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了馬的瑜真并未拴馬,這兒的馬都有訓練過,不會亂跑,只待在人的附近,悠哉吃草。 傅謙也下馬跟了過來,雙目無神的她,垂眸漫無目的地走著,草地可不比富察府那般平坦,瑜真一個不留神,花盆鞋就歪了,幸得傅謙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而她也不驚慌,只是茫然道了聲謝。 行至一棵大樹旁,瑜真頹然而坐,傅謙則在她身側一人遠的地方坐下,兩人一時無話,望著遠處的景色,各懷心事。 新柳不愿孤芳立,垂于溪畔映妝碧。 見她一直默然,眼神哀戚,不知望向何處,傅謙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明明想勸慰,又難以切入, 但有一件事,此刻他已經很清楚的感受到了,“瑜真,你……愛上了傅恒?” “沒有!” 極力的否認,其實是一種掩飾,“然而你的神情已出賣了你。” 也許她是賭氣不肯承認,也許情愫已然萌發,而她不自知,但他了解她,是以能讀懂她的神色, “那種心痛,是愛一個人卻被辜負而失望的明證。” 眉心深蹙,瑜真很肯定地反駁,“我不會愛他,嫁給他的那開始,我就告誡自己,傅恒是心有所屬的,我不會對他動心,事實上,他也不是值得托付的男人,懷疑和傷害,從不停歇,我與他之間,幾乎沒什么平靜。” “可你不得不承認,你們之間,也有過關懷與感動,”盡管傅謙也不愿承認,但那是事實, “站在公正的角度上來,傅恒是一個堅韌的男人,一旦認定一個人,他就會真心待你,當中的確有過誤會,那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過后他也很后悔,因傷害了你而自責。 我相信,他的堅持你是看在眼里的,而你的心,也已被他打動。” 一時的打動,算得了什么?過后若只有一味的傷害,那么心還會變涼的,“一刻,并不代表永遠,他不該如此肆無忌憚的揮霍我對他的信任。” 然而在傅謙看來,是否投入感情,有很大的區別,“若是不愛,情緒便可以控制,頂多一時憤怒,不會疼痛難忍。只有動了情,你才會發覺,即使他犯了錯誤,你也無法去痛恨,做不到毫不在乎,你會不由自主的心痛,因為他辜負了你的期望, 可即便如此,你還是該死的忘不掉他,腦海里都是他,總想給自己找一個原諒他的借口,找到之后再自己去推翻,自我矛盾,自我否定,懷疑他的愛,糾結于他到底有沒有對你付出過真情,一遍遍告訴自己,你不會愛上他,不該愛他! 瑜真,你這是自欺欺人,懂么?” 在心愛的女人面前,理智的分析著她的心態,剖析著她對另一個男人的矛盾,傅謙的心,其實在滴血! 需要多殘忍,才能強迫自己冷靜地面對,當年深愛自己的女人,如今已經愛上了另一個男人,她痛苦矛盾,不敢承認,他還要教她看清楚自己的心! 是不是該歌頌自己太偉大,抑或騙自己,時日太久,曾經摯愛已然放下,忘了她,要他怎么忘了她?可是舊情啊!只剩他在惦念,而她已有了新傷疤,他還要鼓勵她,勇敢的去愛罷,別怕! 瑜真已然混亂,理不清頭緒,“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欺瞞于我,我產那晚,他明明在爾舒房中,回來卻他在李侍堯家,他的口中,還有什么實話?” 同為男人,他更能理解傅恒的心態,“欺騙的確令人痛恨,但是有的隱瞞,是不得已,也許他也不知怎的,就著了爾舒的道兒,一時不知該怎么跟你解釋,才會謊隱瞞。到底,還是因為在乎你, 這事兒若換做其他兄弟,大可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去了妾房中,絲毫不會顧忌正室的感受,可是九弟他在乎你,所以害怕你知情,怕你傷心。” 在乎么?瑜真也以為他在乎,否則他怎能有耐心為她做木雕,日日為她作畫,記錄兩人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她被這些細枝末節打動,心開始變得柔軟,開始每期待他的畫,開始選擇原諒他的過錯,體諒他曾經優柔寡斷的性格,只要往后他肯為她改變,她還是愿意相信他,然而結果呢? 爾舒突然就有了身孕,殘忍的現實,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可他曾經的確對爾舒用情頗深,還因此恨我拆散了他們的姻緣,又怎么可能對她忘就忘?所以爾舒他們舊情復燃,也不是不可能。” 傅謙搖頭輕嘆,嘆她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你也是氣急就失去了理智,渾然忘了去仔細分析,爾舒為何早不晚不,偏在今日出他們圓了房一事, 種種跡象表明,她是早有預謀,九弟去找她質問胸針一事時,她可能就明白,自己遲早會露餡兒,所以將計就計,對九弟下了藥,至于是否真的圓房,我都持懷疑態度。” 此話何解?瑜真想不通透,詫異地望向傅謙,“孩子都有了,豈能有假?額娘還會找大夫診斷,她若作假,不可能瞞過大夫!” “沒孩子是假,我的意思是,不一定是九弟的骨肉……”這話他本不該亂,畢竟關系到傅恒的名聲,可一切太過巧合,讓他不得不懷疑, “可還記得,我讓芳落跟你的,爾舒與納泰走得近。” 這話她的確有印象,看他凝重的神色,瑜真頓時會意,“你的意思是……孩子可能是納泰的?” 點了點頭,傅謙默認道:“今日找不到納泰,明納泰心虛,早已做好潛逃的準備。至于孩子的事,只是我的猜測,因為你才產那幾日,我的人的確查到納泰出入云池閣,但過后他二人再未見過, 是以我猜測,也許納泰是在幫她懷孩子,但并無證據,所以此事你先莫跟九弟提及,畢竟爾舒是他的妾,即便他不喜歡,被人戴了綠帽,終歸難堪。我也只是與你分析,并不肯定,還需查證。” 風輕拂,似有流水的清甘夾雜著野花的清香,撲面而來,過濾著她那紛亂的思緒, “這種事,似乎無從查證,除非等孩子生出來,滴血認親。” 但此事在瑜真看來,似乎不怎么重要,“我最在意的,是他們圓了房,可是我又明知道身為正室,不該計較這些,早晚的事,他總會有其他的女人,我不應該在乎,不該計較的。” 無法面對自己的矛盾,瑜真捂臉將頭埋在膝蓋,偏向一邊,再不愿話。 以往她有什么不開心,他都能哄勸,安慰和化解,因為他是她的心上人,可以無所顧忌的用盡一切辦法去哄她,一個擁抱,一個吻,都能將她融化在他懷中,只是如今…… 眼看著她痛苦不堪,自我折磨,他想擁她入懷,不能,抬手想輕拍她的肩膀,終是覺得不合適,僵在半空,最后又黯然放下, 回不去的,不該強求,他只希望她能開懷,被人呵護,別再受傷害。 馬場中應有盡有,將近午時,瑜真也沒要回府,傅謙也不催她,讓她在外平靜一下也好,隨即吩咐下人準備午宴,就在涼亭中開宴, 沐春風,品佳釀,傅謙也沒把芳落當外人,讓她一同坐下共享,起初她不同意,堅決拒絕,直到傅謙走近她,聲了一句話,她才改了主意,答應留下。 即便她對他已無當初的愛意,可是能與她同桌共膳,也是十分難得,傅謙很珍惜,這份上蒼賜予的愜意,往后,怕是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每當他給她夾罷菜,也會給芳落夾,為的就是不讓瑜真覺得尷尬。 如此貼心的舉動,芳落看在眼里,又是一陣遺憾,不由在想,若是夫人嫁于八爺,大約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糟心事。 可是人生無假如,錯過難回頭,夫人注定是九爺的女人,那就只能祈求九爺對夫人一心一意,莫再這般傷她的心。 用罷午宴,芳落心中忐忑,勸主子,“夫人,要不我們回去罷!若是九爺一直在找您,鬧得府上皆知,連太夫人都曉得您出走的話,只怕不好交待啊!” “我不怕。”她在富察府,幾度險些被爾舒害死,如今太夫人為了孫子,包庇爾舒,本就對不起她,自然不會責備于她,即便會訓責,瑜真也不會放在心上,她有的是辦法應對。 “那咱們何時回府啊?”芳落實在擔憂,萬一被九爺找到此處,發現夫人與八爺見面,那又該如何解釋,只怕兩人又要繼續誤會彼此,想來她便憂心忡忡! “你若想回,自個兒先行回去罷!”瑜真賭氣將她一句,芳落再不敢多言,力表衷心,“奴婢緊跟夫人,不離不棄。” 這丫頭貼心又溫順,她是知道的,方才也只是心情煩躁,才會那般沖她,道罷又覺那話太沒人情味,于是軟了語氣,“那就莫再問了,我自有分寸。” “是。”應了聲,芳落退下準備茶果,瑜真坐在涼亭的圍欄邊眺望藍白云,發著呆默不作聲,淺草沒馬蹄,是她的風景,而她,是他的風景。 正注視著她的背影,忽聞芳落一聲驚呼,“夫……夫人!九爺!九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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