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太原，姜上舟就把車子還了。她不可能一路開回北京去。

    和常河道別的時候，常河沒有要聯系的意思，只是給她寫了一個博客的地址，：“歡迎光臨愚人屋，你會看到很多照片，包括你看過的。”

    她笑笑，也給他寫了自己博客的地址。她：“我的博客沒有那么多歡樂，你看了會不消化的。”

    常河笑笑，珍而重之地把便簽放到錢夾里。

    兩人就此別過，手都沒有揮舞一下。

    成熟男女，陌路邂逅，好像也就是這樣了。

    到了順義機場，黃芬已經在等著她了。

    “黃姐！”她親熱地招呼了一聲。

    “走吧！”黃芬笑笑并不多言，直接拎起她的包走在前面。

    黃芬早年在工廠里管庫房，做事極有條理。因為和家里的淵源，工廠不景氣以后，干脆就出來在她這里幫她管家。她這種整不著家的人，也真得有個放心的人去管著安安。

    上了車，她問：“安安還好嗎？”

    黃芬扣上安全帶，笑了：“她呀，還那樣！”

    一聽“還那樣”，姜上舟就放心了。安安的“還那樣”，不就是陽光燦爛嗎？

    黃芬：“姚總回來半，又走了，大概是回來開會！”

    “哦！”姜上舟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她和姚棟梁兩個人就淡了。一個人忙工作，另一個也忙工作。他關注他的集團公司，她關注她的民生福祉。有一段，他，你別干了，找個輕松的地方掛著，每做做美容煮煮湯，想逛的時候招呼個姐妹出去陪著，這不是挺滋潤的生活嗎？

    她也曾動心，畢竟有的時候累得像狗一樣。可是想想有大塊的時間閑著，閑下來勢必要陪他周旋、跟不同的人客套話，她就打退堂鼓了。

    她還是希望像風一樣。

    他看她不為所動，也就不再勸。

    一起生活這么多年，對方什么秉性怎么會不知道呢？

    可是，老不在一起的人，真的放著放著就生了。現在，他不操心她，她也不操心他。她在家里有黃芬照顧，在單位里有同事捧著，他也同樣，酒店式的服務走哪兒跟哪兒。有時想想，可能尋常夫妻每一個鍋里攪和的日子還過得親熱些。

    她今年四十二歲了，他們退休以后的生活怎么樣呢？當他們都不再繁忙……

    想到這個問題，她忽然感覺到很茫然。他伴著她的生活，是四處旅游嗎？是一路歡聲、一路笑語嗎？

    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擁抱了，既沒有肉體的慰藉也沒有精神的交流。

    但他們之有默契，那就是面對外人的時候，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沒有外人的時候，也算有默契，那就是睡前她看會兒書，他也看書。然后，他關燈，“睡吧”！她就睡下，然后，他躺下或者去他自己的房間。

    她有時也有沖動，可是，看到他的身體，她忽然就覺得泄氣，那就是愛不起來。而他看她的眼神，也是困難重重。

    她想，也許很多夫妻都這樣，年深日久之后，對彼此的身體都有些厭倦。

    這些事不能對人。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被人抱著。

    回到家，看到安安給她留了條兒，冰箱里有她自制的雙皮奶，希望她品嘗以后給她點個贊。

    她很聽話地去品嘗女兒做的雙皮奶。

    這個婚姻給了她這么可愛的女兒，她感恩。

    打開電腦，處理這幾日的郵件。翻皮包的時候，看到常河給她的紙條兒，登錄進去，先收藏址。

    這真是個繽紛的博客！

    大量的照片，大量的文字。

    就像徐霞客游記，走到哪兒記到哪兒。從安大略湖區的賭場，到礦區一條廢棄的老街，從一個白人婦女推著三胞胎的手推車到河南農村的計劃生育標語，他都會拍攝下來。

    有意思的是他的評注。他：“這個叫口泉的老街上還有十來戶居民，都是老人，據他們這個門樓里住過個做豆腐的，是光棍兒一條，有一在街上撿到一個快要凍死的老人，回到家就，反正我也沒爹，你就給我當爹吧。那老人感激得不行，趁著兒子上街賣豆腐，想著能做什么便幫襯著做點。可是，他清理磨盤的時候，忽然地面塌陷了。他掉了下去，受了點傷，卻是坐在兩壇子銀元上。后來，人們就，那是上感念那光棍兒的孝行，送給他兩壇銀元。這宅子就是用那銀元建起來的。大家看看，這個荒草叢生的院子在今看來是不是還很有些氣象？”

    在這個系列里面，還有老藥鋪，舊的新華書店，做殯葬服務的楊花鋪子，還有一個寫著“為人民服務”的供銷社遺址。他標注，老藥鋪的掌柜是當地一個名醫，但他死于自己開的湯劑，當地人，煎藥的是他侄女，姑娘心思不在藥上，在店伙計身上，結果，藥煎糊了便有了毒性，喝下去沒來得及喊人便咽了氣。

    和掌柜的相關的還有他的傳，他拼著家財贖了一個當紅的妓女，結果那女人一輩子不會生育。人們至今感嘆的是，那女人的腳如何巧，永遠的白襪黑鞋，永遠一絲不茍的綁腿帶，至死，那女人的指甲縫里都沒有一點污垢。

    在這個系列的最后，他：像這樣有風格有故事的房子還有好幾處，大家幫忙論證一下，作為地方旅游項目有沒有開發價值？題目就是“老礦區的百年光陰”。

    他還，資源挖沒了，人總要活下去，過去賣資源，將來不妨就賣文化吧！

    他還拍了兩瓶酒的照片，很土的包裝，紅的底黃的字。他：“這種酒很好喝，十八塊一瓶，我買了一箱放在后背箱里，當地人，釀造是用心的，只是賣不出什么好價錢。”

    看到這里，姜上舟不由得笑，這個人真是蠻有意思的一個人，好像在隨便哪個陌生人的生活里都能尋找自己生活的快樂。

    在他的博客里他還記錄了他自己的生活片段。他拍了烤肉的架子，是肉腌好了，朋友們卻遲到了。還拍了烤肉架子下面接油的盤子，他，這里面的油很難沖洗，他一般不用洗潔精，而是會灑一些面粉進去，把面粉和動物油脂和在一起，這樣可以做個面餅，即節約又方便。

    他還拍了他門前隔一條馬路的森林，那是市中心的一片森林，雨后的森林，紅的葉子，綠的葉子，黃的葉子，到處都濕漉漉的。

    那是一個叫阿伯茲弗德的城。

    他還拍了主教教堂，這是朋友們經常聚會的地方，當然，那是在另一座城——魁北克城。

    ……

    合上電腦，姜上舟發現，一個博客，她居然停留了一個半時。

    她想，也許，和這樣的人一起旅游是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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