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冉的不解并未得到她面前那兩人的絲毫回應,他們都始終保持靜默,似乎都有著各自的計較,但又不便說出——不管是對高冉,還是對身旁的另一方。
隨著沉默時間的延長,高冉也漸漸意識到了自己似乎有些過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了,待回過神來,她才又有意識地試圖讓自己盡快調適回“旁觀者”的心態(tài)。
她發(fā)覺,也許她剛才之所以會不能理解……不,確切的說,是既然會產生像“不能理解”這樣的念頭——這本身,就已說明了她已然是不自覺地將自己帶入了本該是與己無關的事情當中了。否則,安家的分裂與否,只要不妨礙到她,那她又何必非要費心去理解他們呢?甚至于竟然還有些動了情緒。
這,確是她本不該犯的大忌。
“或許,他們此時的沉默,就是因為他們心里清楚那條‘事不關己’的界線在哪兒,這才都選擇了于他們而言最為合適的方式來應對我。——即便他們各自的心中可能也各有各的想法。”
自覺領會到了那兩人此時沉默的用意,高冉便迅速收回了心神,言歸正傳地問道:“文軒,依你之見,那高瑜與我大姐高琪——她們倆究竟誰更可能能繼任下任高家家主?——我想,那個高瑜應該也不會無故對你這般殷勤。而你,若是不明她的用意,也不會如此配合她了,不是嗎?你們倆,究竟是早已私下有了什么約定呢,還是尚還在互相試探之中?還有,她小小年紀竟就武藝不凡,你可知她師從何人?”
“我只知,她在暝居書院時曾師從‘武圣’,與三皇子是師兄妹!
“這么說,她不僅是認識云臻和于啟文,還可能與他們關系匪淺咯?”
“嗯?于啟文?冉兒,莫非你也認識此人?”
“當然啦。你忘啦?當初你決定要離開我們、獨自去游歷之時,那時留下的那個被你們誤以為是刺客的人,就是于啟文。他那時就與云臻關系甚密了,形容那時的他們簡直親如‘兄弟’都不為過呢!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就是他!那這么說,那次留下隨你一同入山隱匿了兩年的,就是于啟文?”
“沒錯,就是他。不過,若是高瑜與云臻和于啟文都關系匪淺的話,那我就不好說相比于她,于啟文是否會更愿意偏袒于我了……反正,在我之前,一定還有云臻和他爹排在前頭呢。就算我和他也算是朋友,但分量上估計也是與他們沒法比的……唉,這可就難辦了……”
“冉兒,我懷疑,高瑜很可能是三皇子那邊的。你想,若是日后她能為三皇子做內應,助他鏟除了傅家,那高家若想不被牽連、能繼續(xù)存續(xù),豈不就只能依附于云氏了?到那時,高瑜繼任高家家主,豈不就順理成章了?”
“你是說,高瑜不僅想助云臻日后坐穩(wěn)皇位,她還想借著助他鏟除傅家的功勞,倚仗他的支持去奪得高家?”高冉對此卻略有質疑,“可是,難道她就不擔心你們傅家會先下手為強,將高家始終置于傅家之前,讓云氏必須先除了高家,才能對付傅家么?”
“這便是我現在正在做的事。”
傅文軒直接正面回應了高冉的質疑,并解釋道:
“我必須先挑撥他們之間的關系,破壞他們之間的信任。好在他們不似我們,我相信,他們之間的‘密切’主要還是依靠利益來維系,而非了解;所以,只要讓云臻知道我們傅家已然是他們云氏最大的威脅,而我又與高瑜如此親密,難保他不會懷疑高瑜可能懷有二心——懷疑只要更能助她奪得高家,她就會幫對她更有利的一方,而非是只有云臻這一個選擇。
“畢竟,以高瑜的身份,只要不被察覺,那她完全可以同時瞞著兩邊,既將兩邊給的利益都收入囊中,又可待價而沽,并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對她最有利的一方,卻對另一方臨陣倒戈!獰o論對三皇子,還是對我,高瑜都是不可全信的。”
“也不可全都不信?”
高冉接過了傅文軒的話,并繼續(xù)說道:
“看來,事情遠比我以為的還要復雜,也更難預測……
“這樣吧,三月后,無論你是否想要阿木的解藥,你都來見我一次。若你覺得有必要,那就帶上高瑜一起來見我。我想在見過雨兒、云臻和于啟文之后,再親自見見高瑜本人,才好估測她最可能的選擇。——比起揣測她最終究竟會站在哪邊,亦或是她所做所說的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摸清她的底牌——譬如,探知到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奪取高家真正想要滿足的,究竟是什么?
“知道她真正想要的,那不管她表面會有多少虛招,也不管她會采用怎樣不可預測的手段,但她最終都會將它們朝向同一個目的。而你,也只需想辦法提前改變是你能參與能改變的、是她想達到那個目的就必須具備的某些關鍵前提。只要改變了那些前提,那縱使她有三頭六臂,她也難以繞過你而直接達到她的最終目的。
“——這就好比我如今對高立文所做的事一樣:只要保住了你們,就等于是切斷了高立文要實現他的最終目的所必須具備的諸多關鍵條件中的其中一個。
“盡管其他的我沒本事一一切斷或是改變,但至少對‘你們’這個條件,我卻是可以提前干預、甚至改變的。而只要改變了這一個條件,那也足以影響高立文今后會采取的對他必須具備的其他關鍵條件的獲取手段的選擇,以及他自己對這些條件的具體運用!@樣的改變,也足以影響他今后的命運走向了。
“高立文最終能走到哪一步我無法估測,但至少我可以肯定,只要他無法利用你們來延續(xù)他的壽命,那他想要實現的‘大業(yè)’便能從一開始就已被注定了最終的失敗。——他若只有這一輩子,是決不可能實現的。
“而這樣的結果,于我而言,就已足夠了!
此時,高冉盡管看不清眼前的傅文軒,但她還是直視著她眼前那模糊的影像,眼神十分堅定地看著他,對他說道:
“文軒,既然高瑜能讓你有這等顧慮,那我相信她就必定不會只是想要高家而已!獣氲嚼酶导液驮剖蟻韸Z取高家,還敢在你們之間如此游移不定,而你們竟一時間也沒能將她如何!热凰苡腥绱四苣,那待他日,若她真掌控了高家,那她掌控的高家也必定不會如到時的‘安家’一般的徹底淪為你們中任何一方手里的棋子。
“所以,你決不可對她掉以輕心。比起她能帶給你們傅家的益處,你們更該警惕她可能會對你們產生的致命威脅。若有必要,寧可及早除掉她,斷了與高家之間本就脆弱的盟友關系,也好過留著她這個隱患致使你們傅家最終毀在她的手里。
“當然,這也只是目前能想到的與高家最壞的結果。但事實上,若是你們能讓高家也及早意識到高瑜的危險,或許,高家也不會因她而遷怒于你們傅家了!绕涫,若我大姐高琪她也愿意與你們一起共同對付高瑜的話,那即便到時高、傅兩家的關系變得再差,應該也不至于會立刻就徹底翻臉的……
“別忘了,如今在高家,我對高琪已沒了威脅,但高瑜卻已是高琪得到家主之位的最大競爭對手了!袝r候,最大的威脅往往是來自于‘同類’的競爭,而非外部的威脅!
“嗯,冉兒言之有理。如今看來,還真難說當初選了高瑜究竟是對是錯了……”
“也沒什么絕對的對錯,你也不必過分糾結于此。只是,你自己要當心就是了;蛟S,待三月后的再見之時,對這個問題,我們便都能有各自的答案了!
“嗯!备滴能幰馕渡铋L地伸手去輕輕握住了高冉的手。
而這次,高冉也回應了他,她主動回握了他的手。良久,兩人才又分開。
“好了,此地你不宜久留。趁天未亮,你現在還是趕緊帶上阿木回傅府去吧!焙唵翁嵝押,高冉又轉而對“七”說道:“‘七’,你暫且留下,我還有話要與你單獨說……”
“好。那我就先走了。你多保重。我們三月后見!闭f完,傅文軒又轉而特地與身旁的“七”也道了聲別:“兄臺也多保重,我們‘后會’有期!
“七”卻只是淡笑不語地客套回了傅文軒一禮,卻一反常態(tài)的變得惜字如金起來。
“嗯!备呷綔\淡一笑,簡單答應了一聲,便算是為傅文軒送行了。
他們之間這樣的相約、道別,讓一旁的“七”看著,只覺得他們此刻相約的好像就只是朋友間尋常的踏青而已,而非是會決定他們最終究竟是敵是友,是能共同進退,還是定要有一方死去才能罷休的宿命之約。——這樣的感受,即便只是旁觀,也令“七”頗受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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