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紹棠唇角微微彎起一點弧度,很快恢復了冷凝 “嗯,既然這樣,那就與鎮國公府女眷一起,沒入官奴吧。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如蕭紹棠所料,白成歡很快驚訝地看向他 “沒入官奴?她,她好歹也是先帝的親女……” “歡歡心軟了?” 蕭紹棠長長的眉毛揚了揚 “鎮國公府構陷父王,欺君罔上,抄家滅族都不為過,女眷沒入官奴不也是應當的嗎?” 白成歡不語。 鎮國公府的男丁,斬首流放,各有定例,自不必說。女眷從前享受了鎮國公府的榮華富貴,如今一同獲罪也沒什么可說的。 但是蕭惠雅…… 從前不大能理解,可后來她知道了前世之事,也能估摸得出來,蕭惠雅怕是上輩子干了什么觸怒蕭紹昀的事情,所以這輩子蕭紹昀才要冷待他的兩個妹妹。 蕭惠雅身為一個長公主,這輩子可謂是無妄之災了。 “罷了,蕭惠雅到底是先帝的親女,先帝的子女存留的也沒幾個了,若是做得太絕了,反倒惹人議論,不如依照從前文慧公主的舊例,讓她歸家做個居士吧。” 白成歡到底是不愿意承認自己心軟,找了個十分妥當的理由來勸蕭紹棠。 文慧公主是高祖的女兒,夫家謀反,高祖憐惜她,沒有降罪于她,只讓她與夫家和離,做了帶發修行的居士。 蕭紹棠笑瞇瞇地答應了 “好,這個主意不錯,我這個人粗心,很多事情都想不到,幸好有歡歡提點!” 白成歡嗔了他一眼 “你們蕭家的事情,讓我來動腦子,羞不羞?” 蕭紹棠笑呵呵地 “當然不羞啊,你如今也是蕭家婦,蕭家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他其實對蕭惠雅的處理如何根本不在意,但是他很愿意借著這些事情,讓白成歡的心神從阿永身上移開一些。 哪怕她說讓蕭惠雅還回來做長公主,他也會答應的,更何況她說得十分有道理。 先帝的兒女中,除了如今依舊在河東封王的晉王和遠嫁和親的蕭惠歆處境尚可,其余的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如今蕭惠雅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長公主而已,放她一馬,至少能博得一個好名聲。 關于鎮國公府的案子,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審理結案,鎮國公府的罪狀,林林總總,判了鎮國公男丁,除鎮國公斬首以外,剩下男丁與女眷一起流放,永世不得返回京城。 原以為鎮國公府所有人都會人頭落地的人反應各異,有人覺得皇帝心慈手軟,斬草不除根,必有后患,也有人稱贊皇帝宅心仁厚,不草菅人命。 但對皇帝下旨,令惠雅長公主與鎮國公府二公子和離回歸皇家一事,都異口同聲地贊譽,認為皇帝雖未在皇家長大,卻重血脈親情。 原本有些人心惶惶的宗室也很快安下心來,一心擁護皇帝,再無異心。 秦王自從回京之后一直住在秦王府,但是因為想念阿永這個孫兒,所以進宮的次數比從前多了許多。 鎮國公被斬首那一日,與鎮國公有深仇大恨,按說應該是心情暢快的秦王并沒有去觀刑,而是與往常一樣,進宮抱孫子。 白成歡聽說秦王進宮,再想想今日是個什么日子,估摸著秦王心里并不痛快,趕忙抱著阿永去迎了秦王到煙波閣,想著見到阿永,秦王的心情能好一些。 到底是血脈相連,不過短短的一些時日,阿永已經認得了自己的祖父,正在自個兒娘親懷里咿咿呀呀大喊大叫的阿永見了秦王,就伸手要抱抱。 見自己的孫兒如此喜歡自己,秦王高興得合不攏嘴,將阿永高高舉起來,在空中拋上拋下玩。 阿永往日里也跟白成歡這么玩,但到底祖父和母親是不一樣的,他還是樂得咯咯笑。 白成歡如今除了蕭紹棠,也只對秦王和榮陽郡主放心,見阿永和秦王玩得開心,她也就留了阿永陪伴秦王,自己起身去尋蕭紹棠。 蕭紹棠聽說父王進宮第一時間不來看他,反倒先去見阿永,心里略略有些泛酸 “父親如今和你倒是一樣了,心里眼里只有阿永,哪里看得到我!” 白成歡不由得好笑 “你是多大的人了,還和阿永爭這個?今日父王沒有去處決鎮國公的刑場,但是父王心里定然不痛快,你也該過去安慰安慰才是。” 蕭紹棠抱了抱白成歡,依依不舍 “好不容易阿永不在你身邊,我卻不能陪你啦,我這就去看看父王。” “快去,快去!” 白成歡打發他走,這皇宮里就他們這兩個主子,天天早晚都在一起,她實在是受不了蕭紹棠這份膩歪。 時至冬日,夏日里涼爽宜人的煙波閣這個時候燒起了地龍,也是暖意融融。 蕭紹棠一走進去,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意融融。 內室里,秦王已經脫了外面的斗篷,正將阿永抱在自己腿上。阿永才剛剛滿了四個多月,卻已經開始長出第一顆小牙來,容易流口水,此時正流著口水去抓秦王衣襟上的刺繡,口水都落在了秦王的身上。 跟著秦王進宮的侍從趕忙就要上前替秦王擦拭就算是皇長子,這口水滴在秦王身上,也是十分不妥。 誰知道秦王根本就不在意,擺擺手讓他退下,笑呵呵地將自己腰間帶著的一個繡滿蘭草的荷包取下來給阿永玩 “阿永乖,這是你祖母親手繡的,給你玩!” 那荷包雖然有些舊了,但色彩依舊鮮艷,瞬間就吸引了阿永的注意力,他兩只小胖手一把抱住那個荷包就要往嘴里送。 秦王趕忙制止了,阿永卻不肯撒手,祖孫兩個鬧做一團。 蕭紹棠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兒子其樂融融,心頭說不上是羨慕還是酸澀。 這樣的天倫之樂,他記事起,就從來沒有過。 阿永真是比他福氣好。 秦王跟阿永玩得專心,都沒有發現蕭紹棠站在門口,還是阿永一扭頭看見了自己的爹爹,立刻又興奮地朝蕭紹棠這邊撲,秦王才看到了站在門口,神情落寞的兒子。 他將阿永抱在懷里站起來對自己的兒子笑道 “來了怎么不進來?” 蕭紹棠無聲地掩下心頭的失落走了進去。 父子兩人相對而坐,一時之間居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眸光低垂,看著在兩人之間的軟墊上爬來爬去的阿永。 良久的寂靜之后,秦王才緩緩開了口 “阿永乳娘和鎮國公府這兩件事,你都處理得不錯,如此,我也能放心了。” 放心?是又要走了嗎? 蕭紹棠心中微微有些冷,沒有說話。 秦王又躊躇了一下,才道 “開春去江南之后,我帶你母親去了一趟鄔家。” 蕭紹棠這才抬起頭望著秦王 “鄔家,怎么樣了?舅舅他們,都還好嗎?” 雖然他從來沒有與兩個舅舅謀面,但是鄔家是因為舅舅們想要給母親討公道才敗落的,他心里總歸是愧疚掛念的。 登基之后,他也曾想要給鄔家封爵,但是湖州傳來的消息卻是鄔家人拒絕接受爵位。 鄔家的抗旨,讓他覺得很無力。 秦王回想起在鄔家發生的一切,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但又夾雜著欣慰。 他一踏進鄔家大門,就被兩個華發早生的舅兄揍了一頓,之后他們又抱著蘭君的骨灰一場痛哭,才算是讓他進了門。 “你兩個舅舅身體還好,如今你做了皇帝,雖然鄔家并不接受封爵,但是也沒人再敢打壓鄔家,今年,鄔家就又打造了三條海船,子弟們也漸漸長起來了,聽說過了這個冬天,就要安排家中子弟出海了。” 秦王將鄔家的情況略略說了一遍,終于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你母親的骨灰,已經葬在了鄔家的祖墳里,她也算是,歸家了,以后你不必再牽掛……等將來阿永大了,若是可以,你帶著成歡和阿永去鄔家看看你母親,看看你的舅舅們,也是你的一片孝心。” 蕭紹棠點點頭,對秦王的這番叮囑沒有異議。 曾經他覺得父王不肯將母親的骨灰落葬,是因為心中的偏執瘋狂,如今才知道,他是想帶母親回到母親魂牽夢縈的故鄉安葬。 活著的時候不開心不快樂,故去后也不必葬在皇家的陵墓,接受皇家的封號 蕭紹棠覺得,父親才真的是這世上最了解母親的那個人吧。 到了傍晚,秦王出宮的時候,天上已經洋洋灑灑開始飄落雪花。 秦王仰頭看了看烏云密布的天空,回頭跟蕭紹棠道 “今年冬天,我會在京城陪阿永。” 蕭紹棠驚愕地站住了腳,眼底漸漸有了一絲孩子般的雀躍。 無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阿永,父親對他來說,總算不是遙遠的一個剪影了。 望著秦王漸漸走遠的背影,蕭紹棠追了上去 “父親,鎮國公府的事情,您是否解氣?鎮國公府的人,我不能殺絕……” 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鎮國公府的下場和他們犯下的罪行并不相稱。 但是宋長卿說的有道理,這是泰豐元年,并不適宜大開殺戒。 秦王站住腳,回過頭看著兒子與自己極為肖似的臉,眼角的細紋里有著蕭紹棠熟悉的寬和 “已經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年的主謀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能還我公道,我已經很滿意了,讓你的手里徒增人命又有什么意思?” “父親……”蕭紹棠覺得父親的這份胸懷,可能是他這輩子都學不來的。 秦王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肩 “就這樣吧,做一個愛惜人命,對天下心懷寬恕憐憫的皇帝,父親會以你為傲!” 得到這樣的結果,父親居然會以他為傲? 縱然在朝臣的眼里,他是一個心志堅強的皇帝,可這時候聽見這樣一句話,蕭紹棠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但是秦王已經轉身走遠,玄色的斗篷隨著他的腳步翻飛,一步步地離開了這個毀了他一輩子的宮廷,拐過宮道的拐角,消失在了蕭紹棠的視線里。 零星的雪花一直飄落到了黃昏時分,也沒能成氣候。 但是這樣雨雪將下不下的天氣,更讓人覺得寒冷。 蕭惠雅披著厚厚的斗篷,走在宮道上,寒風撲過來,還是習慣性地瑟縮。 一邊引路的宮女打量了幾眼這位曾經尊貴無匹的長公主,悄悄皺了皺眉頭。 這位長公主住在宮里的時候,她還沒有進宮,沒見過那時的長公主是個什么樣子,可這樣瑟瑟縮縮的樣子,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成什么體統? 那宮女就停下了腳步,勸誡里帶著幾分訓導 “馬上就要到華清宮了,既然是來跟皇后娘娘謝恩,長公主最好不要這樣含胸駝背,瑟縮不堪,不然對皇后娘娘不恭敬,長公主好自為之!” 說完又扭頭繼續朝前走,留下蕭惠雅站在原地,怔了一下,忍住了幾乎沖出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居然會有因為身姿不雅被訓斥的這一天! 可到底是誰將她變成了這樣啊?! 偏偏她此時連掉淚都不敢,走姿不對都成了不恭敬,那此時掉淚豈不是不滿? 充斥周身的寒氣沖進鼻腔,蕭惠雅死死忍住了,然后漸漸在寒風里舒展開身體,挺直了脊背,跟了上去。 蕭惠雅跟白成歡不熟,白成歡也和蕭惠雅不熟。 就算是在徐成歡的記憶里,蕭惠雅也只是一個淺淡的影子。 蕭惠雅無論怎么努力,都沒辦法找回從前身為長公主的氣勢,還能客套地謝了恩,然后依著規矩告退。 白成歡允了她回去,語氣里到底是有一絲感慨 “你安心回去,皇上會為你建造公主府,不會讓你再受什么委屈的。” 蕭惠雅垂著眼眸,遮去了眼底的凄涼。 一輩子做一個孤獨寂寞的居士,和出家,又有什么兩樣呢? 不過相比于要跟著鎮國公女眷流放的華冰清來說,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華冰清,蕭惠雅的道謝里就多了幾分真誠,恭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蕭惠雅徹底消失在大殿外,白成歡才起身,跟著走了出去。 其實蕭惠雅好打發,但是華冰清,已經鬧騰著要見她好幾回了。 只不過那樣的一個人,她實在是不愿意再見了。 華冰清,為何要叫華冰清? 因為鎮國公府華家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能出一位皇后。 而大齊歷代皇后,最常居的宮殿,就是華清宮啊。 從徐成歡年幼時成了蕭紹昀身邊的那個例外開始,華冰清與她的關系,就一直勢同水火。 為的,也不過是女人至高無上的這個尊位。 聽安竹林說,上輩子華冰清一輩子都沒有出嫁。 大概是鎮國公府一直以為蕭紹昀會厭棄徐成歡,重選皇后,但是一直都沒有,心高氣傲的鎮國公府嫡此女,就此成了老姑娘。 而這輩子,若是華冰清此時已經嫁人,那鎮國公府流放的隊伍里,該是不會有她才對。 都是命啊。 白成歡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微微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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