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時節(jié)，北國風(fēng)光寒風(fēng)凜冽。
賈清佇立在城西碼頭之上，頂著冷風(fēng)，注目遠眺。
今日，是林如海入京的日子。
碼頭連著京城的大道上，緩緩走過來一個老道和一個道童。賈清聽了下人的稟報，回頭看了看，然后就走了過去。
“晚輩見過陳道長，這么冷的天兒，陳道長怎么到這里來了？”
來的是陳壽和他的道童。
陳壽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賈清在此，他笑道：“賈林郎為何在此，老道就為何在此。”
賈清笑笑，他已經(jīng)知道陳壽和林如海關(guān)系頗好，看來，這個好還要上升一個臺階啊。
“碼頭風(fēng)冷，不如陳道長隨我進亭子里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如何？”
陳壽未拒絕，隨著賈清走進亭子。里面，已經(jīng)煮好了一壺茶。
賈清親自為陳壽倒了一杯茶，并道：“我聽聞道長乃游方真人，仙蹤縹緲，難得回京城一次，不知準備待多久？晚輩本想多盡地主之誼，卻不知道長行程，所以未敢唐突。”
陳壽笑看了賈清一眼，狐疑為何才過去兩個月，這小子就突然對我如此熱情了呢。
“我輩修道之人，四海為家，也無固定去處。原本我早已準備離京去南疆，只是聽聞如海也要來京，想與他當面會晤拜別，故未及行。”
賈清有些遺憾，前段時間他讓人留心打探一下陳壽的消息，越知道的多，就越覺得這個陳壽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他還想，要是這貨沒什么打算，就把他忽悠到寧國府，當個參謀什么之類的……
因為這貨明顯是屬于智力型的，微笑的眼睛里透露著的都是虛偽……
如今他身邊辦事出力的人不少了，就差幾個狗頭軍師，他正計劃著手招攬。
預(yù)謀無法實施，賈清也沒表現(xiàn)在臉上，依舊笑意盈盈的和陳壽邊吃茶邊說話。結(jié)個善緣，以后也許還有機會呢。
波浪滾滾的河面上，忽然出現(xiàn)一個白點，然后破開江面上的薄霧，一艘樓船漸漸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
“二爺，是林姑老爺?shù)拇 ?br />
賈清點點頭，出了亭子，站在泊位的石階上相迎。
林如海走出房間，站在甲板上望著漸漸清晰的河岸，久久不語。
他身邊攙著的婦人道：“老爺怕是有快十年沒有到京城了吧？”
她見林如海感慨，下意識的道。
林如海搖搖頭：“以前我每年都會進京述職，只是為了迅捷，都是走的旱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說起來，這京城的碼頭，我倒是真有八九年沒見到了。”
婦人燦然的笑了笑。
“老爺，那上面站著的就是清兒了吧？”
婦人眼力好，很遠就看見一道年輕的身影，著一件寬松的大袍子立在階梯之上，肅身恭候。
林如海仔細瞧了瞧，面上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道：“正是。這小子，這么冷的天，又頂著風(fēng)站在那里也不怕傷著了！”
言語之間的關(guān)切，婦人可以清晰看出。她知道林如海一生無子，這個臨到晚年才收的義子，在他心里怕是和真的兒子也不差了。
她還不知道，林如海早就將林家近一半的家產(chǎn)交給了賈清。要是知道，不知道她心里還能不能這般淡然。
她是林如海的如夫人。
林如海雖然有幾個侍妾，但都是沒有位份的。
早年林如海在外做官不帶家眷。還是后來在揚州立足腳，才將黛玉母女接到揚州。
后來賈敏亡故，林如海一來思念亡妻，二者也顧忌黛玉的感受，也就一直沒有續(xù)弦的打算。
這次回蘇州老家養(yǎng)病，才發(fā)現(xiàn)早年和他“有舊”的一個丫鬟始終未嫁，默默地在老宅里守候著。他受了感動，這才將之立為如夫人，并隨行照料。
這次上京，也只帶了她一個女人而已。
可說，如今她在林家雖無主母之份，卻有了主母之實。
“孩兒見過義父，恭迎義父大人回京。”
林如海從舢板上走下來，扶起賈清，道：“快快免禮。”又對賈清介紹道：“這位是你鐘姨娘。”
賈清便對那婦人九十度躬身一拜：“孩兒見過姨娘。”
“好孩子，快起身。真是個知禮孝順的孩子……”
鐘姨娘一臉審視的瞧著賈清，見他果然如傳言中的氣宇軒昂，風(fēng)度翩翩，又對她恭敬有禮，心中便多了一些喜意。
賈清卻沒留意她。林如海一直沒續(xù)弦，既然這次他如此正式的介紹鐘姨娘，又是第一次見面，他禮數(shù)大些是應(yīng)該的。
“義父，下處我已經(jīng)給您收拾好了，待會就讓賴升把東西行李搬回去。老爺和姨娘就與孩兒一起回府，老太太和林妹妹還等著見你們呢。”
林如海本來打算先回去安頓一下，聽賈清說賈母在等他，就不再他言，道：“好，我們走吧。”
賈清便上前扶著林如海另一只手上臺階。
“孩兒煮了茶，這大冷的天義父先坐下來喝一杯，暖暖身子？”
“不了，先見老太太要緊。”
賈清也不多說什么。
“如海兄，好久不見。”
“伯長？你怎么也來了？”
林如海乍一看陳壽在這里，有些呀然。
“如海兄舉家進京，小弟如何能不親自前來相迎。”
“伯長言重了……如今我急于拜見家岳，不如伯長與我一道，待我見了家岳，再與伯長促膝長談如何？”
陳壽似對林如海頗為恭敬，道：“敢不遵命。”
“請。”
“如海兄請。”
賈清暗自點頭，看來要收這個老道為己用，林如海這里能夠幫的上忙……
進入寧榮街，賈清先請陳壽入府，再陪同林如海和鐘姨娘一道去拜見賈母。
林如海原本想讓鐘姨娘在車上等候，賈清道：“老祖宗并非迂腐不化之人，義父不妨請姨娘一同入內(nèi)。”
林如海略微一想便同意了。
他沒瞧見，鐘姨娘那一瞬間看向賈清的眼神。這一進，就代表林如海這邊，完全承認了她的身份，這是她最在乎的事。
可是，感激之后，她就開始緊張起來，只是不敢露在臉上。
十多年以來，她從沒想過她能全心全意陪在林如海身邊的這一天。更沒想過，她還能以女主人的身份陪著林如海一同去拜見長輩。
所以，哪怕對方是那個人的母親，是她最怕見到的人，她也無所畏懼了。
“你們聽說了嗎，林姑老爺進京了，這會子正拜見老太太呢。”
“切，我們早知道了。”
“就是，林姑老爺可是林姑娘的親生父親，他老人家進京的事早就傳開了。”
“你們說，這林姑老爺進京做什么？我聽說是為了接林姑娘回老家去呢。”
“哎，要是這樣，以后不是就看不著林姑娘了？”
“胡說，林姑老爺要接林姑娘回家，派個管家來就可以了，何必親自來？我聽說，他是到京城做官來了！”
“做官？那以后林姑娘還住不住在我們賈府了？還有，你們說林姑老爺會做什么官，能比我們老爺還大嗎？”
榮國府里榮禧堂后廊處，一群丫鬟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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