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蓮池中央,舞女一個燕子穿林,玉臂展開,向前輕踏一步,腳尖站立,右臂同時向上一個托掌。精致的履鞋滑過,轉(zhuǎn)身,玉掌收回從胸前穿過,右膝交叉下蹲,纖手順至腳跟,另一只置于右肩,向下垂望,眸光漣漣。 一曲舞落,琴聲余音回蕩,意猶未盡。 富態(tài)男子眼彎如柳,唇微張,就差流口水了。其余賓客也盡是驚艷之色,一臉癡迷,幾名女子不緊輕捂紅唇,目瞪口呆。 人們深深陶醉其中,一時全場鴉雀無聲。 “啪啪啪……”不知哪個貴賓先回過神來,隨著掌聲落下,廳內(nèi)驚嘆連連。 “人生能一睹此舞,無憾已。”名為浩然的男子感慨道,本想借酒助興,但酒杯不知何時已被碰翻,渾然不知。 云風(fēng)也看呆了,和靈星舞給他的震撼不同,這是純粹藝術(shù)上的美,賞心悅目,讓人流連忘返。 “啪!”正當(dāng)人們沉醉于舞之韻時,二樓響起一記清脆耳光,卻被淹沒在嘈雜的議論聲里,只有云風(fēng)留意。 “我家少爺看得起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嬌小的侍女被大漢推出廂外,紅彤彤的掌印浮現(xiàn)于白皙的臉上。 只見她衣領(lǐng)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雪白肌膚,清澈的眼瞳里寫滿了無助和恐懼,她跌坐在地,苦苦哀求道:“我只是一名侍女,還望大人能夠體諒。” “是侍女就應(yīng)該有自知之明,你們這種女子,還裝什么純情圣潔。”這是種出于心底的蔑視,大漢拎起侍女衣領(lǐng),就要往里拖去。 這些話清晰地落入云風(fēng)耳里,越來越大的動靜亦引起廳內(nèi)賓客注意,對于在如此高雅氛圍下做出的齷蹉之舉,眾人眉頭皆是一皺,頗感掃興和不滿。但意識到落座之人時,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琴聲再度響起,像婦人幽咽,水袖隨著旋律繚繞舞女身前,眾人目光瞬間集聚,彼此默契刻意地將樓上之事遺忘。 除了樓道下的云風(fēng)。 他忽然浮現(xiàn)景叔生前說過的一段話:相比行者,平凡人或許要忍受疾病折磨,為生活日夜奔波,無法抗拒生命短暫,在動蕩的年月里脆弱無比,對于歹毒行者的欺壓更沒有多少反抗能力。然他們就是渴望過一種平常樸實的生活,沒有殺戮、沒有爾虞我詐,在有限的生命里為自己所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努力地活著。 幸福,對他們很簡單,辛勤勞作后妻子端上的一碗熱粥,低落沮喪時孩子的一個微笑,或許他們當(dāng)中也有人渴望冒險,但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修行天賦,于是,他們開始接受平凡的自己,并在紛擾的世間找到存在的意義。 常人雖對行者無太多反抗能力,但同時也無太多交集。相對于修行界,弱肉強食,終日惶惶,有時覺得累了,想要停下休息片刻,卻隨時擔(dān)心被人超越。行者,未必就比常人幸福。 可是幸福啊,終歸還是建立在拳頭之上,若世事隨心所愿,云風(fēng)現(xiàn)在或許正和景叔對酒暢聊,一起共賞眼前這支無與倫比的舞。然這世間,有著太多的弱勢群體,太多的無奈和身不由已。 樓上的侍女,還有當(dāng)初的自己,不曾做錯什么,厄運卻毫無預(yù)兆地降臨頭頂,生死全在別人一念之間。原來,強者并非無緣無故地迫害百姓,他們有著自己理由,那就是——他們高興這樣做。 鮮衣怒馬錦衣玉食者,是否天生就擁有欺凌比自己更弱更卑微的底層民眾的權(quán)利? 云風(fēng)想著,心情越發(fā)躁動,眼睛越發(fā)明亮。 棱棱棱…… 舒緩的琴聲逐漸變得緊湊,猶如大軍壓境,不甘成為亡國奴的百姓同仇敵愾,奮起反擊。少女舞姿由溫婉柔情轉(zhuǎn)為鏗鏘鐵骨,柔軟的水袖變?yōu)榈稑屚圾Q,左右沖殺。 嬌弱的侍女依然在乞求,她死死地抱住樓道紅柱,任由大漢如何施力也不肯放手,仿佛一旦放手就失去人生的全部色彩,這是煙花之地難能可貴的堅持。 可她這種底層民眾,又如何抵抗得了大人物意志呢,在對方巨大力道下,她握住紅柱的手一點點脫離。掙扎中,一只鞋子被蹭掉,滾落樓道。 琴音愈發(fā)激蕩,雙方陳兵相對,終到?jīng)Q一死戰(zhàn)之時,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紅帳重新落下,舞女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xiàn),戰(zhàn)情又似乎撲朔迷離。 但云風(fēng)心里已然明朗。從暮色森林出來時,他就告訴自己一定要低調(diào)行事,事實證明,強出頭的人一般都死得快,不引人注目往往是保護自己的最佳方式。況且自己身份一旦暴露,必將禍患無休。 道理云風(fēng)都懂,但卻說服不了自己視而不見,那悲愴的琴音直往他心里鉆,撩動他憤懣的心弦,讓他越加坐立難安。 就在此時,一只鞋子順著樓道滾落至他身前。 這是一只精致的繡花鞋。 云風(fēng)摸了一下裝著糕點的書袋,然后站了起來。 …… …… 蘭兒如跌落冰河,無論如何撲通掙扎也抓不到一絲東西,冰冷的河水逐漸淹沒頭顱,她開始呼吸困難,想要呼叫,卻被刺骨的河水灌入喉嚨。她不再奢望得到對方憐憫,就算傷痕累累,她也要昂起頭顱,你可以侵占我的身體,但我絕不會屈服。 大漢未曾料到這位侍女竟會如此不識時務(wù),嬌弱的身體反抗起來也會讓他費勁,但越是這樣,他越感到自己的權(quán)威被挑釁。他掐住侍女細(xì)弱的脖子,又一個耳光輪了過來。 蘭兒本能地閉上眼。 然而疼痛并未如期而至。惴惴不安的蘭兒睜開雙眼,看到一名少年不知何時站在身前,那個與她近在咫尺的巴掌就此止住。 蘭兒有種被人拽住的感覺,快要窒息的自己得以喘息。眼前這個身影并不陌生,正是先前在廚房里遇到的那名少年。 “放開她。”云風(fēng)說,右手緊緊地扣住對方手腕,語氣里沒有任何強硬,就像在說吃飯了嗎,晚上好。 可這話落在大漢耳里就像命令,一種恥辱。他望著比他矮半截的削瘦少年,覺得自己一巴掌就能將其扇飛,但手腕上傳來的劇痛卻令他無法掉以輕心。 “找死!”大漢忍著鉆心刺痛,從牙縫中蹦出兩字,右腿猛然發(fā)力向云風(fēng)踹去。 別看壯漢膀大腰粗,動作卻是十分犀利,粗壯的大腿像根樹干,發(fā)力時健碩的肌肉從褲腿顯露出來。 他快,云風(fēng)比他更快。 靈星舞的十幾個動作已入骨髓,成了一種本能反應(yīng),就在壯漢抬腿的瞬間,云風(fēng)也抬起了腿。雖發(fā)力比他晚,但瞬間加速度卻已超越前者,布靴比大漢先至,狠狠地踹在對方膝蓋上。 咔擦…… 大漢如樹干粗壯的大腿,瞬間斷裂,伴隨著一聲慘寰尖叫,癱倒下來。但手腕依舊被云風(fēng)死死扣著,因此只能拖著斷折的大腿痛苦哀嚎。 云風(fēng)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但對方所作所為讓他難以寬容,解決敵人的最好辦法就是將他擊垮,使其無再戰(zhàn)之力,一出手,云風(fēng)就沒有打算留情。 “沒事吧。”云風(fēng)轉(zhuǎn)身問道,蘭兒似乎還在驚恐當(dāng)中。 叮鈴…… 正當(dāng)云風(fēng)準(zhǔn)備將蘭兒扶起,驀然間停住了腳步,毫毛條件反射般乍起,悅耳的鈴聲讓他不寒而栗! 嘩啦…… 廂門先前已被大漢推開,一道身影從中沖出,將阻隔之用的水晶掛簾悉數(shù)震破,晶瑩剔透的珠子掉落一地,嘩嘩作響。 一只拳頭出現(xiàn)在云風(fēng)眼瞳! 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個陰暗潮濕的車廂,透過小孔望著傷痕累累的景叔被金箭重傷,此時眼前畫面突然和那時重疊一起。 剎那間,一股熱流從氣海涌出,蔓延全身,毛孔張開,肌肉顫抖。 面對突如其來超出自身力量的一擊,常人習(xí)慣做法無疑是卸力防守。若讓云風(fēng)選擇,他也會這么做。 然時間短得讓他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做出反應(yīng)——重心下沉,左腿向前滑行一步,身體跟隨前傾,左手托住右掌迎了上去,不退反進! “嘭!” 勁氣迸發(fā),巨大的沖力將云風(fēng)震退,梨木地板被拖出兩道溝壑,木屑在空中飛舞,手掌已經(jīng)麻木。 “聚氣修行者!”云風(fēng)深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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