刻都等不了。 良久，她終是停了下來，我也怔住了。 因為我看見她的眼角掛著晶瑩的淚花。 “世間絕無絕對不可能之事，只要我想，有些真相哪怕藏得再隱秘我也總會知道的�！彼^頭對上我的眸，大大方方地道，“是的，我喜歡師父，她是我第一次喜歡的人。因為她，我變了許多。但遺憾的是，我也很清楚，自己喜歡上的是一個不可能的人。這跟師父是男是女無關(guān)，而是...”她頓了頓，嘆息道，“而是如果你也同我一樣，遙遙望見過那副仿若夢中的畫面時，就會明白了�！� 這世間許多道理，原來悟到只在一瞬間。 “在那一瞬，我心里隱隱就明白了，我只適合做個賞畫的人，卻并不適合參與其中�！彼p輕眨了眨眼睛，眼角的淚珠就流淌了下來，她卻仿若無覺地繼續(xù)道，“也是從那時起，我就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觀看，若再多點貪心，無非是希望能看到最后罷了�！� ------------------------------------------------------------------------ 五年前。 三日轉(zhuǎn)瞬而至，除了頭一，她再也沒見到慕容顏。她和父親要離宮回冀州了。 他們離開的那，姑姑冷嵐歌帶著幾名宮人前來送行，而慕容顏忙于政務并未前來。 她緊緊攥著藏在袖口里的那方已經(jīng)繡好的梨花帕，眼眶有些紅紅的。 多少還是有點失落的。她其實也并沒有什么太多期盼，不過是希望那個人能再出現(xiàn)一下，可以讓自己親手把這方帕子送出去就好。因為她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有什么開始，所以才不過是想求一個告別。僅此而已。 “宸哥哥，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同昕悅講。”冷嵐歌瞧了她一眼，對衛(wèi)宸道。 “好，你們聊，我先上車�！毙l(wèi)宸很知趣地先行一步，冷嵐歌愿意親近他的女兒，他心里是不出的歡喜。 “聽宮人，這兩你一直在繡那塊帕子，繡好了嗎？”冷嵐歌待衛(wèi)宸走遠后，靜靜地問道。 衛(wèi)昕悅微微一愣，還是如實點了點頭。 “需要本宮替你轉(zhuǎn)交皇上嗎？”冷嵐歌又問。 她沉默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定定地道，“我想自己親手交給皇上�！� “可是...恐怕你今日是見不到了...”冷嵐歌擔憂地蹙起了眉心。 “沒關(guān)系，我明年再來�！彼痦�，打斷道，“姑姑你放心，我只是想親手把帕子送出去，僅此而已。” 冷嵐歌輕嘆了口氣，多次啟唇又止，過了許久，才澀澀地道，“或許你心里會以為我方才那么是害怕你博得皇上青睞，但不是的，這并不是后宮爭寵的手段。是我真的很擔心你。” 衛(wèi)昕悅目露幾分疑惑之色地望著她。 “如今的我本沒有那么多心力和資格對你這些話，但你畢竟是宸哥哥的女兒，所以我是真的不忍看見你...”她頓了頓，長嘆了一口氣，有些疲憊地道，“你現(xiàn)在還，有些感情就算無意中起了，相信也還是能斷掉的。不要對皇上動心。絕對不要�！� 衛(wèi)昕悅垂下了眸，忽低低地問道，“姑姑，你是愛皇上的，對嗎？” 冷嵐歌一怔，櫻唇開始隱隱顫動，“昕悅...我并不是因為...” “我明白姑姑絕不是那種喜歡爭風吃醋的無聊后宮婦人。我只是想知道，姑姑是不是真的愛皇上。”她深吸一口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道，“我想聽姑姑親口告訴我�！� 好像等了一世，昕悅才聽見冷嵐歌仿若夢囈般的低喃，“是，我愛她�！� 明明是最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明明是最令人心動的一句情話，可昕悅聽后卻莫名覺得心頭一沉，好像藏在這四個字背后的情感竟忽然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皇上呢？姑姑你知道皇上的心嗎？”她又情不自禁地追問道。 “怎么會不知道。” 一縷笑浮在她蒼白的唇側(cè)，她的笑容像花季繁花開敗后，最后的那一朵花。她伸手輕輕摸了摸昕悅有幾分像自己的臉頰，靜靜地道，“這也是我叫你千萬不要動心的原因之一�！� “因為她的心里一直藏放著一個人。” 冷嵐歌到這時，慢慢轉(zhuǎn)過身，昏黃的暮色下，她纖柔的背影看起來是那樣孤獨。 “是誰？”昕悅顫聲問道。 “不是我�！崩鋶垢枘_步一頓，然后繼續(xù)走。 在那一瞬，昕悅忽然想起來了，花季最后盛開的那朵花，叫做荼蘼。 荼蘼花開荏苒逝，世間從此無芬芳。 ---------------------------------------------------------------------------- 回到冀州后，衛(wèi)昕悅就像變了一個人。 平日里，她不再只聽父親的一面之詞，而是用盡了各種方式去打聽那個人。 因為冷嵐歌的那句‘原因之一’。 她敏銳地感覺到，應該還有很多緣由是冷嵐歌心里明白卻沒有告訴自己的。 所以她決定，要靠自己去了解一切。 從那以后，市井有佬兒書提及翎帝，她就拋頭露面地前往三教九流混雜的街頭亂巷；當年楚王之亂，景翎二帝曾扎兵冀州城，她就拜托兄長偷偷去府衙里找出記載著帝王事跡的相關(guān)卷宗。輕輕拂去那些神乎其神的傳和那些莫衷一是的傳言，她只是想看清那個人的真面目。 她才不是動心...只是好奇... 好奇到，聽圣上喜歡看人跳舞，就偷偷化名跑去瑟舞樓里花錢學舞。 結(jié)果不心跳出了名頭，老鴇只好反過來給她錢，求她每月在樓里獻舞一次就好，哪怕是蒙著面紗也行。 好奇到，聽圣上最喜歡燕門關(guān)，就逼著兄長帶她去燕門高高的城墻上看大漠、看孤月。想象著圣上當年被貶在此地的悲涼心境，婆娑著圣上當年撫摸過的每塊磚石。 好奇到，聽圣上武藝高強，她便去求父親請人教她武功。 雖然只是幾招三腳貓功夫，但她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更了解圣上了一些。 原來想了解一個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變成那個人。 父親對她越來越包容，幾乎她想要做什么都會答允。 她知道，是因為自己長得越來越像表姑冷嵐歌的緣故。 除了，父親再不帶她入京了。 父親望著她的目光中，常常鎖著不出道不明的擔憂。 所以，那塊梨花帕，一直被她貼身藏在身上，也不知何時何日才能送出去。 有時想想，表姑和父親的擔憂，真的挺多余的。 過去了這么久，恐怕那個人早已忘記了她。 一年不見，兩年不見，她也沒等到第三年...就聽聞了那人駕崩的噩耗。 父親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聲音雖然沉重，但面上分明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并在第一時間著手準備入京。 她也沒有流露太多悲傷，就安安靜靜地隨父親入宮了。 圣上的棺柩停在永壽殿，她和父親一身素白喪衣踏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柩前拉著慕容泠手的冷嵐歌。她現(xiàn)在是皇太后了，聽她的兒子秦王慕容司彥已在昨日登基，卻拒絕進靈堂跪拜翎帝的遺體。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昕悅在對上她干涸的眼睛時，她竟笑了一下，好像是一種解脫的笑。 而殿內(nèi)其他人，早已哭作一團，連父親進殿后，也不忘假惺惺地抹一抹眼淚。 她不知道這兩年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只記得兩年前冷嵐歌出那句‘我愛她’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可如今她愛的人就躺在她面前的木柩里，她怎么還笑得出來？ 衛(wèi)昕悅跟在父親身側(cè)默默跪了下來，磕完頭后近乎麻木地接過宮人遞過來的香，再起身上前插在離棺柩只有一步之遙的香爐內(nèi)。整個過程，她的心中，一片空白，只是知道，現(xiàn)在就是自己和圣上最近的距離了。若那人是站著的，或許會凝視她片刻再回憶下，然后喚她一聲‘丫頭’�？扇缃瘢龖阎械哪欠嚼婊ㄥ\帕，怕是再沒辦法親手送給圣上了。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自己不可能有什么開始，所以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告別罷了。 可為什么人與人之間，連一句短短的告別都那么難？ 有淚意鋪蓋地地朝她襲來，她覺得自己于情于理都應該要哭出來的。 可是聽著身旁的哭聲震，她咬著牙關(guān)，又把淚忍了回去。 她不想讓圣上覺得，她也是個虛偽的人。 就在她轉(zhuǎn)過身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淺紅色的身影一步一鉛地踱了進來。 她所經(jīng)過的地方，人們的哭聲會下意識地低下來。 衛(wèi)昕悅定睛一看，是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只是面容幽涼，眸子里也布滿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漠然之色。 “這便是長樂公主。”父親忙拉著她退到一旁，壓低聲音道。 先皇生前唯一承認的子嗣長樂公主，是這座靈堂里，第三位沒有落淚的人。 她徑直走到圣上的靈柩邊，靜佇了許久，側(cè)過頭對著冷嵐歌笑道，“無論你和父皇在玩什么把戲，應該玩夠了罷？快叫父皇出來！” 冷嵐歌將身旁的慕容泠交給身側(cè)的宮人看護，她走上前，斂下了眉目，輕聲道，“盈兒，請節(jié)哀�！� “節(jié)哀？”慕容盈冷笑，“我為什么要節(jié)哀？” 有位年長的宮人走上前，惶恐地對她道，“公主...先皇駕崩...請公主切莫過于悲傷...貴體要緊啊...” ‘啪’的一聲，殿內(nèi)登時安靜了下來。 是慕容盈怒不可遏地掌摑了那宮人一巴掌，她厲聲道，“狗奴才！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咒我父皇？！你們都死絕了，父皇也不會駕崩！” 她轉(zhuǎn)身又撲到棺柩前，紅著眼眶用力拍上還未封死的棺蓋，一聲聲令人驚心動魄。她情緒激烈地喊道，“父皇！我知道你又想騙盈兒！有意思嗎？總是裝死有意思嗎？！出來啊！出來�。�！” “來人，將長樂公主速速帶回寢宮歇息�！崩鋶垢枰е桨l(fā)令道。 立即有兩名宮娥上前拉住慕容盈的胳膊，邊拉便勸，“公主...您這樣是對先皇不敬啊...公主請您冷靜些...” “滾開！都滾開！”慕容盈猛地拔出發(fā)上的簪子抵上自己的脖子，斥道，“不然我就死給你們看！” 殿內(nèi)不少人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當年長樂公主的母妃蕭氏就是當眾拔簪自戕的，他們相信這事長樂公主也做得出。 “盈兒！不要！”冷嵐歌登時花容失色。 “你命人把棺柩打開�！蹦饺萦瘣汉莺莸囟⒅�。 “盈兒...” “現(xiàn)在就打開！”話間，她就把簪尖往肌膚里嵌了進去，有血珠觸目驚心地冒了出來。 冷嵐歌幾乎要將牙關(guān)咬碎，“來人，開棺。” 幾名侍衛(wèi)匆匆上前，一起用力移開了厚重的棺蓋。 衛(wèi)昕悅?cè)滩蛔〕磅谄鹆四_尖，探首望去——一個修長的身影端正地躺在里面，面目上罩著一塊帕子，一看到上面的梨花圖案，她便認了出來，是冷嵐歌繡得那塊帕子。 誰能想到，兩年前的午后，她們悉心為那人所繡之物，最后竟是這般用途？！ 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靜靜藏在自己懷中的帕子，淚水終是忍不住流淌了下來。 默默地，落在腳下，無人察覺。 人們的目光全都定在神色癲狂的長樂公主身上。 她緩緩抬手，在半空中僵了許久，然后一把扯下那塊罩著面目的錦帕。 衛(wèi)昕悅猛地呆住了——只見印象中那張俊異清俊的面容上布著一條血色長疤！ 慕容盈像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伸手摸了摸那道早已冰冷的疤，才生生倒退了一步，任何如發(fā)瘋般執(zhí)簪撲向冷嵐歌。 兩側(cè)的侍衛(wèi)一把拽住了她，打掉了她手中的簪子，更多地是開始手忙腳亂地重新蓋棺。 “是你！”慕容盈終是身子一軟，跌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喊了出來，“是你害死了父皇！” “不必蓋了�！崩鋶垢铔]有任何解釋，只是平淡地道，“你父皇臨死前向我留下遺言，不愿葬于皇陵，只求將尸身火化，隨河漂流，再不必上岸�！� “你敢？！你要是敢動我父皇一根毛發(fā)，我就殺了你！”慕容盈的身子劇烈顫抖著。 “這是你父皇的意思。” 冷嵐歌的聲音驀然提高了，“你既是她的女兒，就該尊重她的遺愿�！� 慕容盈慢慢平靜了下來，死死盯著冷嵐歌，“總有一，你會和我一樣，失去所有的�！� 她用力掙脫了攥著她的侍衛(wèi)，失魂落魄地離開靈堂，在跨出靈堂的那一剎那，身子晃了晃，終是暈死了過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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