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秀看過菜單之后非常滿意，尤其是對兩席不同的菜式，裴家不在意鋪張一些，可是隨意浪費反而會被人誤以為是豪奢。    菜單訂好，便要備菜。尤其是菜單中包括了八道文府私房菜，這是裴家廚子的陌生領域。    文府私房菜，就是文宓善做的家常菜，之所以能以私房菜自稱，來自文宓的自我標榜和外界的宣揚。    晉國好清談，說白了就是聊天八卦侃大山。    當然，不同層次的人所議論的毯子不通，飽學之士間關于學問的探討經玄之道確實是清談，雅得很。    學問不夠又想揚名的，便要附庸風雅，也就是低一檔的吟詩作畫，相比于眠花宿柳，牽犬架鷹，這也是雅事。    眠花宿柳，牽犬架鷹雖是不雅，然則也是一好，同好聚集，便也是一個圈子。    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圈子不多，難免重疊，便有好交際者周旋于各個圈子之間，便譬如衛岳。    這位仁兄在鴻臚寺供職，可謂上得廟堂，時常出入于勾欄伎館，可謂下得夜場。作為衛家三少，他書畫雙絕，精通音律，時常與名士賢達之后吟詩作畫，也經常與花館紅人探討音律，交游雜駁。    交游嘛，不外乎交流，他對文宓是知根知底的，把文宓抄來的歌曲據為己有后，也順便幫文宓宣揚幾句。    有他在，文宓初回京都便有了精通音律，書法精絕之名，之后又多了畫技不凡的美名，還有精通茶藝，擅長庖廚的名聲。    前有青州全豬宴，近有花園生日宴，在衛岳等人宣揚下，再加上甄德的食肆引進了文家家常菜，文宓便有了易牙之名，為不至于顯得太過標新立異，他便借用了私房菜之名。    只是，文家私房菜菜的做法與口味與晉國尋常飯食大不一樣，所受爭議良多。    文宓自得的同時，加了幾分謹慎，他和裴孝一起，從裴家庖廚里選出六位學習。再請來甄德那里的郭離、郭布父子進行經驗指導，宴會那日不好請他倆，文宓便派出文府全部精銳——李小大與冬香——也只有他倆了，因為李秋兩口子幫廚可以，掌灶做出的飯，連文宓都不吃，便不拿出來現眼了。    所謂家族底蘊，比的不僅是誰家庫房大，糧食多，也不只是誰家的人學問好，名聲響，還要比家中人才積累的廣度與厚度，當然還有聯姻世交這類外援，綜合考量之后，才能做出比較。    單比一方面也可以，跟裴家輕松挑出六個有經驗有收益的廚工相比，文家確實是小門小戶。    文宓親自上陣，把菜單上用到的新菜做法教給裴家廚工。主廚由裴家年輕庖廚管事裴闥擔任，再加上冬香、李小大等人，讓他們每人負責一道菜，天天反復練習，以達到精益求精。    文宓不是個勤謹的主，懂得使用人才，把該教的教完，自個也清閑下來，終于能跟三位大管事一起坐在太陽下曬曬太陽，聊聊閑天，順便聽三位老人家講古說今閑扯淡。    許是裴秀就看不得文宓清閑，看到他閑著，就開始找事。    不是說廚子大練兵嗎？那就通過實戰來練習。    方法很簡單，裴秀開始請客，而且是在文府請客，甚至一請就是四天，請來的人還各個來頭不小，容不得文宓懈怠。    十九當天，來的是賈充，皇帝寵臣兼晉國權貴，大名鼎鼎的魯公。文宓心中討厭他，可知道裴賈兩家的關系，避無可避便熱心招待，至少面上功夫做得十足。    他知道裴秀是為了拉近賈文兩家的關系，化解賈充對文家的看法。因此他小意招待，雖沒送給賈充紫砂壺，卻在賈充夸贊白瓷茶具時，立刻送給他一套白瓷酒具。    馬屁拍的及時，份量拿捏得恰到好處。賈充很滿意，裴秀也很滿意。    廿日，來的是王戎，竹林七賢之一，瑯玡王氏的中流砥柱。文宓對他敬仰許久，用心招待。    裴秀與王戎在水榭中暢談玄學，文宓在一旁烹茶伺候，偶遇垂詢，便恭敬答話。說起書法時，不吹不擂，不顯擺，不刻意藏拙，擺正了謙恭請教之態，深受王戎好評。    廿一，來的是劉徽，當世最著名算數大家，高尚正直的學者。文宓在后世便聽說過這位高人，待之甚恭，以半個弟子禮相待。    文宓看過他注解的《九章算術》，不敢在他面前顯擺方田、少廣算法，更不敢背誦小數點后百位圓周率，而是虛心請教勾股定理中的青朱出入圖，并小心解釋自己使用的阿拉伯數字以及加減乘除符號。    最后，文宓取來未完工的油傘，給出自己在設計扇面時所用到的公式，劉徽大感興趣，與文宓一起討論，并提出新的測算方法，改變制作工藝。文宓又大膽引入地圖測繪知識，與劉徽、裴秀一起研究比例換算。    三人相談甚歡，一直討論到深夜。    文宓深得劉徽青睞，第二天，劉徽便托裴秀送來其親筆題注的《九章算術》一套，書中還有傳說中的《海島算經》，據說劉徽有收文宓為徒的想法。    廿二，來的是建筑大師秦陽。他是裴秀的弟子秦源的父親，對建筑一道深有研究，曾參與設計建造北宮。    秦陽仔細研究了文宓設計的繡樓模型，結合蕊蕊現住的繡樓，給文宓講解了梁、柱、檁、椽搭配應用，并親手搭建穿斗式與抬梁式兩種結構，講解其中不同與設計技巧。    文宓認真聆聽，小心提出承重墻的概念，虛心請教，得到老先生傳授的糯米汁調和法以及泥鑄范之法。    能得別家絕技，文宓甚是感激，對秦陽以師禮待之。    更讓他感激的是裴秀，三天下來，他明白了師叔的意圖。前面有甄德與衛岳幫忙宣揚，他薄有小名，可這些都是虛名，入不得方家之眼。    來的這三位可不一樣，王戎是治學名流，劉徽是算學高士，秦陽是建筑大家，能得到他們的認可，才能坐實他的學問。    當然，這不光是學問上的交流，還有人情往來，世家交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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