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人在廂房前的廊檐下坐下,日光和暖,滿院的桃樹在風中微微舒展。
秦叔寶坐在躺椅上,蓋著被子,面蒼白,不時咳嗽。一看是內傷頗重,且寒毒入侵。
“久經戰場,為天下蒼生,每戰必沖鋒在前,每戰必身負重傷。此乃真英雄,我戎馬之人皆該以此為楷模。”爺爺每每說起秦瓊,皆是贊嘆不已,但同時亦是惋惜不已。
他惋惜道:“可惜重傷疊,戎馬生涯風餐露宿,寒毒侵入五臟六腑,神仙難救。若是他在,怕大唐軍事都要改寫?”
“如此厲害?”那時,江承紫年少,心高氣傲,對于一千多年前的秦叔寶只在京劇與《隋唐演義》里看過。覺得那不過是戲劇的加工。
爺爺卻是鄭重其事地回答:“你瞧舊唐書,唐書殘卷,隋唐志書,以及我江氏一門所收兵書殘卷里,秦叔寶所留下的部分軍事筆記。那真真是切中大唐軍事弊端要害之利劍啊。”
江承紫不信服,后來去祖宅藏書樓研讀了一整個夏天,只能驚嘆秦叔寶其人真乃軍事天才,蓋世英雄。只不過江承紫一直有一個疑問:即便秦叔寶在李世民執掌天下后一直纏綿病榻,但若是一心要為大唐出力,這份兒論大唐軍事的奏折送上去也不是難事啊。可為何這篇切中大唐軍事利弊的精華文章卻夾雜在秦叔寶的筆記里,隨著他的遺體一并下葬。
再后來,幾經輾轉被盜墓賊獲得,又被江氏先祖在明朝末年重金收購并收藏。
病,并不是秦叔寶沒獻上這軍事良藥的理由。
或者,身為左衛大將軍的秦叔寶日子并不好過,畢竟歷史記載參與玄武門之變的人里并沒有秦叔寶。李世民命在旦夕的奪權之戰,避開了一直為他沖鋒在前的秦叔寶,這本身是一件蹊蹺的事。
年少時研讀秦叔寶的手記時,江承紫曾這樣懷疑過。后來,為了證實自己的懷疑,她還打電話詢問過正在西北考察敦煌文化的父親。
父親是著名的歷史學教授,唐史研究專家,有關歷史的事,說話做事向來嚴謹。他聽到女兒提到秦叔寶,并不感到意外,因為他最初喜歡上歷史是因為秦叔寶,而最佩服秦叔寶的人是他的父親。
“從文獻記載的只言片語來看,秦叔寶應該是一個家國天下的男子,人格高尚,信奉正統。他英雄氣概,為人頗為正直。因此,玄武門之變這種不光彩的事,太宗顯然是瞞著他的。而他在太宗執掌大唐后,因不曾參加玄武門之變,加上傷病在身,雖掌管了左屯衛大軍,并且任大將軍一職,但實際上已退出歷史舞臺。”江承紫清楚地記得父親的聲音不疾不徐,但喜怒哀樂在這語句間流淌。
“那我們家那份兒手札,還真是遞不出去的。”江承紫惋惜。
“實際上,突厥之亂后,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太宗心腹軍團已建立完畢,里面沒有秦叔寶的位置。”父親斟酌了許久,才回答了這一句。
江承紫聽聞,忽然生出一種英雄落寞之感。不由得順手寫下一段話:公元638年深秋,蕭索的終南山下,將軍府別業中,久病的蓋世英雄吐血而亡。
因此,江承紫很清楚地記得秦叔寶死于公元638年深秋,死在長安城外終南山下的別業中,吐血而亡。
如今,是公元68年,眼前這儒雅的男子還要受十年的病痛折磨,于深秋寂寥死去。雖然李恪安慰說一切都不同了,這已不是歷史上那個唐朝,眼前的男子未必會死于638年。
可是,正因為歷史已有所改變,那么,眼前咳得死去活來的男子很可能提早死亡。又或者因為他們今日來訪,讓置身事外的他卷入政治漩渦。
眼前的白發將軍還在咳嗽,江承紫的思緒卻已飄飛很遠。神情因方才想到的事,顯出疼惜與焦急。
秦叔寶還在咳嗽,方才樂觀的秦夫人立馬起身,輕拍他的背,不斷為他順氣。江承紫很清楚,秦夫人所做的動作對他的傷與病沒有絲毫的作用,只不過是徒勞的動作罷了。
“慢些,平順些。”秦夫人輕聲安慰,神情略擔憂,卻又不曾將這份兒焦慮與擔憂表現在言語動作之間。
過了許久,秦叔寶的咳嗽才算緩了下來,秦夫人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旁放置在小火爐上的湯茶,輕輕倒了一小杯,吹了又吹,還親自嘗了嘗,雙手遞過去,溫柔地說:“三郎,來,喝一點湯茶,潤一潤。”
“不要,苦。”秦叔寶搖搖頭,像是個害怕吃藥的小孩。
“良藥苦口,三郎,你也不怕孩子們笑話。”秦夫人輕笑。
“我也怕苦。”李恪立馬回答,還作了一個蹙眉的動作。
“給大將軍準備蜜餞好了。”江承紫建議。
秦夫人輕笑,一邊哄秦叔寶喝湯茶,一邊說:“孫大夫說了,不能吃蜜餞。”
江承紫汗顏,只連連道歉:“是晚輩胡言了。夫人如此護大將軍,又如何想不到蜜餞呢!”
秦夫人臉紅了,嬌嗔地說:“誰護個沒良心的?”
“我喝。”秦叔寶輕嘆,接過湯茶一飲而盡。
秦夫人碰過去漱口水,哼了一聲,說:“若是個有良心的,若心里有我,還能弄成這樣?”
秦叔寶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撫了撫額頭,說:“阿英,你也不怕小輩們笑話?”
“我說的不是實話么?數落你兩句怎么了?”秦夫人一邊收拾,一邊偷偷藏起方才給秦叔寶捂嘴的帕子。
江承紫是早聞見了血腥味,也瞧見那一方絲絹帕子上有血跡。
莫不是這英雄要提前隕落么?她一顆心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阿英的數落,我聽著都歡喜。”秦叔寶依舊和善地笑著,仿若方才那個咳得驚天動地,吐了血的人并不是他。
“老不害臊的。”秦夫人撇撇嘴,反而數落秦叔寶。
秦叔寶無奈地笑笑,說:“你們別見笑,我夫人為人豪爽。”
“我喜歡秦夫人呢。這般才是女子呀,天然靈動,自成一片風景。我可怕那種束縛在條條框框里的女子了。”江承紫朗聲說,還作了個害怕的表情,繼續說,“感覺她們是帶著標準的套子在走路做事說話,跟馬廄里戴著馬嚼子的馬似的。想想都可怕。”
“哈哈哈,我喜歡你這說法。”秦夫人哈哈一笑。
“阿英,你念叨楊氏阿芝,今日一見,這性子與你不相上下,這都得是忘年交了。”秦叔寶眉目微展,劍眉星眸,真真是帥得沒有邊啊。
嘖嘖,歷史上記載他很帥。果然歷史還是有可信度的,單看如今這老了的模樣,可想象少年時的秦叔寶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江承紫不厚道地小興奮了一下。秦夫人一邊撥炭火燒水,一邊回答秦叔寶:“我甚為喜歡阿芝,但我不跟她成忘年交。我還得拿起伯母的架子來。”
“為啥?”秦叔寶不解。
“哼,不能便宜柴紹那老小子。我要跟阿芝來個義結金蘭,我見著柴紹,不得要矮上一輩?”秦夫人一本正經地說。
秦叔寶無奈地笑笑,寵溺地說:“你呀,更像個孩子。”
“哼,我是。”秦夫人撇撇嘴,活脫脫十來歲初戀少女對男友撒嬌的模樣。
“蜀王別見笑。”秦叔寶又說。
秦夫人不滿地掃了秦叔寶一眼,打了水放到爐子上,才遺憾地說:“阿芝,你不喜束縛,可你偏生要嫁入皇家。須知,這天下的規矩最多的地方,可是皇家了。”
“秦夫人放心。我不會束縛阿芝的。”李恪率先開口保證。
秦夫人斜睨他一笑,冷笑道:“你保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母親如今什么樣子,你能想象她年少時,是多么恣肆明亮的女子么?”
李恪眸光一滯,咬了咬牙,說:“我要敢為天下人先,哪怕天下人說我李恪軟弱無能什么的,我都不在乎。阿芝高興好。”
“知易行難。小孩子家家還是不要說大話。”秦夫人沉了一張臉。
“秦夫人,秦將軍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李恪對秦夫人說,其實他更想對江承紫說。
“將軍不問世事,不在朝野。如今閑云野鶴,隱居于這長安城。而你,是大唐的三皇子,是蜀王,更是許多人的眼中釘。”秦夫人語氣漸冷,“你跟我說,阿芝跟著你,不會被束縛,不會委屈,不會變成第二個楊淑妃。”
“阿英,夠了,他不過還是個孩子。”秦叔寶聲音威嚴了許多。
“大將軍,他既擺得下**陣,悄然來得這里,不是個孩子了。”秦夫人冷聲說。
秦叔寶不說話,李恪已站起身,對秦夫人躬身一拜,說:“我胸無大志,只想閑云野鶴,與阿芝相對。今逢難,放眼朝野,真正公正,且對我毫無企圖,毫無防備,毫無恨意之人,便只有大將軍一人而已。”
“將軍早不問世事,連那左衛大軍也是力不從心。蜀王自己也清楚。”秦夫人說。
“我明白。今日我來,并非來讓將軍為我入朝,也不想將將軍卷入是非。”李恪朗聲說。
“那不知蜀王來此,到底何意?”秦夫人疑惑地問。
江承紫也一頭霧水,這家伙不是來求秦叔寶幫忙的么?不是來落腳于將軍府的么?她瞧著李恪,李恪便也看了看她。
然后,他轉過視線,很認真地看著秦叔寶夫婦,說:“弘農楊氏祖宅危機四伏。實不相瞞,突厥人想要滅掉阿芝,毀格物院。我因此冒險帶阿芝翻山越嶺從迷途山走小道入長安。然而,我如今身陷彈劾一事,恐不能照顧阿芝周全,反而連累了她。因此,我思前想后,便尋思著求秦將軍與秦夫人代為照看阿芝。”
“你說什么?”江承紫一聽,他這是要將她放在這里,獨自一人去面對那些明槍暗箭。
“你在這里,我比較放心。”李恪耐心解釋。
“你說過,凡事你我并肩,如今,怎可背信棄義?”江承紫火了,很是固執地看著他。
“我,我帶著你不方便,很累贅。”李恪有些無奈。
“累贅?我楊氏阿芝是你的累贅?”江承紫知曉他不是這個意思,但這時刻是要這樣無理取鬧。
李恪不知如何跟女子打交道,尤其是這樣胡攪蠻纏的。他只能連連說沒有那意思。
“阿芝,你也別爭了。那彈劾的事,我聽說了。對蜀王來說,小事一樁,無關痛癢。”秦夫人看兩人爭執,不由得暗嘆。
這蜀王是想護著這女孩,這女孩卻想著與他并肩作戰,這真像是當年的自己啊。三郎每次出征,她都女扮男裝尾隨而去。因此,她決定幫李恪一把。
“可是——”江承紫想到李恪一路上心事重重,又想到在入城時,遇到柴令武時,柴令武的那些話語。
“阿芝,我實話告訴你。你這位未來夫君,把你領到長安。這才想起來了不好與你交代。”秦夫人說。
江承紫聽得沒頭沒腦的,便問:“不知夫人此話是何意?他要交代什么?”
“難道你這未來夫君沒與你說起?”秦夫人伸手掩面,一副吃驚的樣子。
“秦夫人——”李恪心中預感,這位秦夫人可是最討厭三妻四妾什么的。如今恐怕是要戳他痛楚了。盡管他真沒干啥啊。
“我鐵面無私,你別指望我嘴下留情。”秦夫人擺擺手。
江承紫一頭霧水,只瞧著兩人。秦夫人看她模樣,便耐心解釋:“你這準夫婿家里還有個側妃喲。如今他在我這里許下這般海口,那得先處理處理那側妃啊。”
“側妃?”江承紫一聽,整個人頓時都不好了,橫眉冷眼瞧著李恪很是平靜地問,“側妃喲?”
“阿芝,我,你聽我說——”李恪慌了,連忙要解釋。
秦夫人上前一步擋在李恪面前,說:“速速去把你那側妃處理一下。否則,別想接近阿芝。”
李恪正要解釋,看秦夫人向他使眼神,頓時明了秦夫人是用這事情來幫他,雖然這下手未免太黑了點。
“阿芝,好,我去處理妥帖再來向你解釋。”李恪咬了咬牙,讓阿芝不痛快幾天,總比她跟著自己去冒險要強。
江承紫心里想到他居然有側妃,指不定還那啥啥啥了。這邊廂說多她啊,得不得了。原來特么的家里都有側妃了。
靠靠靠!解釋個毛啊。
江承紫一想到心里來氣:去哪去哪,懶得理。
因此,她一言不發,只坐在蒲團上,看也不看他,任由他走了。...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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