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叔父,海州城有你的家,你當然應該回來。.org叔父,時辰不早了。侄兒先回房歇息去了,您也早點兒歇息吧。明日就會有郎中到家里來給您看病,您要注意好好休養。這酒呢,還是少喝一些吧。”
李云生默然喝完了自己的杯中酒,緩緩起身說道。
李云生說完話,也未待桌子對面端坐著的自家叔父李飛龍有所回應,轉身就起步朝書房門走去。
來到書房門前,“吱嘎嘎吱”的一陣聲響里,李云生猛的拉開了書房門。
室外微涼的夜風吹進了書房,書房內原本安然地靜靜燃燒微微搖曳的燭火、猛然間就是一陣劇烈的晃動,一會兒過后,卻又直直的燃燒搖曳、瞧那火頭已經比剛才要大了不少。
書房門檻內,李云生兩手正扒拉著敞開的書房那兩扇門板的邊沿,身體稍稍滯立了一會兒,還好似隱隱地打了個酒嗝。
李云生低下頭去,一雙眼睛定定地看向自己的腳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終于不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咬了咬牙齦、然后一腳跨出書房門去,雙手在身后用力一帶,“吱嘎”的一陣連串響動里,兩扇書房門猛地一下子在身后關閉合攏;身遭的一切復歸于寧靜。
李云生未曾在那書房門外再作絲毫的停留,而是快步離開、走過后院曲折的長廊,向自己的臥房走去。
今夜又會是一個不眠之夜嗎?
為什么每次回到這家中,在那一人獨處的夜晚里,自己總是會徹夜難眠。
為什么一閉上眼,自己的眼前總是會出現父親當年那蜷曲在老屋灶房草堆里的身體和那張滿是血污的臉。
那一年,自己好像是才剛滿十四歲吧。
從小,身邊的人就都說自己長得很像父親,將來一定是個讀書的好料子。
可是讀書又有什么好的呢?
父親從小讀書做學問就非常厲害。
很多鄉鄰們從小就喊他李秀才,而我出生后,還尚在襁褓之中的時候,就已經被熟悉的鄉鄰們喊作李小秀才了。
呵呵,每每此時,父親總是很有些得意的。
我的父親李飛云是十九歲通過秀才試的,成了真正的秀才。【】
那個時候可還沒有我呢。
我的父親還沒有遇到我的母親。
我五歲那年,父親本來是要去省城參加鄉試的。可是那個時候,我的爺爺奶奶卻相繼病倒了,沒過多久又相繼離世。
這一耽擱又是三年。
三年里,父親一邊守孝一邊埋頭苦讀,那個時候的我其實是很不理解父親的。
每天,年幼的我只知道和小伙伴兒們戲耍玩樂,至于父親偶爾給我布置的識文斷字的相關課程,自己也往往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著。
那個時候,母親會經常帶著我去海州城里外公外婆的家中。
看得出來,不知何故,外公外婆好像并不喜歡我。
我的母親可是他們二老唯一的女兒呀!
他們就生了我母親一人,并沒有其他子女。
可是,兩位老人家為何會不喜歡我這個唯一的外孫子呢?
這可是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的事情哦。
我的外公是個老秀才,他和現在海州城里的那位樸老夫子一樣,一輩子就是在這海州城里的私塾和學堂里兜兜轉轉的教書了;民辦的私塾和有些官辦的學堂,據說他還都曾經執教過些。而且,聽說他當年和那位樸老夫子可還是最要好的朋友呢。
外公他一生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自己能發掘并培養出一個讀書的好苗子來。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學生里面可以考出個狀元,也好讓自己這個做老師的揚眉吐氣一番,彌補當年自己參加科舉考試、名落孫山的遺憾。
曾經有一段時日,外公還刻意地想要教導過我,可是沒過多久卻又放棄了。
呵呵……如今看來,我李云生可是從小一看、就是一個讀不好書的料啊。老李家能讀書的祖蔭,看來都蒙恩在我父親的頭上嘍。
外公外婆越來越不喜歡我。
有一次,母親和外公外婆大吵一架之后,哭哭啼啼的離開了自己的娘家,直到外公因為一次酒后的題詩被抓進大牢之前,都未曾再回自己的娘家去過。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什么是“諷喻朝廷和皇上”,更加不知道什么是“文字獄”。
外公后來死在了牢獄之中,據說是畏罪自殺。
在母親一連半個月每天的哀求和糾纏之下,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父親不得不從他那一大堆子曰詩云和春秋經注以及厚厚的歷代史書之中抬起頭來,有些不情不愿的抽出身來,去請托故交熟人、去尋求關系、多方奔走,想要為外公去尋求得一個公道來。
何為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呵呵……
可是,沒有過多久、父親卻被學政衙門有司告知~他這個秀才再也沒有了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了。
而且皇恩浩蕩、朝廷恩德~暫時就不剝奪他的秀才身份了。
但是如果再到處去替自己那提詩“諷喻朝廷和皇上”的老丈人喊冤叫屈,那么就對不住了~不但秀才的身份要被立即剝奪,而且要以“與汝岳父同罪”之名重重治罪。
時年二十六七歲的父親從此開始每天喝起酒來。
父親漸漸的與過去相比、判若兩人。
時年尚幼的我又能懂得些什么呢?
父親與母親開始經常吵架。
再后來,父親開始與母親動手。
隨著自己一天天長大,那個時候,自己實際上是非常痛恨父親的。
我的母親好可憐呀。
因為外公去后的半年左右時間里,外婆也撒手人寰。
記得外婆死去的那一天,母親摟著我在外婆的床邊低聲哭泣、不止。
母親說,她從今往后就成了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
我記得當時年幼的我對母親信誓旦旦的說:可是娘還有云生呀!
當時,母親聞我此言后,原本壓抑的低聲哭泣、突然間變成了嚎啕大哭。
父親整日里醉醺醺的,家里家外的一切都由母親漸漸操持了起來。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留下的祖產還算殷實,我們如今住著的這座宅子,就是原來外公外婆的家。
只不過后來擴建了一些房舍而已。
擴建這一座祖業房產是叔父升任東海將軍之后不久的事情。
叔父是在我十四歲那年的初春回到海州城的。
從小,我就聽說自己有這么一個叔父,可是卻一直沒有親見。
聽人講,他十六歲那年突然就失蹤了,而且已經失蹤了好多年。還有人說他早就死了。
爺爺奶奶的過早離世,想來也許與痛心自己的這個小兒子無緣無故的不見了蹤影有著某些關系吧。
可是,叔父他突然間又回來了。
當年,已經身為東海將軍直屬校尉官的叔父、在那花果山腳老屋后面荒地里的、爺爺奶奶的墓前大聲嚎哭、長跪不起。
叔父剛剛回來的那些天,父親很是高興。
他們兄弟倆天天晚上聚在一起喝酒,吃著母親做的飯菜。夜里他們抵足而眠,總有說不完的話,每每的兩人談到激動處還總是會又哭又笑的。
那個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有些軍士或者官長、提著些禮品來家里拜訪叔父,叔父總是一副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模樣。
而父親則在一旁熱情的招呼著來訪的客人。
叔父回到海州城家中的大約一個月之后,有一天,忽然把我召喚到了身前,當著父親和母親的面,把整日里在外面胡混著的我好生一頓訓斥。
父親看見老老實實的跪著、不敢吭半聲的我,反而是笑瞇了雙眼。
母親最后只是弱弱的說了一句:云生這孩子,看來竟是不像他自己的父親、倒是像他叔父小時候一般模樣了。
父親聞聽母親如此說話、仰頭哈哈大笑
起來。
而叔父卻依舊沉著個臉,以對待他所帶軍士的嚴厲口吻、命令似的對我說:你明天一早就跟我去東海海防大營,就先做個巡查海堤的士卒吧。凡事都要比和你差不多同期的士卒們做得好,否則,在軍中就是軍法伺候;回到這家中還有可家法伺候。非你伍長安排你休沐的時候,你不準私自回返家中來。否則,軍法無情。
“哈哈哈……”
當時,父親端坐在一旁、看著一臉憋屈的我,又是仰頭一陣大笑起來。
“你這個臭小子,這下子,這個家里總算是有人能收拾得了你嘍。”
呵呵……有什么辦法呢?!
父親啊,難道你坐在那一旁、竟然絲毫沒有感受到叔父身上那逼人的殺氣嗎?
叔父是行伍出身,據說他可是真的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呀!
那天以后,我就成了海州城東海海防大營里一個最低階的普通士卒。
因為我的叔父李飛龍是東海將軍的直屬校尉官,每日里,我可是受到了特別的對待~對當時的我來說、就如同地獄一般的訓練和折磨。
我原以為,那些巡查海堤的士卒們、無非就是每日里、這腰里挎著雁翎刀或者手里拿著桿紅纓槍,在那東海大堤上隨便轉一轉、看一看就好了,又能辛苦到什么地方去呢?
然而,后來我才知道,有些事實是往往總會出乎不曾經歷過的、人們的意料和想象的。
所以,這么多年來,雖然我一直想弄明白~父親當年到底為什么會突然死于老屋灶房的草堆之中,可是我卻一直猶疑著。
我該不該去徹底查一查?
或者就是干脆單刀直入的去問母親和叔父?
我之所以猶疑,是因為我害怕、我害怕撕裂開的真相,最后會傷害我如今僅有的兩個至親的親人~我的叔父和我的母親。
慈悲和懂得,這兩者哪一個更重要些?
美好和真相,這兩者哪一個最要緊呢?
虛假的慈悲帶來的只能是虛幻的美好。
真實的懂得揭開的往往是事實的真相。
可是,如果那所謂的真相是一個血色淋漓的真相呢?
那么,我李云生究竟又該如何去做呢?
我的父親啊!
你告訴兒子吧。
你那張滿是血污的臉,為什么老是要在我的夢魘里晃晃悠悠呢?
你到底是想要和兒子說些什么呢?
李飛云、我的父親呀,你快些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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