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頭已經暖洋洋的照遍了這一方空地,山間薄霧將散,朦朧轉清晰,于人的眼眸心底都投下一片清明。
方鏢師盤坐于山石之上,垂下的衣角已被露水沾濕,朱語堂立于一旁,鞋面亦被露水打濕,只不過一個清晨。
朱語堂的聲音還在繼續:“這之后大遠鏢局沉寂了一整個冬天,卻在春暖花開時的三月,又將整個江湖掀動,而這次受牽連的還有朝堂。”
這一次,朱語堂是看著方鏢師的臉說的,因為這才是他想探聽的關鍵,所以他一定要看著方鏢師來說,捕捉他的沒一點神態變換。
方鏢師似能所感他想,亦回望而來,目光沉淀,不卑不亢,波瀾不驚。
這一片了無生趣,萬念俱灰,連朱語堂都不由得動容,他怎也想不透一個人的眼神為什么會如此的令人…他皺了下眉,卻強忍著沒讓自己閉上眼,他找不出形容詞來說現在心底翻涌的情緒,就連那抹驚色也被這情緒所吞噬,如同自己整個人也要被吞噬一樣。
“三月十二,宮墻內御花園中第一株水凝蘭綻放,花香四溢中一樁大案震驚天下,正是‘軍器監造假案’,追根溯源下矛頭直指兵部尚書懷永年,然證據不足連我們天下神捕五人齊出都毫無頭目,卻在此時,一苑州城小吏將一封密信托鏢大遠鏢局,此密信便為此案的唯一或說僅存的證據,由山門府至天都府縱是快馬加鞭也要一月有余,然大遠鏢局被稱‘彈弓’的譚鏢師卻只用了十五天,翻山越嶺,橫渡大云河,躲過千萬次的追擊暗殺,將此密信完好的送到了朱某手中。”
朱語堂的語音中有壓抑不住的激動和驚懼,他的眼睛一順不順的看著方鏢師,以期從上面讀出些什么,“此案告破,令邊關眾將士得以安心護國,大遠鏢局當居首功。”
而后一嘆,還是什么都看不出啊,“天道掌門心木道長都曾驚言譚鏢師所修‘太清一氣陰陽功’已至登峰造極之境,天道成立至今能入此境界的也不過百人爾,卻從未聽過或見過有與其相合之人,更別提譚鏢師年齡還不及三十,而另外兩個‘縮地成寸神行術’和‘飄影飛梭斷紅塵身法’連百曉生都坦言只聞名而無記載,但少說也是五百年往上。”
苦笑搖頭,“大遠鏢局雖是鏢局,卻又非尋常鏢局,這四單鏢別說是江湖,放眼武林,亦或是我天下神捕五人也未必敢應,可你們不僅接了,還都只出一位鏢師,一路行來,山高路遠,千難萬險,阻擊無數,卻都平安將鏢物送達,又怎是‘厲害’二字可以形容的。”
“現而今,紅底黑字的‘大遠’二字已成一個標志,即引江湖人紛相而爭,卻也令眾人望而怯步,再觀你們的立場,當真是秉持一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嗎?可持金銀萬兩上門托鏢者被你們拒之門外,江湖大豪上門拜謁卻也被你們草草打發,武林名宿雖被盛情款待卻又疏離有度,達官貴人你們不去拜見,名紳富豪也不去結交,這副姿態又怎是‘狂傲’二字可以概括的。”
“再觀閣下,方鏢師,又稱‘死水’,此《金龍斬火》雖不夠聞名,但其中所隱藏的有關‘大日輪回盤’的線索卻是江湖人皆都覬覦的所在,然而朱某有一事好奇,‘金刀門’被青衣血衛所滅乃是五月初之事,那十五堂堂主‘血臂螳螂’薛齊則是在七月中才來托鏢,而關于‘大日輪回盤’之傳聞卻是在七月初便由各處逐漸散出,此舉與貴鏢局三十四位鏢師名揚天下的手筆可說是類似至極啊。”
方鏢師平直回視,仍不做任何回應,他似全無所想所思一般,就如同已經與身下的山石合為一體。
朱語堂目光漸利,“且再看閣下,由甘葉府的寧中城至…如果是青衣血衛的總壇,那便是上京府南安城郊的黃堡,一路行去只需兩月余便可抵達,但方鏢師,縱是有阻擊劫殺,您這路途繞的也有些遠了,就不怕雇主著急嗎?管的閑事也是比正事要多,就不怕雇主介意嗎?”
“再者,您的這身武學,‘大羅天指’與‘虛無手印’,雖與先前的四位鏢師相比不被江湖人熟知,但真的追究起來怕還要比他們更為傳奇,這一點現在也漸被天下所知。”
“若說之前的四趟鏢只讓朱某深感于大遠鏢局之實力強橫,但閣下這一路所行,卻讓朱某深感驚懼,大遠鏢局究竟意欲何為?你們的志向又在何處?一次又一次的掀起江湖血雨腥風目的為何?方鏢師,可否于此時,于此地,于朱某一人,說上一兩句寬心的話?也好讓朱某安安實實的睡上一個穩當覺。”
方鏢師看著朱語堂,這人的眼睛很利,與孫步不同,他的利能夠刺進人的骨頭縫里,能挖到人的心,看到人的肺,能抽絲剝繭的把一個人完全看透,方鏢師想,這個人的傳聞都是此人破案如何迅速,斷案如何精準,但他想,此人最厲害的應該是審訊,這樣的一雙眼,又誰敢于直視卻不露怯半分!
只是,他忘記算他自己了,此地,此時,此人,方鏢師已與他雙目對視少說有兩刻,仍與最初一樣。
若他算上自己,一定會佩服自己。
朱語堂先將眼別開,又再望向遠方山林,陽光下葉片都閃著光,隨風微晃,便是一片璀璨,白日的星,林間的辰,凡間的景,他嘆口氣,知道今天或者說方鏢師這里,他什么都嘆不出,這人確是‘死水’,一灘天搖不動、地撼不動、風吹不動、雷打不動的,死水!
他緩緩開口,嗓音啞沉至極,就如他的心情,“大遠鏢局之格局遠非朱某可以揣測,只還請方鏢師轉達一句話給貴鏢局的當家人,莫要將天下視為棋局,視蒼生如無物,拜托了!”
一只鳥兒鳴叫著劃破天空,朱語堂瞇眼看了看,而后一笑,對方鏢師抱拳道:“山高水遠,來日方長,方鏢師,今日一別,還盼江湖再見,屆時還盼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飲上一壺熱茶。”
方鏢師嘴角掛淡笑,起身,抱拳,“方某之幸。”
朱語堂再不說話,轉身行回,方鏢師回首看向遠方山林,被那片璀璨晃了下眼,他想了下朱語堂最后的那句話:‘天下棋局,蒼生無物’,淡然無語。
日頭將至午時,一行人都各自收拾妥當,游晗身子還虛,孫步這邊不方便照顧,而且關于那張圖和零件也需要他提供更多的線索,所以便由朱語堂帶回天都府,孫步則是要回平南府繼續手邊的幾條線索,方鏢師自然是繼續行鏢。
行至岔路口,三人抱拳,互道:“珍重!”打馬揚鞭,各奔東西。
方鏢師邊走邊看景,不覺之時已經天至傍晚,眺望前路,似遠處有星點燈光,掌書一直未來聯系,不知是尋不到自己,還是沒有安排。
再往前是安木嶺,穿嶺間山谷而出,便是上京府,距離目的地就不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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