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兩人來得巧, 正好趕上潛水員的水底喂食節目。 游過來的潛水員朝通道打了個招呼, 隨后從隨身的兜里掏出了一把餌料, 瞬間眾多巴掌大、周身泛銀的魚開始在他周圍集結、繞圈, 輕若飄帶、快如旋風,餌料一盡忽的又慢下來,戀戀不舍地在潛水員身邊徘徊,人、魚之間仿佛有種奇妙的羈絆。 雖然任何事物一旦與商業接軌, 就會失其本真,但這種被馴養的畫面仍然震撼到了楊楨,這是章舒玉畢生都不該見到的美景。他癡迷地盯著水底的生物,問權微這是什么、那叫什么。 權微差不多是個一問三不知,聲東擊西地:“看, 海龜!” 這簡直就是雞同鴨講, 但楊楨沒得到答案也很高興, 這里有數不清的奇形怪狀、色彩斑斕的生物,名字叫丑卻很漂亮的丑魚、長得像蝙蝠一樣的蝠鲼、夢幻柔美的水母、有著寶寶眼的海豚……組合成了一個仿佛與世無爭的美麗世界。 有些魚不怕人,會貼到玻璃壁上來, 楊楨就貼著墻拍那些游到跟前來的魚。 權微對魚沒什么興趣, 就在后面拍他照相的花絮, 然而因為館里人多, 離遠了路人就會入境,因此他選的角度都很刁鉆。 楊楨有次回過頭, 逮住他的手機對著自己, 湊過去看到剛出爐的那段, 發現俯視角度里自己用一顆大頭占了半個屏幕,甚至還拉了個弓步來拍照,自己看不見自己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站在旁觀的角度就覺得渾身透露著一種氣息,太傻了。 “你沒事能不能,”楊楨用一副商量的語氣,“別老黑我。” “不能,這是真愛……”權微拒絕得飛快,但在這里忽然頓了兩秒,接著,“的鏡頭。” 楊楨想起他在家里腳踩茶幾捏雞的畫面,瞬間如釋重負:“那我也可以給你拍很多真愛的鏡頭。” 權微本著兩種自信,根本沒將這個威脅放在眼里,一來楊楨是個君子,不是很善于“偷雞摸狗”,二來他自覺帥出了361°,一般兩般都黑不到他。 每個人大概都會愛上海洋館,因為這里是人們所能看見的,生命起源之地的冰山一角。 巨大的豆腐鯊游走又游來,在頭頂留下了一片陰影,楊楨很少拍照,但不知怎么就想留下這一刻,他箍著權微的肩膀將人拉過來,另一只手將手機伸出去,笑著下指標:“看鏡頭,預備,笑。” 權微照他的做了,就是這個低頭45°的角度實在是考驗長相,權微不知道他是想讓鯨鯊當背景,托著楊楨的手臂就往上抬,即使不能仰頭45°望,那么來的平視也比低頭好啊。 楊楨拒絕配合,指著頭頂:“別抬,我要照那條大魚。” 權微聞言又將他的胳膊拉了下去,跟他頭挨頭,晃著手機找角度,但結果都不如人意。 首先是前置攝像頭不如后置清晰,其次是光線暗,最后是手臂的長度有限,頭頂的豆腐鯊沒能整體入境,只能看見一團遙遠的帶斑點的黑底。 這個時候要是有個自拍桿,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車上就有這個神器,但現在也沒法出去拿,權微讓楊楨站在原地,自己拿著手機面對他往后退,退到蹲下來楊楨的肋排以上和鯨鯊都在鏡頭里了,先照了兩張存起來,接著才轉頭心機深沉地叫住了一個脖子上掛著相機的孩爸爸,請對方給自己和楊楨拍張照片。 現在出去玩,遇到的多數人都很和善,大哥滿口答應,蹲下來之后卻犯了指揮病,一會兒讓兩人轉過來一點、一會兒讓左邊的下巴收一點、一會兒又等那對情侶走出去了,給他倆照個看起來沒人的半身照,因為對自己要求太高,拍了半也沒拍好。 周圍有的人意識到他們在拍照,有的閃避有的縮脖子,漸漸使得兩人周圍空出一塊來。 權詩詩就是這個時候看見他們的。 菜市場的石姐有個親戚在這個商場里賣女裝,商場為了回饋店家,送了十幾張海洋館的門票,石姐看她最近心情不好,加上也想逛逛街,就邀請麻友們組了個一日游。 權詩詩本來不想來,但待在家里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于是就來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們家最近烏云蓋頂,她心不在焉、羅家儀悶悶不樂,左鄰右舍聚著嘮嗑的時候關心她是不是跟老羅吵架了,權詩詩不想泄露權微的性向,自己覺得抬不起頭,也怕別人指點孩子,于是就沒反駁。 可她越是不敢,心里就越憋得慌,一到獨處的空間就想掉眼淚,反復在心里問自己懷孕的時候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藥,才讓兒子變成了這樣。 她接受不了,但想起孫少寧治療的結果,又覺得強逼也奏不了效,只能暫時逃避地心存僥幸,希望權微只是竄錯了門,胡鬧完了還會走回正道上來。 權詩詩本來想的是眼不見為凈,就是沒料到權微非要往她眼前湊。 她們到的早,剛開館十多分鐘就進來了,那會兒還沒什么人,看看看、拍拍拍,走到拐彎處覺得沒有可看的了,就坐在石臺上聊。 館里是一片藍色的地,粼粼的水波和不急不緩的游魚給人一種時間都慢了下來的感覺,即使坐著什么也不干也很舒服。 直到有人餓了,麻將團才起身開始往外走,準備隨便找個地方吃飯,然后再去逛街。走到中段這里的時候,權詩詩目光一凝,忽然覺得4、5米開外的那道背影分外眼熟。 但讓她內心一瞬間警鈴大作的卻是眼熟那人旁邊的那個,如果背影真是權微的,權微又他是同性戀,那跟他走得近的男生,很可能就是…… 喘不過來的氣的感覺再度洶涌而來,權詩詩心下劇痛,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很快走到了那對后腦勺上沒長眼睛、狀似很親密的兩人附近。 熟悉的人能從背影里看出很多東西來,近到這個距離,權詩詩已經不需要看臉了,她可以肯定瘦的那個就是權微,那他旁邊那個呢?是他的……那什么嗎? 她想喊、想罵、想撲上去打他們沒有廉恥,可是卻被心里那種“終于來了”的恐懼釘在原地,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大家走得好好的,石姐見她像個炮筒一樣躥出去,覺得不對勁,追上來一句話到一半,看到她表情那刻也懵了:“你跑這么快干啥……誒!怎么了?詩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權詩詩不想在這里發難,哮喘似的倒抽了一口氣,試圖壓住氣息她沒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權微聽見背后有人喧嘩,正好跪蹲的大哥拍完了照片,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猛然對上了他親媽淚流滿面的臉。 同時,大哥過來還手機,邊走近邊笑:“我拍了好幾張,你們看行不行?” 權微不知道在看什么,沒回應別人,楊楨只好去接手機,低頭看了眼照片,第一感覺就很滿意。 大哥不愧是背著相機出門的人,取了個仰拍的角度,他被權微搭著肩膀,整個上半身都入了境,看不見其他人,整條鯨鯊也在頭頂,表情也經得起放大,都在笑,看著挺幸福的。 權微有種他媽隨時都會沖上來大義滅親的感覺,這種情況要是發生了,他的面子不算什么,但要是丟了楊楨的臉,那就是爺們兒不給力了。 為了將這個后果扼殺在搖籃里,他松開楊楨轉過來,討巧地笑出一邊梨渦,叫了聲“媽”。 權詩詩見他這會兒還有敢嬉皮笑臉,陡然感覺到了自己在他這里的分量還不如一根蔥,她用盡了渾身的克制,才沒有出不該的話:“你到這兒來、來干什么?” 權微擋住了她往后探究的視線:“過來玩。” 這時楊楨正忙著道謝,大哥擺擺手示意這是舉手之勞。 權詩詩想問“你跟誰一起來的”,然而出口就是一聲沒控制住情緒的哽咽,聽著比歇斯底里更傷心。 上次想把侄女介紹給權微、結果沒成的石阿姨一看她這難過到變形的模樣,心下叫了一聲不好,瞬間自成一套邏輯,拍著權詩詩的后背心,一邊教訓一邊對權微使眼神。 “詩啊,怎么了嘛?消消氣消消氣,是不是權惹你生氣了?兒子嘛都是這個德行,你瞧我家那個,更不成器,比起來我們權已經算好孩子了,有意見有氣你罵他,實在不行抽他兩撣子,別跟自己過不去。權,還不過來給你媽道歉!” 權微不肯道歉,只是放輕了嗓音哄她:“媽,有事我們回家去,你順口氣。” 麻將團的余下成員這時也跟了上來,三人七嘴八舌地勸起來,眾志成城地譴責權微,權詩詩在站隊的鼓勵里找到了一點平衡,剛抹了兩把淚,感覺自己這樣很丟臉,然而背對著她的人忽然回過頭來,權詩詩的目光里瞬間滿是不可置信。 拍照的大哥離開以后,楊楨才得空去看背后,誰知道一轉身,等著他的竟然是未來的丈母娘。 權微的媽哭得肝顫寸斷,投過來的視線先驚后恨,楊楨心里醍醐灌頂,立刻就明白了她哭成這樣的原因,他有要堅守的感情,也有尊老愛幼的同理心,一時覺得十分煎熬。 萍水相逢,楊楨其實還挺喜歡這對夫妻的,可是緣分走到這個地步,眼下看來是很難善了。 權詩詩做夢都沒想到,權微的那什么竟然是個熟人,她驚出了一個鼻涕泡,緊接著心跟這個粘液泡一起破了。 怎么會是楊楨?權微不是整個菜場看他最不順眼,還在自己跟老羅面前了這人很多的壞話嗎?這是造了什么破荒的孽,兩人最后竟然搞在一起了?有沒有搞錯?不對,這不就是搞錯了嗎。 權微起初看不上楊楨,那一定、一定是楊楨倒貼的她兒子……權詩詩慌不擇路,好不容易想到一個權微無辜的臺階,思想連滾帶爬就下去了,仇視地盯著楊楨,用一種手撕的架勢朝他沖了過去。 然而權微就在她跟楊楨的連線上,一個跨步用合抱的方式攔住了她,他將權詩詩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低頭聲對她:“媽,我跟楊楨從在一起到現在,快4個月了,從來沒有罵過他、打過他、連大聲話都沒有過,他是我對象,你們認就是一家人,不認就是陌生人,他怎么樣歸他爹媽教訓,你只訓得到我。” “我還是上次那個態度,我喜歡誰,你跟我爸就要喜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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