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蒼生論》是陳興修而立之年所寫,當時的陳興修還不是現在的陳興修,現在的陳興修已然是走完了知命,眼看著就要到了耳順的年齡,孔子有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其意便在十五歲立志于大學之道,三十歲自立于道,四十歲無所迷惑,五十歲懂得道物理,六十歲所聞皆通,七十歲能隨心所欲而不越出法度。 所以這本《蒼生論》便是三十歲的陳興修自立于道時的想法,等陳興修到了六十歲的時候,再看這本書難免會覺得其中有很多的殘差偏漏狂妄自大之處,而陳興修最不滿意的三點,恰恰就是李龍淺剛剛的這三點,但是這本書在陳興修當上宰相之后便廣為流傳,所以即便陳興修現在想改,也是來不及了,而且只要現在改了那就相當于向全下承認自己當時錯了,畢竟六十歲的人都不想承認自己三十歲犯的錯,陳興修雖然是當今朝堂之上的首輔之人,但是他也是凡人一個人,只要是凡人就難免會犯錯,只要是犯了錯,難免就會不想承認,平民如此,宰相亦是如此。 …… 李龍淺完這三點之后便飄然離去,走在那浩瀚的書海之中尋找自己覺得可以一讀的書籍,聽完這三點的姜承載則是震驚不已,要知道這三點可是姜承載就算活到現在,翻看《蒼生論》不下十次都不曾總結出來的道理,但是今卻被眼前的這個年紀剛剛二十的少年看透,姜承載心中暗道:“難道真的是自己老了?” 當然了,這種想法也就在姜承載的心中閃現了那么一次,隨即便散成了云煙。 用李龍淺的話講,只有老人才會不服老,很明顯姜承載是真的老了。 半個時辰之后,李龍淺拿著一本《風雪廂記》從書庫之中走了出來,姜承載看見這本書以后扶著胡須笑道:“你這子難不成看上了誰家的姑娘?”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龍淺翻看著手上的《風雪廂記》,語氣散漫心不在焉的問道。 “看這書的只有一種人。”姜承載笑道。 “那種人?”李龍淺問道。 “思春的娘子。” “那你的書庫之中為何有這本書?難不成你這一大把年齡也學人家娘子思春不成?”李龍淺合上手上的《風雪廂記》笑嘻嘻的問道。 “你……”姜承載再次被李龍淺氣的滿臉抽搐。 “行啦,看上了又怎樣?反正我也是到了年齡,不像某些上了歲數的老年人還不知廉恥,偷偷的思念著不知道誰家的寡婦。”李龍淺并沒有因為心中隱事被揭穿而感到羞愧,反而一臉理所應當的回了姜承載一句。 “你……”姜承載臉部抽搐好像更加厲害了。 “行了,不了,再你非得抽過去不可,出去下兩局啊?”李龍淺拍了拍腿上的灰塵隨后站起身便要奔著屋子外面走去。 姜承載站在原地看著李龍淺的背影,臉上的抽搐雖然緩解了不少,但是那微微發亮的紅暈還是沒有消去,要知道姜承載書庫之中的這本《風雪廂記》那是自家的姑娘閑來無事看的,看了幾日之后姑娘就覺得過于造作,便棄之一旁,再未拾起。 姜承載原本就是愛書之人,見不得自家姑娘這般糟踐書本,便收拾到自己的書庫之中,誰知道今日偏被自己最怕的人發現了,然后還讓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子羞辱了一番,這要是傳出來,自己這張老臉可要往哪放啊? 姜承載暗暗發誓等著李龍淺走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書房,這類事情要是再發生,姜承載這張老臉可算是真的要丟個精光。 …… 出了書房之后往前幾步就是姜承載自家的院子,院子當中有一座碩大的石墩,石墩之上便畫著縱橫各十九條黑線,這石墩便是一個渾然成的紋枰,石墩的兩角則放著兩盒棋子,黑的發亮,白的則剔透。 李龍淺坐在石墩子旁邊的凳子上面,自顧自的把玩起了棋盒之中的棋子,要知道姜老先生這兩盒棋子那可是知縣大人賈工有求之時特意從長安城派人送來的棋子,據棋子是什么菩提子所做還是什么來的,李龍淺也是記不清了,反正就是很昂貴的意思,但是李龍淺無論怎么把玩,感覺都沒有自家老奴從河中撿來的石子用著順手,李龍淺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那苦命的人,用不慣人家富貴人家用的玩意。 “哎呦,要跟我爹爹下棋了啊?” 閑來無事的姜幼芙把李龍淺送到書房之后便回了閨房,在閨房待了一會便覺得屋子里面有些悶,想著李龍淺也該走了,所以就準備出來透透氣,但誰曾料到這剛一出門便遇見了這個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 李龍淺不回頭也知道是誰的話,語氣陰陽怪氣的回了一句:“你爹爹跟我了,今我要是贏了,他便把你許配給我。” “胡,我爹爹才不會把我許配給你這樣的臭無賴。”姜幼芙瞪著大眼睛怒斥了一聲。 “你別著急,只不過我沒答應,后來你爹爹,我要是贏了就把你家后院養的那幾只大母雞送我回家燉肉,這我才勉勉強強的答應了下來。”李龍淺滿臉正經的解釋了一句。 “你……” 姜幼芙跟姜承載啞口無言的模樣如出一則,此時父女二人應該都會怨恨自己的娘親為何給自己生了一張笨嘴,哪怕是伶俐一點也不至于被眼前這個家伙欺負成如此模樣。 “芙兒怎么了?”這個時候姜承載走了過來看著姜幼芙問道。 “爹爹,你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臭無賴,最好殺的他這輩子都不敢碰棋,殺的他屁滾尿流!”姜幼芙躲在姜承載的懷中惡狠狠的指著李龍淺喊道。 “你們兩個啊。”姜承載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后緩緩坐在李龍淺的對面,然后順手拿起了身邊的黑棋。 “啪!” 一聲脆響,子落元。 李龍淺瞇著眼睛看了看姜承載隨后撇著嘴道:“你這人,年老不知讓年幼,倒是自覺的持起了黑棋。” 姜承載無奈只好把手邊的黑棋送到了李龍淺的身邊,然后接過李龍淺遞過來的白棋。 其實今不是李龍淺第一次跟姜承載對弈了,李龍淺的棋藝可以是老奴教了三分有一,姜承載教了三分有一,剩下的便是李龍淺自己琢磨出來的道理。其他的地方李龍淺可能并不服姜承載,但是唯獨下棋這一項,李龍淺不得不服,李龍淺八歲便和姜承載對弈,直到今李龍淺都未曾贏過一次,想想自己都不如人家老奴,最起碼出去還是贏過一次的。 姜承載這個人雖然平日里看著學識淵博,為人慈厚,但是下起棋來那是一個精細奪巧,邃密精嚴,步步殺機,用李龍淺自己的話講,那叫一個狡猾,比隔壁王寡婦的屁股還滑。 至于李龍淺的棋力? 用姜承載的話講,四個字荒謬至極! 李龍淺下棋從來就沒個正經的棋路,根本就不知大棋為何物,人家下棋往往都講究個不走廢棋不撞氣,但是李龍淺偏偏反其道行之,時而走東時而做西,姜承載跟他下棋往往就覺得跟一個孩子下棋一般,昏招不斷,慘不忍睹,雖然看著什么都不懂,但是不一定什么時候一招險棋殺的你毫無招架之力,所以姜承載跟李龍淺下棋很傷神,而還經常容易把姜承載往偏路上帶,都臭棋簍子下棋越下越臭,姜承載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道理,反正隨著李龍淺年級越來越大,李龍器的棋路也是越來越荒謬了,姜承載贏的也是越來越費力氣了。 李龍淺盯著棋盤之上死局,撓了撓頭隨后便沖著一旁的姜幼芙問道:“你覺得落哪合適?” 姜幼芙冷哼一聲,隨后隨便給李龍淺指了一個位置。 “啪!” 李龍淺想都不想直接落子。 姜承載臉龐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姜承載看著黑白相間的棋子面無表情,拈子不肯落子,他萬萬不曾想到原本理應死水一片的黑棋,此時竟因為李龍淺這一子,竟然有活了的氣象,就連一旁的姜幼芙也是捂著嘴沒想到自己的竟然真的救活了原本已經要死了的黑棋。 “這一步,妙!”李龍淺笑呵呵的沖著姜幼芙贊美了一句。 “哼!”姜幼芙冷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去懊惱不已,悔恨自己指哪不好,偏偏指了那里。 姜承載沉思片刻之后方才下子,這一子再次把李龍淺的棋局打亂,李龍淺不慌不忙沉著應對,十手之后,李龍淺便棄子投降。姜承載看見李龍淺放下了棋盒,方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今這棋只能有用一句話來形容:“前所未聞的荒謬!” “你下棋這么厲害為何不去宮中皇帝老兒身前混個國手棋侍這類的官當當,那銀子可不比你這教書先生來的痛快的多?”放下棋子之后,李龍淺看著姜承載問道。 姜承載笑而不語。 “走了。” 李龍淺自知無趣,便拍了拍屁股奔著姜府的大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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