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里曼家族的阿登莊園在紐約郊區，再往西北方向走去就是一片農場，僅有的幾條馬路穿過草場和樹林覆蓋的原野，沿著馬路直走，遠遠看去，在臨湖的山丘高處，就是哈里曼家族的住所所在。莊園頗有幾分蘇格蘭高地的建筑風格，完全沒有富豪莊園的奢華氣息，倒是別有幾分歐洲鄉村的原始簡樸的樣子。粗獷裸露的青石青磚墻面，伴著石灰抹縫的煙囪閣樓，三三兩兩的二層和三層的低矮房屋稀稀落落地分布在莊園當中，要是沒人帶領，在這里面迷路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跟埃弗里爾哈里曼聊天的時候，才知道他家的整個莊園原先就是一處農場，占地面積達到了四萬多英畝，在1910年的時候，哈里曼兄弟的母親把一萬英畝的地皮捐給了紐約市，就是現在莊園旁邊的那個新建成的哈里曼國家公園。波爾剛剛買的那四千五百英畝的地皮，才只有人家莊園的十分之一。不得不說，聽到這里的時候，波爾確實被嚇了一跳，甚至一度讓波爾懷疑，這是不是埃弗里爾哈里曼把波爾請到莊園里來談生意的用意，讓他們先見識一下新大陸富豪低調的奢華。    作為莊園主人的埃弗里爾哈里曼的房子建在臨湖的山丘上，波爾和拉格納到來的時候，哈里曼兄弟和布什翁婿正在書房里聊天喝下午茶，從書房窗戶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山丘下像豆莢一樣形狀的小湖，碧綠得有些發黑，和遠處天邊飄來的白云相映成趣。    拉格納和哈里曼兄弟也只是有過幾面之緣，倒是和實際負責哈里曼投資銀行日常經營的喬治沃克和普萊斯科特布什很熟悉，這次雙方的碰面也是喬治沃克從中牽線聯系的。    書房里五個人坐著沙發圍成一圈，喬治沃克年齡最大54歲，埃弗里爾哈里曼38歲，普萊斯科特布什、愛德華羅蘭哈里曼和拉格納三人同歲，剛好都是35歲，已經28歲的波爾成了年齡最小的。因為哈里曼家族經營的漢堡美國航線公司以前都是由喬治沃克在打理，所以他對克里斯蒂安家族在漢堡的情況也算是比較熟悉，而哈里曼兄弟之前經營通商造船公司，知道波爾在漢堡也是做造船和航運生意的，算是同行，談起造船廠的生意來，有很多的話題可以聊。    美國在一戰后期造的船只數量過多，使得各個造船廠訂單飽和，據統計，只算上五千噸以上的船只，全美現在大概還有一千多艘船只閑置在造船廠。哈里曼兄弟的通商造船公司也不例外，為了勉強維持公司的運營，埃弗里爾哈里曼把位于切斯特的造船廠轉賣給了福特汽車制造公司，只保留了處在特拉華河上游的布列斯托造船廠。    布列斯托造船廠有十二個船塢滑道，占地大約五百英畝，位于賓夕法尼亞州的巴克斯縣bucks unty，在賓州首府費城的東北方向，離費城大概有37公里的距離，跟新澤西州的巴靈頓縣burlon unty， ne jersey隔河相望。船只從這里沿著特拉華河deare river經過新澤西和特拉華州，可以直接進入大西洋。而且賓夕法尼亞州擁有全美最大的兩家鋼鐵公司，位于匹茲堡的美國鋼鐵公司 steel和位于伯利恒的伯利恒鋼鐵公司bethlehe steel。而且還有一家美國路橋公司arican    id any，可以大型船體模塊的打造。所以布列斯托造船廠的位置還是非常不錯的。    當初布列斯托造船廠的造船工人多達三千多人，再加上他們的家庭成員，整個船廠周邊聚集了一萬五千多的人口，為此還專門打造了一個以哈里曼名字命名的工人城鎮，其中大多數居民都是原先布列斯托造船廠的工人。布列斯托造船廠在1917年建造的時候花費了一千二百萬美元，后來埃弗里爾哈里曼又花費了三百萬美元對設施進行了升級。當時一口氣從緊急船隊公司（erncy fleet roration）拿到了一批大訂單，包括建造四十艘8800噸級的1025型貨船的訂單，當然這些船最后也是大量閑置，到現在還有十多艘砸在手里沒有賣出去。    也許是珍惜自己付出的心血吧，1923年的時候，即使賣掉了地理位置更加優越的切斯特chester造船廠，也把布列斯托造船廠給保留了下來。然而，即便哈里曼兄弟勤勤勉勉地苦心經營，可還是沒能擋得住日漸惡化的市場形勢的碾壓，埃弗里爾最后還是不得不把造船廠關停。    同行了解同行，對很多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沒費多大功夫，雙方就談成了合作，波爾以九百萬美元的價格從埃弗里爾哈里曼手里買下了布列斯托造船廠，順帶著花費五百萬美元從他手中購買了四艘一萬兩千噸級的商船。這個價格對雙方都還算公道，畢竟造船廠的設備有折舊，再加上工人已經被遣散了，需要重新招人，這個價格對于正處于低迷飽和的美國造船業來講算是十分友好了。波爾在漢堡的萊伊斯造船廠是這個的差不多六倍大，還有基本都沒有離職的熟練工人，也不過才賣了四千萬美元而已。當然了，哈里曼兄弟也對波爾能在這個時候收購他們的造船廠和商船表示了感謝，詢問波爾什么時候方便，到時可以讓愛德華哈里曼跟著波爾去費城做好船廠的交接。    在得知波爾下周就要入籍美利堅的事情后，埃弗里爾哈里曼更是高興地不得了，談完生意后，邀請波爾和拉格納一起騎馬。埃弗里爾哈里曼可是一位馬術迷，還曾經以阿登農場的名義組建了“皮實木屋log cab stable”馬術隊，在1927年的時候獲得了喬騎俱樂部jocky cb ld cu的賽馬金獎，在哈里曼家族的阿登莊園里也有專門的馬場。    “說真的，波爾，剛開始我還真有點兒擔心”，換好了騎服，在走向馬場的路上，埃弗里爾哈里曼走到波爾身旁說道。    “哦？”波爾放慢了腳步，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略有些嚴謹認真，有幾分學者模樣的男人，問道:“擔心什么？”    “說句有些冒犯的話，剛開始還真是擔心你會買造船廠用來避開凡爾賽和約，給德國那邊造軍艦，雖然我本人也是并不贊同凡爾賽和約那些嚴苛的過分的條款。”    埃弗里爾哈里曼的話讓波爾一愣，繼而大笑道:“那現在呢？難道就不會了嗎？我要是想給德國造軍艦的話，現在照樣可以的啊。直接運不過去的話，還可以途徑第三國第四國。這難道是能換個國籍就能解決的嗎，哈哈哈，只要想做的話……”    “那又如何？”埃弗里爾笑著用馬鞭推了推波爾，示意波爾不要停下，繼續向前走，嚴肅的臉上笑得一臉皺紋，對著波爾說道:“你入了美國籍，就是美國人了，管你造的船是不是賣給德國人了，那都是你的事情，至少我就沒責任了啊，哈哈哈……”    一句話把波爾給揶揄得說不上話來，被埃弗里爾的節操水平給驚了一下，想不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后來出任了美國的商務部長，又出任了紐約州長，還參與了著名的大西洋憲章的起草。看著正在給一匹棗紅色的高大的安達盧西亞馬梳理毛發的埃弗里爾，波爾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跟著走進馬場，挑選自己要騎乘的馬匹。    馬棚里有大概十多匹高矮不一的馬匹，其中還有兩匹非常漂亮的棕色阿拉伯馬，說是埃弗里爾給他的兩個十二歲的雙胞胎女兒準備的，眾人在選馬的時候也就自覺地避開了它們。波爾選了一匹高大的安達盧西亞白馬，愛德華哈里曼緊跟著波爾也選了一匹白色的安達盧西亞，比波爾的還要高大幾分。而喬治沃克、普萊斯科特布什翁婿還在后邊跟拉格納慢悠悠的散步交談，沒有跟上來。    中國人交友喜歡在飯桌上拼酒，美國人則是喜歡共同參與一項體育運動，對于哈里曼兄弟來講，這項運動顯然非騎馬莫屬。馬場建在湖邊，面積廣闊，把整個豆莢形狀的小湖圍了起來，粗略估計起來得有上千英畝的樣子，不再管后邊騎著那幾匹低矮的據說從蘇聯引進的蒙古馬的拉格納和喬治沃克、普萊斯科特布什翁婿，波爾和哈里曼兄弟三人已經在馬場里馳騁了起來，策馬揚鞭，兩側的草叢和低矮灌木從眼角快速閃過，略有起伏的地形，更是增加了騎乘的起伏跌宕。三人你追我趕，好在跟琳娜相識以后，波爾的騎術大大提升，有琳娜的騎乘經驗傳授，基本上能跟埃弗里爾哈里曼并駕齊驅，還不時地能夠趕超。愛德華哈里曼就憋屈極了，基本上全程跟在波爾和他哥哥埃弗里爾哈里曼兩人的身后吃土。    等到波爾三人繞著小湖騎了一圈，拉格納和喬治沃克、普萊斯科特布什三人才慢悠悠的騎了四分之一圈還不到，他們這算是全程在遛馬了，聽到哈里曼兄弟的叫喊聲，三人又慢悠悠的調轉馬頭往回騎去。波爾和哈里曼兄弟三人大汗淋漓，三人臉上都紅撲撲的，愛德華哈里曼的頭發上還罩了一層灰撲撲的塵土，而拉格納和布什翁婿三人則神態平和，悠游自在的騎在馬上交談，笑聲不斷。    “哎，讓他們騎馬真是在浪費資源啊”，埃弗里爾哈里曼看著對面慢悠悠騎過來的三人，笑著對波爾說道。    波爾在一邊笑著表示贊同，經過這一路騎下來，波爾和哈里曼兄弟的交情也自然而然的親近了一層，言談之間也相對直接了很多，“要是在以前，這些好馬可是只有騎士才有資格騎的。鐵路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是啊，火車的出現改變了一切，汽車的出現又改變了一切。”不知波爾的話哪里觸到了埃弗里爾的心事，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很明顯的失落神色。    “在為鐵路的事情操心呢”，波爾還在納悶的時候，旁邊的愛德華哈里曼湊上來悄悄地跟波爾說道。    “鐵路的事情？”波爾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埃弗里爾也沒有阻止愛德華的意思。    “最近這幾年，汽車越來越普遍，鐵路的客運盈利也少了好多，我們手里那幾條鐵路運力過剩太明顯了，很多短途的站點已經是賠錢經營了。”愛德華也沒顧忌他哥哥的意思，跟波爾簡單說了一下情況，瞅了一眼埃弗里爾，又悄悄湊到波爾邊上說道“估計是經營海運失利的后遺癥吧，大西洋的漢堡美國航線公司賣給北勞埃德了，太平洋的夏威夷美國航線公司也因為沒競爭過美森輪船公司atn navigation any，也關停了。現在，鐵路”    “愛德華，你在嘀咕什么呢？”埃弗里爾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呵斥道。    隨著拉格納和布什翁婿的靠近，埃弗里爾調轉馬頭，示意波爾跟上，一起朝著馬棚的方向走去。    “埃弗里爾，我最近倒是有些生意，需要一些能夠長期運力的火車線路，今天時間不早了，改天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波爾控制著馬的速度，跟埃弗里爾并排前進著。    “你有心了，波爾，多謝”，埃弗里爾話雖然說的誠懇，但是表情貌似不太上心，“這也是大的趨勢，火車也就還能跑跑遠途了，汽車的出現就預示著這一切會必然發生，只是一時還沒找到好的解決辦法罷了。”    “好，那就說定了，倒時給我的優惠幅度可要大一些哦”，到了馬棚，波爾跳下白馬，回頭對著埃弗里爾說道，然后順手將馬匹交給了前來接手的馬場工作人員。    “行，給你個八折，總可以了吧？”埃弗里爾將他的那匹棗紅色的馬拴好，最后又給他的愛馬捋了捋脖子上的長毛，漫不經心的跟波爾說道，“要是我個人能做主的話，給你個半價都不成問題，可是畢竟公司也不是我個人的，這八折可是我能動用的最大權限啦。”    “嗯，半價啊？”波爾對自己要辦的物流公司還是很有信心的，“過段時間，說不定還真能爭取到半價的優惠。你手里的鐵路是哪幾條線啊？”    “哦？”埃弗里爾被波爾的話給說得愣了一下，“你運量很大？”    “到時候看看再說吧”，波爾還不想提前透底，“如果你手里的鐵路到不了我指定的地方，可不能怪我去找別人啊。畢竟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    “哈哈哈，聯合太平洋鐵路和伊利諾伊中央鐵路，我都是大股東，無論是從西到東，還是從北往南，你只要想運貨，我相信，他們都是你最好的選擇。”埃弗里爾笑著拍著波爾的肩膀說道，“生意就是交情，交情也是生意。波爾，相信我，沒人能例外。”    埃弗里爾的話再次打破了波爾以前對西方社會商業交往的一些刻板印象，從埃弗里爾哈里曼這里看來，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生意和人脈還真是難以割裂啊，這一點恐怕讓很多對西方社會的公平正義抱有期待的人們失望了，至少在商業往來上，東西方都沒有例外。    雙方告別的時候已經接近下午五點了，太陽漸漸偏西，天邊已經起了一層晚霞。望著波爾和拉格納離去的車隊，埃弗里爾哈里曼招呼布什翁婿和自己的弟弟回到客廳里。    “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家伙，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德國人”，埃弗里爾用濕毛巾擦了一下臉，對著鏡子里的喬治沃克說道，“對了，你們在后面慢悠悠的遛馬，在聊什么呢？”    “我這也是最近才收到的消息”，喬治沃克邁著步子走到沙發上坐下，舒服的舒了一口氣，說道:“最近克里斯蒂安家的新漢堡投資公司推出了一款基金，承諾的年息高達14，大概有一周多時間了，前天快下班的時候從一個老客戶那里得到的消息，今天過來確認一下。”    “怎么樣？”    “確有其事，我們的基金10就已經不錯了，我就有一點搞不清楚，是什么底氣敢讓他們這么冒險。”    “肯定是波爾這小子的主意，拉格納我還是熟悉的，他不是那種會冒險的人”，普萊斯科特布什在旁邊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的老丈人倒了一杯紅茶，“今天也問了，拉格納東拉西扯，也沒問出什么東西來。還問我們要不要給他投點兒錢，哈哈哈，這個滑頭……”    “嗯，愛德華，等你和波爾去費城交接船廠的時候，問問波爾，看看是怎么回事兒。他們敢給出14的年息，那么他們自己賺的就肯定會更高，要是真有這么賺錢的生意，我們也好參一份。”埃弗里爾放下毛巾，對自己弟弟吩咐道。    “知道了”，愛德華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漫不經心地回道，“會不會是波爾跟你提起的那樁運貨的生意啊？”    “啊？……有可能啊，哎，還是大意了，早知道應該再多問幾句的……”，埃弗里爾頗有幾分懊惱地說道。    不提哈里曼兄弟一幫人在家里怎么議論波爾，單說波爾一行人，也在討論哈里曼兄弟這邊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船廠的事情之后，討論的重點就轉到了拉格納跟布什翁婿的交流上來。    “感覺有點兒失策啊，不應該這么早推出基金的”，拉格納嘆了一口氣說道，“錢沒拿到多少，還有走漏信息的風險。”    “基金賣出多少了？”波爾不是很在意地問道。    “一周多的時間，也不過才十來家，不到兩千萬美元。”    “不要緊張，至少我們可以賺個名氣。”    “那倒是，希望一切順利吧。”    隨著汽車的一路顛簸，走過了塵土飛揚的紐約郊區，過了高地公園，沿著哈德遜河岸，直達家門。波爾他們到家的時候，已經日薄西山了。    “哎呀，你們可算回來了”，波爾和拉格納剛下車就遇到阿蓓爾和哈德森太太在帶人整理草坪，“今天下午從德國那邊來了一對雙胞胎兄弟，說是接到你的邀請過來造飛機的。卡斯特把他們安排在左邊那棟樓的客房了，你現在要是沒事情的話，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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