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活得恣肆痛快？”老夫人喃喃重復(fù)這一句，隨后渾濁的眸光一亮，怔怔地瞧著眼前的女娃，內(nèi)心里覺得恍然。
“是。”江承紫笑著回答。
“不計較后果？”老夫人問。她覺得自己有點魔怔了，而且她方才忽然想到自己這一生任何事情都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太在意每一件事的得失。凡是可能的事，都會再三計算價值，活得畏首畏尾，活得真心累。
“瞧老夫人說的。恣肆不是肆無忌憚，而是一種狀態(tài)，一種內(nèi)心的愉悅。”江承紫說。
老夫人沒有回答，她又補(bǔ)充一句：“這種東西，每個人的體驗各不同。只是有一點，算得太細(xì)，終究趕不上世事變化。而眼界不夠?qū)挷粔蛏钸h(yuǎn)，便會一葉障目，迷失其中。”
“你所指為何？”老夫人隱約聽出這女娃似有所指，但她真的累了，不想去猜測，便徑直問了。
江承紫知道弘農(nóng)楊氏雖被這老夫人把持，這些年六房也受盡苦楚，但父親其實內(nèi)心深處還是很在意弘農(nóng)楊氏，在意觀王一房，且以觀王一房為傲。
父親不說，江承紫卻從他平素的言行知曉。所以，此時此刻，老夫人終于意識到楊氏危急來詢問她，她便為了父親坦誠與這老夫人論一輪楊氏前途。
“幾百年前，世家林立，只手遮天，朝廷皇族全不放在眼里。稍微沒有底蘊的皇族反而會在意名門世家的態(tài)度，從而誠惶誠恐。那是世家最美好的春天，天下大權(quán)、財富盡在手中，占盡了先機(jī)。可是，老夫人再看，各種政|變戰(zhàn)亂之后，世家正在失去只手遮天的能力。”江承紫說到這里頓了頓。
老夫人也是點點頭，回答說：“也正是這樣，千百年來的世家聯(lián)姻就更頻繁，為的就是集眾家之力共同構(gòu)筑名門世家的天下。”
“想法很好，但不是一條心的人聯(lián)盟在一起，隨時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盤，又怎么可能真正集眾家之長，只手遮天？所以、世家聯(lián)盟一次又一次地發(fā)現(xiàn)，他們手中的傀儡根本不受掌控，而更可怖的是世家聯(lián)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能力越來越弱，弱得讓自己寢食難安。”江承紫說到這里，很是諷刺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若是先前，老夫人會怒喝她胡說，可這個時候，老夫人只是淡定說：“不要用那種諷刺眼光看我，我的一生自有我的評價方式，不是別人可評價的。”
“老夫人說笑。這弘農(nóng)楊氏雖是你當(dāng)家，可世家聯(lián)盟的權(quán)力卻從來都在長老會。若不是需要世家聯(lián)盟，這各家又怎么會有長老會這種奇怪的惡疾。這參與聯(lián)盟，非你能左右，我又怎么會諷刺你。”江承紫解釋。
“小小年紀(jì)，廢話倒不是。”老夫人撇了嘴。
江承紫也不在意，繼續(xù)說：“這幾百的時間，時局一直動蕩不安。完全就是名門世家聯(lián)盟地在利用自己的權(quán)力、財富、地位、私兵軍隊在不斷地選擇合適的傀儡推舉為帝王，對吧？”
老夫人眸光一沉，這丫頭知道的事竟然這么多。她是真的天賦異稟，還是有別的途徑。
老夫人打量著她，覺得這丫頭真是可怖的存在。
江承紫看她不答話，又徑直一字一頓地重復(fù)問：“對吧？”
老夫人不甘愿地說：“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江承紫呵呵一笑，說：“可，人是自私的動物。當(dāng)一個人有了權(quán)力，就渴望站在最高處，把那些企圖想要拉住他的人都統(tǒng)統(tǒng)滅掉。這種**與世家的愿望背道而馳，所以，你們就不斷地更換傀儡。你們每更換一次，世間就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戰(zhàn)亂。”
說到后來，江承紫只覺得背脊發(fā)涼，當(dāng)他的父親跟她講李唐的歷史時，無可避免地講到世家的衰落的亡故。她才知曉歷史雖在天意，卻也是人為。那些自以為上層的人，玩弄天下太平于鼓掌，視普通百姓生命為螻蟻，不斷使用戰(zhàn)爭來調(diào)整名門所擁有的份額。
老夫人臉一沉，再次感嘆：“你知道得真不少啊。”
“我知道的還很多，這不過冰山一角。”
老夫人笑笑，沒再說話。江承紫卻繼續(xù)說：“你們不斷戰(zhàn)亂，不斷更換。最后換到了一個你們頗為滿意，又聽話的人——”江承紫頓了頓，才緩緩說，“那個人就是前朝煬帝楊廣。他文武雙全，膽識過人，卻不是皇位繼承人。你們選中了他，為他配了你們選出的女子蕭氏。可是，你們低估了他，也低估了蕭氏。蕭氏與楊廣一條心，他們聯(lián)手，你們沒有絲毫的勝算。所以，你們不得不急忙引入戰(zhàn)爭，讓天下大亂，從而借刀殺人，讓野心家去誅殺楊廣。呵呵，可惜——”
“可惜什么？”老夫人不悅地催促。
“可惜什么？”江承紫靠過來，湊在老夫人耳邊說，“可惜楊廣繪制了一幅滅世家的藍(lán)圖，制定了周密的滅名門掣肘計劃。你們打起來，很吃力，甚至兩敗俱傷。最終，你們表面贏了，卻還是輸了。”
“我們?nèi)绾尉洼斄耍俊崩戏蛉顺鲎悦T世家，即便是嫡女，即便作為當(dāng)家，知道楊氏舉步維艱。但名門的教養(yǎng)什么的還是讓她以名門世家為傲。因此，此時聽江承紫說這話，立馬就發(fā)怒了。
“你們?yōu)榱丝焖侔獾箺顝V，連楊玄感都利用上來了，為了推動戰(zhàn)爭發(fā)生，你們出了不少人力物力。最終，楊廣雖滅，但各大名門卻是損兵折將，最終便宜了關(guān)隴新貴，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做大做強(qiáng)。這是名門世家第一重輸。”江承紫緩緩地說。
老夫人知曉她說的是事情，也沒動怒，徑直問：“這第二重輸是什么？”
“第二重輸嘛，則是驚才卓卓的煬帝苦心研究如何清除掉世家毒瘤的細(xì)致方案送給了他最不受待見的女兒，如今宮里頭的淑妃，那么，這方案在誰手里，便不言而喻了吧？”江承紫說到這里，便是笑盈盈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聽到這一句，腳步一踉蹌。
是的，不言而喻。淑妃與李世民是一見鐘情，且她的父親又被人誅殺，她如同浮萍漂泊，幸好遇見李世民，兩人感情一直不錯。那么，她父親未完成的心愿，她很可能就交給李世民。
“老夫人當(dāng)心。”江承紫倏然飄來扶住她。
“可笑，可笑。真真是可笑啊。”老夫人忽然喃喃自語，神情悲戚。(未完待續(xù)。)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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