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鴿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死神的速度如此之快。上一個瞬間的距離還是四十米，下一秒的距離就變成了三十米。他不得不再次繼續加速，以抗衡這種毫無道理的加速度。

    而李文廣在第一次檢查沒有收獲之后并未放棄，每隔幾分鐘就用手去按壓病人的胸腔和腹部，也在用聽診器去聽。果然，在剛剛受傷的時候雖然已經有內出血的情況，但是沒有辦法確定是什么位置，時間太短了，而到了現在，隨著內出血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出血量也越來越大，李文廣終于敢確定，病人的確是胸腔出血，而且有血氣胸的癥狀。

    胸腔內的血液正在擠壓著病人的肺臟和心臟，讓他的呼吸變得異常困難，心跳也受到了影響。盡管王鴿之前說用不了八分鐘就能夠抵達醫院，李文廣還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胸腔穿刺，把血給引出來。”他甚至懷疑，嚴重骨折的肋骨形成的斷刺刺入了肺臟，造成了肺部破裂。

    張小溪馬上應聲，兩個人在三分鐘之內就準備完畢，當針頭順著病人胸腔右側第三與第四根肋骨扎下去，并且連接了導管之后，病人的呼吸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變得順暢起來，導管之中全是紅色的血沫。

    “穩定了一些，固定針頭和導管，到了醫院直接讓他們插個管子引流算了，一時半會兒不會痊愈。”李文廣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

    醫生的治療手段更與死神的速度息息相關，當病人的情況得到緩解甚至是穩定的時候，死神追擊病人的速度也會相應變慢，直到抵達醫院進行全面治療，病人生命體增穩定，暫時脫離危險的時候，死神就會選擇離開。

    因而王鴿現在的壓力更是減輕了不小，救護車的速度已經到了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時，死神的速度又進一步下降，距離在逐漸拉開。

    話說回來，也正是王鴿駕駛的救護車速度足夠快，在一開始就不讓死神接近病人，為搶救手段爭取時間和機會，也才能讓大夫們有施展搶救的空間。

    按照現在這種情況，等過幾分鐘救護車抵達醫院的時候，死神肯定還要幾分鐘才能追上來，到了那個時候代血漿早就用上了，說不定驗血的速度快一點的話，血漿都快給病人用上了呢！對于這個數字，王鴿那可是十拿九穩，基本上已經收入囊中。

    李文廣摘下了橡膠手套，心里還是不太放心先前的陶老爺子，掏出手機撥打了急診部副主任張正的電話，由于白天行政事務比較多，是他在值班，在電話中李文廣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陶老爺子的檢查給做全，派一個資深一點的急診大夫，經驗豐富一些，能應對老爺子那種倔脾氣的。

    他羅里吧嗦的說了一堆，說到張副主任唉聲嘆氣覺得煩，來回來去的答應，最后的語氣都變成了敷衍，承諾絕對不會怠慢，這才肯善罷甘休。

    “一分鐘，你們做好轉移病人的準備。”前方就是湘沙市第一醫院的大門，已經能夠看到醫院的大牌子了，王鴿按了幾下喇叭，再加上警笛的聲音，醫院門衛在救護車抵達這里之前就打開了柵欄門，王鴿的車在減速之后完全沒有停頓，直接進入醫院范圍內，然后把車停在了急診部的大門口。

    由于提前做了準備，車輛在剛挺穩，王鴿還沒來得及下車的時候，李文廣和張小溪就已經打開了車廂后門。二人提前切斷了病人的生命體征監護，撤掉了機械呼吸機，改用手動的氣囊，留下了必備的導管和藥物，而在開門的一瞬間，在就已經在大門口準備好了的大夫和護士就湊了上來，幫忙把病人抬下車，一路小跑往搶救室里送。

    而等到王鴿真正熄火打開車門，來到車廂后面的時候，其他人早就已經進去了。王鴿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和肩膀，由于太過于緊張，導致剛才開車的時候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尤其是脖子和肩膀這兩個位置更是沒怎么動過，現在病人到了醫院，人放松下來，才覺得酸痛不已。

    王鴿沒有進入第一醫院的急診大廳，反而是把救護車挪了個地方，給別的車輛讓出空間，然后在門口站了幾分鐘，剛才的那個死神還是來到了醫院的大門口，但并未轉彎進入醫院，只是舉著長柄雨傘遠遠的看了王鴿醫院，便徑直向前走去，從醫院的大門口路過。

    與此同時，王鴿脖子上所懸掛的鎮魂牌再次傳出陣陣涼意，一個新的數字重新幻化在上面。王鴿把鎮魂牌掏了出來，上面的數字是“壹仟柒佰伍拾肆。”而距離賭約正式結束，還有不到一年零三個月左右。

    王鴿已經很久沒關注過鎮魂牌上面的數字了，哪怕是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這幾天瘋狂的出車也讓他彌補了一些損失，只是在遇到顧雪若這種同類的時候，他才會想起這要命的數字。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不再去盯著了。

    只要夠努力，還是有很大的概率可以贏的。對于蘭欣，到現在為止，已經很難去說他虧欠了什么，只能說他正在付出著什么。

    看開了也好，看開了才能開始新的感情。至于一時沖動什么的，過去就過去吧，沖動的后果總是要自己承擔，而這份后果王鴿甚至覺得，是利大于弊的。如果不是當初的那種沖動，他不會接觸到另一個世界，也不會遇到這么多驚心動魄的故事。

    他有可能在悔恨之中草草結束自己的一生，甚至會在將來天界入侵對人類世界進行統治的時候，拜倒在那些虛偽的存在腳下，虔誠的舔著他們的腳趾頭。這是他所完全無法容忍的。

    現在的狀態，不得不重復那句話，王鴿就像是跟前女友分手了以后，給她買的最新款的蘋果手機還分了十二期一樣，這種感覺一直伴隨在王鴿的身邊。

    可事實上王鴿的故事比這個分手了還要還貸款的悲慘故事有意思的多，也殘酷的多。有些事，不堅持去做，那蘭欣的命可就沒了。

    退一萬步講，蘭欣是他青梅竹馬的朋友，雖然王鴿喜歡人家，人家不喜歡王鴿，但是蘭欣有自己的選擇，她并沒有做錯事。

    并不是每一份感情的付出都有回報的，因為這份感情是心甘情愿的。也沒有誰規定了王鴿喜歡誰，誰就一定要喜歡王鴿，把這份感情還回來。誰讓王鴿有本事喜歡人家，卻沒本事被人家喜歡呢。

    想了這么多，王鴿早就已經看得很開了。他永遠不會告訴蘭欣，他曾經瘋狂的做過什么事情。他會盡自己的一切努力阻止天界的入侵，完成自己的賭約，然后好好工作，努力養家，跟林顏悟結婚，然后生個小王鴿，接下來的日子，平淡而又不平凡的過完。

    至于陽壽結束之后能不能成為閻王那些事情，去他媽和諧的吧，現在還用不著考慮。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李文廣和張小溪從急診大廳走了出來，王鴿還覺得有些震驚，一般大夫去了別的醫院，交接完成之后還要參與會診，如果病人情況緊急的話，很有可能是要進行現場手術的。那一等就是幾個小時，如果時間再長一點，王鴿可以先行返回醫院，大夫忙完了自然會回去。

    可沒想到今天大夫和護士的速度居然這么快。

    “沒參與會診，交接完了直接走，咱們那邊也還忙呢，我主要是放心不下陶老爺子，怕他跟別的大夫不對脾氣，鬧起來情緒激動，身體上再出什么毛病，還不肯住院。”李文廣看出了王鴿的疑惑，解釋了一句。“他們這邊的專家都在，正在會診，病人現在情況穩定，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初步確定了手術治療的手段，交通部門也聯系了醫院的急診部，待會兒會有警察過來取證，聯系家人什么的，不用咱們管了。”李文廣拍了拍王鴿的肩膀，松了口氣。

    張小溪跟在他們二人的后面，“小王師傅，你真是厲害。那會兒要不是你把人從車里弄出來，我還不知道怎么辦呢。這個病人的這條命，可是你一手救下來的！”

    “都是工作，你們也很厲害啊。”王鴿趕緊推脫，他雖然性格脾氣有所改變，辦事說話有所改變，甚至是身體上的肌肉也有所改變，但是仍舊不善于接受任何夸獎。整個人在不太熟的人面前，沒有出車任務的情況下還是比較慫的。要是有人陷入了生命危險，他自然也就顧不上這些東西了。

    “咱們醫院的這位小王師傅啊，身上的故事可多了去了。剛才那種情況都是小意思，你聽說過么，這哥們居然被荷槍實彈的手槍頂著腦袋！居然還能活著。休了兩個月假為什么啊，胸口讓持刀歹徒戳了個窟窿，這死里逃生都兩次了，十幾米高的樓房跳來跳去，砸門破窗救人。不光是他，咱們醫院急診部里面，大夫，護士，救護車司機，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的故事，只是……王鴿拼命的故事多一些而已。護士組里面剛巧都是喜歡八卦的小姑娘，你啊閑著沒事兒多打聽打聽。”李文廣笑著說道，“也許有一天，你也會成為那種充滿故事的人。”

    張小溪聽著李文廣訴說著王鴿身上的傳奇，雖然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是聽著就覺得刺激，這救護車司機當的像消防員，像警察，也像醫生。“你們這也太刺激了吧！美和諧國大片，超級英雄啊！”

    超級英雄其實還算不上，用平民英雄來形容這幫人，綽綽有余了。

    “別把人家新來的嚇壞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特種部隊的呢。”王鴿轉過頭去對張小溪說道，“我大多數都是違規操作，在現場最重要的還是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才行。”

    “可是……腦袋一熱，誰能把持得住啊。連很多大夫，甚至是余主任都做不到。化工廠爆炸那會兒，誰不是帶著頭往上沖，哪還管什么劇毒不劇毒。我們平時接觸的細菌病毒，有毒物質和輻射，運氣不好的話每個人都夠死幾百次了。”李文廣說道。“運氣好了，那就是屁事兒沒有！這都是命。”李文廣上了車，然后把張小溪拉了上來，關閉了車廂后門。

    王鴿也坐上了駕駛座，在發動引擎之前關掉了警笛和警燈，他們是非任務狀態，不能開這個東西的。

    “小溪，學著點兒，可別光看這行刺激，在山體滑坡或者抗洪現場待四十八小時累得要死，在群死群傷事故現場看到的尸橫遍野，車禍現場，腦子腸子混在一起，胳膊腿相隔十米。有的時候還要面對各種現實的悲哀和無奈。你可得挺住了啊。”王鴿剛說不讓李文廣嚇人，自己卻不由自主的用老一輩的語氣說話了！他似乎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也就搖了搖頭，好好開車了。

    “小王說的沒錯。保證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能挺住是更加重要的。剛才小王鉆進車里救人的時候，你聞到汽油味了吧，車在漏油，弄不好就要起火爆炸，而且已經翻車的情況下，車輛頂部是在公路外面的泥地上，受力不均車輛很有可能會向下滑動，甚至再次翻轉，如果小王還在車里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么咱們的搶救對象就要換個人了。病人遭受二次傷害很有可能活不下去，而小王必定受傷嚴重。”李文廣敲了一下王鴿的駕駛座椅。“這事兒我今天給你瞞著了，不告訴你們鐵隊長，下次注意啊！”李文廣也就只是嘴上說說，誰說王鴿都不聽，然而王鴿心里其實還是有數的。

    王鴿憨笑一聲，不置可否。

    醫院急診就是這樣，不斷有人來，不斷有人走，不斷有懷揣著夢想的醫療工作者們加入，新人歷經時間磨練變成老人，老人再慢慢教育新人。

    有的人在這里成就人生，有的人在這里犧牲生命。而有的人則僅僅是為了某種信仰，選擇停留在這個地方，救贖著什么東西。

    他們可能不再抱有夢想和期待，他們可能會變成老油條，但是他們仍舊在履行這自己的職責，有可能直到干不動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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