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王氏看了張嘉一眼,略略蹙眉,說:“張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晚輩謹聽夫人吩咐。”張嘉拱手施禮。
云珠是人精,看這種情況,就讓江承紫去找楊如玉學女紅。又說:“既然大家皆有事要做,就此散了吧。”
楊清讓與姚子秋便點頭,率先走出。江承紫卻是看了看張嘉,對他略略點頭,便對楊王氏說:“阿娘,阿芝告辭。”
楊王氏點頭,江承紫便與云珠一并出門。但她并沒有直奔楊如玉的院子,則是在楊王氏園內看幾盆菊。因天氣陰沉,楊王氏怕下雨,就將菊花搬到廊檐下。
“阿娘這菊花照顧得真好。”江承紫嘖嘖地假裝賞菊。
“那是自然。昔年,你阿娘的乳母是開封人,那是菊之勝地。”云珠很是得意地說。
江承紫“哦”地點頭,便坐在石桌上,說精神有些不濟,聞著菊花香,甚是舒服,便想要在這里歇息片刻再回去。
云珠本來也不是真要她去學女紅,便任由她在石桌旁坐下,凝神閉目。
江承紫凝神閉目,側耳傾聽,憑借過人的聽力。她聽到楊王氏直接了當地問張嘉:“據我所知,河東張氏不與任何世家攀附,即便是聯姻也不曾有。而無論楊氏、王氏也不曾與張氏有淵源。如今,張公子這般幫楊氏,卻不知意欲何為?”
張嘉回答:“夫人既知曉河東張氏不與任何世家攀附,亦不與任何世家聯姻。那夫人定然知曉張氏族長夫人是由族長親自選拔。在準族長真正接過族長大任之前。族長親自尋德才兼備之女子匹配,在繼任族長當日,亦是張氏族長大婚之日。”
“竟有此事?”楊王氏很驚訝反問。
“千真萬確。河東張氏族長繼承人亦不論嫡庶。能者居之。在族長選拔這一輩中,選最能之人,確認為準族長。且由準族長在繼承之前,物色德才兼備之族長夫人人選,通過家族長老會認可。族長與族長夫人大婚當日,二人就會接過河東張氏,承擔責任。”張嘉緩緩地說。
楊王氏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先前聽大老爺說起過河東張氏族長選拔相對公平,卻也歷來殘酷。不曾想,竟是真的。”
“殘酷自有殘酷之理。若非家族最強者。何以能承得起家族的榮辱興衰?楊夫人亦是明理之人,想必河東張氏這一做法,自是理解吧?”張嘉語氣依舊很平和。
江承紫不僅暗想:這楊王氏與張嘉到底是各自懷著什么目的在討論這件事呢?
“九姑娘,外面風大。你且回去歇息?”云珠見她在亭子里閉目歇息。不由得出言提醒。
“無妨。我再歇息片刻即可,你且忙別的去。”江承紫略略擺手。
云珠向來不是糾纏多話之人,再者江承紫之前才昏睡好幾日,她不放心,便也不曾去忙別的,默不作聲站在一旁。
江承紫雖然過意不去,但她畢竟還得提防張嘉,所以就耐著性子繼續聽張嘉與楊王氏說話。
只聽張嘉那話一出。楊王氏沉默許久,才回答:“自是理解。不過。先前在洛水田莊,我卻聽大老爺講起,你曾想他提親于阿芝?”
“是。”張嘉聲音略黯淡,隨后輕嘆一聲,道,“夫人想必知曉阿芝拒絕于我。”
“阿芝與你先前不相識,亦年幼,自是該如此。”楊王氏這般解釋。
張嘉輕笑,倒是避開這一話題,說:“楊夫人今日留下晚輩單獨說話,想必是怕晚輩答應之事,橫生變故。畢竟,張氏與楊氏實在沒交情。”
“你倒是個爽快之人,那我亦開門見山。恕我直言,我想不出張公子何以會愿施以援手?”楊王氏詢問。
張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反問:“若我說我看好楊氏六房,看好格物院,楊夫人自是不信,是吧?”
“你既知曉,便說實話。”楊王氏語氣波瀾不驚,卻自有名門威嚴。此時此刻的楊王氏哪里還是江承紫初次醒來,在洛水田莊看到的那個柔弱婦人呢。
“楊夫人亦是爽快之人。那晚輩亦直言,我中意阿芝,即便她拒絕于我,我亦想好好守護于他。再者,河東張氏歷代皆與朝廷有瓜葛,深宮女子之悲慘,張嘉比任何人明白。我中意阿芝,必不可讓她有哪一日過得不快。”這一次,張嘉的聲音很平靜,語速很慢,這一字一句停在江承紫耳里,竟有一種表白的意味。她忽然想起從前對張嘉確實沒什么好臉色,處處提防之。且上輩子的記憶,她又不太記得,只記得最后,是張嘉給了她一刀,讓她立刻斃命。至于李恪所說的張嘉自殺這件事,她真沒印象。
“你中意阿芝?”楊王氏語氣里充滿疑惑,然后沒等張嘉回答,就毫不客氣地徑直說,“恕我直言,我亦是過來人。阿芝年幼,你與他初見不過是洛水田莊杏花林。我實在想不出,阿芝有何吸引于你。”
“楊夫人,阿芝是你女兒。她是如何璀璨之人,楊夫人豈能不知?”張嘉亦反問。
楊王氏沒說完,良久,才冷笑,道:“我雖婦人,但亦知世上無無緣無故之愛恨。誠然阿芝璀璨,但當日,阿芝初醒來,卻不曾有半點光芒。”
“夫人,你且放心,我斷不會害阿芝。且這亦是我虧欠于她。”張嘉回答。
江承紫聽到此處,便疑惑起來:這廝難道要將前世記憶這種事坦白告知楊王氏?楊王氏會信?
江承紫不由得一陣緊張,卻聽得楊王氏疑惑地問:“虧欠?此話我卻不甚明白?”
“恕晚輩此時還不能與楊夫人說起,但請楊夫人相信在下。即便賠上在下性命,亦不會讓阿芝受半分傷害。”張嘉承諾。
楊王氏卻不是好糊弄的主,立馬就反問:“那若要損害河東張氏一族利益。你作為河東張氏族長,亦會選擇損害張氏利益守護阿芝?”
江承紫聽到此處,不由得內心歡呼:楊王氏果然是給力隊友,一語中的,直中要害。張嘉這廝上輩子也是拿了性命與她,可有毛用?他還不是先把她掛了。
“楊夫人放心,這世間再無任何一事。任何一人,能比得過阿芝。”張嘉回答。
楊王氏冷笑,道:“少年人。你如今年少,自是可說出這番話來。他日,若是阿芝與蜀王雙宿雙棲,并不與你半分好處。亦不會伴你左右。那世間七苦之怨憎會、求不得。可不是浪得虛名。”
“楊夫人所憂,晚輩早已承受。有些內情,如今情勢,請恕晚輩不能直言。但今時今日,晚輩在此發誓:若他日因任何一事傷楊氏六府與阿芝半分,就讓我張嘉挫骨揚灰萬劫不復永墜地獄,不得超生。”張嘉鄭重其事地發誓,誓言惡毒。
江承紫不由得抖了一下。可楊王氏卻是嘆息一聲,說:“張公子何至于此?說此話過于言重。再者,發誓一事,自是虛幻。”
江承紫忽然覺得自家老娘簡直是女王級別的,面對人家聲淚俱下的毒誓,還能說出如此殘酷的話。
“不管楊夫人是否相信。張嘉會讓時間證明今日所言非虛。”張嘉回答。
楊王氏“嗯”一聲,說:“不管如何,作為長輩,自是須為孩子探查一番。公子亦要體諒我為人母之心。總之,今日之事能得公子鼎力相助,楊氏六房與阿芝皆感激不盡。”
“楊夫人言重。此乃晚輩分內之事。”張嘉回答。
楊王氏便又是一番客套道謝,最終兩人便沒再談話。楊王氏說要迎接縣令夫人共同準備今日宴請欽差的晚宴,張嘉亦說要去準備一番,此番前來的欽差柴紹是他二叔的好友故交,二叔身體抱恙,讓他前來接待一番。
“如此,甚好。”楊王氏四個字結束談話,兩人各自散去。
江承紫這才施施然伸個懶腰,對云珠說:“云珠姐,走吧,我感覺好多了。此番,我女紅去。”
兩人一前一后到楊如玉屋內,楊如玉慌慌張張從里間跑出來,臉上還有羞澀。江承紫很是疑惑,云珠卻是笑,說:“姑娘何須藏著掖著,你那嫁衣繡得甚為好看,那繡工得讓阿芝瞧瞧,。不然,她絲毫不覺緊張。”
“其實,真心做不來這些。你與母親總讓我學。唉,我哪是長姐那種材料。我就五大三粗不淑女的那種。”江承紫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捶著腿嘆息。
楊如玉輕聲安慰:“阿芝妄自菲薄。你兒時學道,未曾練習罷了。”
“長姐,我想我不會繡,我就做生意,各大城市開十個八個繡房成衣鋪。想穿什么,就讓他們繡。”江承紫閑聊。
云珠撇撇嘴,說:“話雖如此,但若是說誰家女主人不會女紅,總會讓人笑話。”
“沒錢才會讓人笑話。我若賺得滿缽滿盆,光耀門楣,誰敢說個啥?云珠姐卻要記得,日后,無論是你,還是長姐。咱們楊氏女子,溫婉有禮這是自然。但卻不是依附于誰。”江承紫這話是在說自己,在說云珠,卻是暗自向楊如玉打預防針,讓她擺正位置。倘若這邊廂,嫁入太子府,肯定是個側妃,再加上她年齡較大,難保不會把自己看低了。
“阿芝這想法怕是大逆不道吧?”楊如玉怯生生地說。
“長姐,這馭夫之道大有學問,日后你倘若有何疑惑,盡管問我便是。”江承紫說。
云珠在一旁笑得肚子疼,指著江承紫說:“阿芝,你不過十歲女童,說此種話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江承紫撇撇嘴,道:“你們別不信。哼哼,日后定有求我之時。”
“如玉,你不要聽她瞎扯,這幾日,她就關在你這里學繡工,這是你阿娘吩咐。”云珠站起身叮囑楊如玉,爾后就說要去督促人打掃庭院。
云珠所謂的打掃庭院,前日里買下的隔壁那宅子,打通院墻,又請了附近道觀道士來做法打掃。楊王氏將那地方作為接待客人之用。
本來楊舒越認為不必這般麻煩,憑今時今日楊氏六房的功績,怕很快就要入長安,尤其是開春肯定就要著手建立格物院。
楊王氏的想法卻不一樣,她的意思是楊氏六房發跡于此,此地已經就可說是楊氏六房的故土。楊舒越想了想,這晉原縣也是人杰地靈,而自己跟夫人這半生就沒安生過,竭盡漂泊,而且如今手中有余錢,置房買地,供一些不能帶往長安的老仆安頓余生也是上上之選。于是這般,就將隔壁的小宅子也買下來了。
如今,楊舒越將隔壁的宅子裝修一番,就拿來接待客人。平素里,李恪也會被他們毫不留情地丟到那院落去。拿楊清讓很不客氣的話來說:避嫌。你若中意阿芝,就該顧及一番她的名聲。
李恪也無話可說,就搬到所謂的客房院落。如今,那邊廂就是招待欽差柴紹之地。
“云珠姐,我怕教不得阿芝呢。”楊如玉看了看江承紫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低聲來了一句。
“無妨,看住她就是。”云珠說著,就大步出去了。
楊如玉嘿嘿笑,說:“阿芝,好妹妹,你別讓我為難。”
“嗨。長姐,自家姐妹,你太見外。再說,我怎么忍心為難長姐呢。我正好躲在長姐這里清凈幾日。”江承紫說著,就懶懶地在一旁吃蜜餞吃食,拿著筆在清江白紙上亂涂亂畫,涂得楊如玉直叫心疼。
她躲在楊如玉的屋內,百無聊賴地度日,跟楊如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倒是將祖宅那邊的情況問了個十之**。她琢磨著,終有一日要面對楊氏祖宅的那些人。
“阿芝,祖宅那邊不是我們表面看到的那般。上次蜀王選妃,楊氏祖宅,可是熱鬧得很。十八般武藝統統用上,那些叔伯嬸娘那嘴臉真真是精彩。”楊如玉嘆息。
江承紫笑著說:“無妨,今時今日,即便回到祖宅,我們亦不怕他們。”
“他們都是千年狐貍,精得很呢。”楊如玉蹙眉。
“嗨,日后再說。”江承紫一句話,就此打住這話題。吩咐人送來晚飯,與楊如玉一并用了晚飯。
晚飯后,江承紫正準備在院落里走動走動,消消食,或者打一套五禽戲熱熱身,爾后睡覺去。
誰知剛走到廂房門口,就看到云珠匆匆而來,說:“阿芝,柴將軍邀請姑娘一并入席宴后茶會。原本宴后為酒席,可柴將軍說楊氏六房的茶會風靡長安。他今日到此,豈有不領略之理?”
“喲,不曾想我們六房的茶會,竟已風靡長安。”江承紫笑嘻嘻地說,爾后便說去沐浴更衣,隨后就去參加茶會,正巧,她也想拜會一下這欽差大臣。
當然,江承紫想見一見柴紹,這主要也是要看看柴紹的態度。(未完待續。)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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