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皇帝批完奏折后由人簇擁著在御花園閑逛，燈影憧憧百花朦朧。 看他心情甚好的樣子，隨侍彭周逗趣問道：“圣批了一日的奏折，要不要奴才去請哪位娘娘伴駕夜游？” “你個老貨！”皇帝笑罵道：“往日里總有各宮妃嬪來攪擾，今兒難得清閑，朕想好好地逛逛。若是有誰來打擾朕的雅興，你個老貨提頭來見！” 一番話得彭周心驚膽戰，俗話伴君如伴虎，前面的高湛等人都是人精，還不是被皇帝一句話打入地獄，他任御前總管一職不過半年，大概摸明白了這位主子的脾性。女色享樂都是平平，不算熱衷，最忌諱的是底下人自作聰明。謹慎地對待主子的玩笑話總沒有錯，使個眼色讓底下的崽子們前去清場。皇帝裝作沒有看到他們的動作，只是負著手慢慢踱著步子漫步在月色下。 行至一片梨花林，白色花朵開得熱鬧繁多，暗香襲來，皇帝駐足輕吸一口氣，末了問道：“這梨花香好像還有其他的花香味兒，但是這附近好像只有梨樹。”彭周前兩步，抽著鼻子聞了會兒，諂媚笑道：“萬歲爺恕罪，老奴鼻子不好使，恁是只聞到這梨花香味兒。” “應該是桃花。”皇帝略略思索道，彭周詫異道：“桃花？哦，對了，這梨花林隔壁是昭陽宮，宮外臨水種了幾株桃樹，想是已經開了吧。” 昭陽宮歷來作為皇貴妃寢殿，因為現在并未有妃嬪冊封，所以一直閑置著。皇帝也不多想，抬步走到那邊宮道，竟是一路尋香而去。彭周面不動聲色跟，隨著皇帝來到昭陽宮外的荷花池。淺淺的池水里散碎著月光，宮里水暖，已有幾枝幼荷從水下探出頭，池邊幾株桃樹果然已經開滿粉色花朵，月色里像是一團粉色祥云。 “果然是這里的花開了??????”彭周的話還沒完，皇帝手示意他噤聲，背著手繞過一株桃樹來到正夠著身子惦著腳尖想要攀折樹花朵的少女身后。竟然有人在這里折花，彭周惱恨地瞪了幾個隨侍的太監，見皇帝面無表情走近那人，心底祈禱皇帝可千萬別大發雷霆。 皇帝靜靜地看著那名少女，因為想要夠高處的花枝，輕薄的宮裝袖口滑下，露出纖細的皓腕，月色仿如玉脂一般。那少女并不知有人前來，一邊努力攀折花枝，一邊低喃：“疏影橫斜水清淺??????”濃濃的花香，皇帝若有所思盯著纖腰美人的手，見花枝將要被折下，突然出聲問道：“你是哪個宮里的？” 折花之人被嚇了一跳，帶動枝頭桃花，粉色花瓣跌落在青絲，轉身見是皇帝，忙跪倒：“臣妾見過皇。” 見其自稱臣妾，皇帝拿眼示意彭周，彭周笑道：“呦，這不是玉露宮裴娘娘嗎，老奴給娘娘請安。” 原來是裴骃的女兒，之前見她古板木訥，又因為機緣不巧沒有臨幸，皇帝早將她忘到了腦后，今夜觀其言行大有改觀，淺笑道：“愛妃何故在這里折花？” 莫維維低聲道：“臣妾偶然發現這里桃花開得甚好，所以想要仿效古人，折花作畫打發時間。” 皇帝聞言大樂，這裴妃話倒還耿直，宮女人寂寞，她倒是不似其他人到處鉆營。又問道：“可這夜色已深，你竟然不帶人出來。” 莫維維再拜道：“臣妾怕花兒離枝凋零太快，吩咐侍女去取花瓶去了。擾了圣雅興，還望您恕罪。” “無妨，花兒養在瓶里遲早會凋謝，裴妃莫不是每日都要來折花？” “臣妾不敢，雖有花堪折直須折，但是宮里這么多愛花之人，臣妾不敢以一己私心占有，折花供養后自然不會再來。” “呵呵，”皇帝前將她扶起，拈去莫維維頭一瓣桃花，笑道：“朕賞你一樹桃花四季常開，免愛妃折花奔波之苦。” 莫維維心下驚喜，抬頭道：“父親皇書畫堪絕，臣妾謝圣賜畫！”皇帝心下大悅，笑道：“擺駕玉露宮。”彭周面難掩驚訝，原本以為皇帝會大發雷霆，沒想到這位裴娘娘竟然到做到，看來自己果真是低估了美色的力量。 玉露宮門口，抱著花瓶匆匆而來的蠻一瞥眼瞧見皇帝與莫維維攜手而來，會心一笑，低眉順目跪到宮道邊行禮，繼而隨眾人回到宮殿里。踏進玉露宮，皇帝一怔，雖擺駕此地是臨時起意，但是卻沒想到諾大的玉露宮竟然黑漆漆一片。見他面難掩驚訝，莫維維難為情地道：“臣妾和侍女去摘花，怕燈燭無人照管沒有掌燈，皇您??????” 皇帝心里明白宮里的人都是逢高踩低，宮人此舉定是皇后授意，面色已然不好，彭周忙帶人幫著蠻點亮各處燈燭，發現份例不夠，殿內蠟燭竟然不夠用，忙使喚太監去取蠟燭來。“圣要作畫，來晚了當心腦袋。”太監領命飛奔而去。 莫維維親手為皇帝沏茶，清亮的茶水混雜淡淡花香，皇帝飲完一口笑道：“這茶水貌似與一般的茶水不一樣？” “皇英明。”莫維維道：“這是開春臣妾自己采摘梅花所制的花茶，皇可還喝得慣這個味道？” “不錯，口齒留香。不過，這茶葉不算好。” “嗯。”莫維維低頭訕笑，“這里的茶葉不算好，皇全當嘗鮮罷。”手腳利落將房四寶擺放好，滿眼期待地望著皇帝。心下得意，皇帝提筆作畫，不一時揮毫出一幅略有疏梅傲氣的桃花圖，眼神輕動，順勢寫下“疏影橫斜水清淺”。莫維維面驚異，皇帝笑道：“是這樣寫的么？” 莫維維點點頭：“世人都梅花冷艷有傲氣，桃花俗氣，但是臣妾卻覺桃花既有梅花的節氣，又分外地喜慶，一接近它會有好事發生。” “好事？”皇帝拈眉笑道：“愛妃是有福之人，都有好事發生。” “臣妾謝皇金口玉言！”莫維維大樂，重新為皇帝斟一杯熱茶，兩人了一些不痛不癢的閑話。莫維維言語詼諧，只與皇帝些吃喝玩樂的事情，皇帝心情放松不時大笑出聲，直到亥時方才擺駕離開。 眼見皇帝御駕走遠，跪在宮門口的蠻將莫維維扶起來，埋怨道：“您怎么不抓緊時機將生米煮成熟飯，宮里各人都盯著皇的行蹤，您這是沒吃成豬肉又要白挨別人嫉妒，心皇后整治您呢。” “敢皇是豬肉，蠻你的膽子也太肥了。”莫維維起身笑道，“皇帝疑心很重，要是覺得我是專門到昭陽宮去堵他，不定會徹底得了他的厭棄。現在這樣很好，不時送些新鮮玩意去討他歡心，我們的日子好過多了。” “嘖嘖，”蠻搖搖頭：“那不是徹底得罪皇后了？” 莫維維一邊往宮里走，一邊道：“沒關系，宮里最粗的大腿是皇，我們好好抱穩了，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蠻不過她，點點頭，路過聽聞皇帝擺駕玉露宮才從各處冒出來的宮人侍女時，冷哼一聲：“都是有靠山的人，玉露宮廟供不下大佛，跪在這里也沒用。” 為首的太監哀泣道：“娘娘饒命啊，奴婢等人也是奉命辦差，并沒有想要慢待您哪。” 莫維維淺淺一笑道：“我并沒有什么啊，你們這是做什么？” 蠻咧嘴一笑道：“您的哪里話，皇來看見玉露宮里的人不成體統，墮的是他的龍面。彭總管是人精，看見皇的金面被打得啪啪響，難道還不出面，剛才放話要好好懲治刁奴，想必掖庭的人已經在路了吧。” 先前眾人面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聽見蠻掖庭，知道自己前路堪憂，紛紛磕頭求饒，希望莫維維能開一面。莫維維半日未睡，眼風也未給一個，打個呵欠進了內殿，聽見蠻呵斥道：“做什么鬼哭狼嚎，擾了娘娘清凈，死一萬次也不夠??????” 殿內龍涎香氣息仍殘存，莫維維皺眉扇扇，回到寢間躺在床。白日的情景一一掠過，多么希望常譯還能將自己擁在懷。但是，他不會接受已非完璧的自己，而自己又怎么忍心讓他同受攝魂術的侵害??????輕嘆一聲，果真是世事無常難以圓滿，只愿他一生順遂吧。 蠻進來時莫維維正在發呆，只得輕聲道：“掖庭已經將那些刁奴帶走了，新來的六個宮人兩個是老爺安排的心腹，另外四個身家清白，娘娘可以放心了。” 莫維維點點頭，正色道：“我本不愿與皇后爭斗，可惜她欺人太甚，今日此舉也是為了以后能安心呆在宮里。” “您要提點一下新來的人嗎？” “不必，父親總不會害我，再他也是身不由己吧，我相信在爭寵這一件事情，這些人不會拖我的后退。” 蠻道聲誒，服侍她歇下，自己繞到外間紗櫥值夜。不一時，紗櫥傳來清淺的鼾聲，莫維維在暗夜睜圓眼睛，自己這一生可謂是顛沛流離，好不容易放下顧慮要與相愛的人相守一世，卻沒想到遭遇此般進退兩難的困境。今日的話必定會很傷害他，但是拖下去又有何益，她已歷經生死，心底堅信地認為，愛一個人，看到他平安才最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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