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話里，安安問：“你找的人確定是楊碩嗎?”

    谷雨是。

    安安又問：“是學(xué)信息與計算機專業(yè)的楊碩嗎？”

    谷雨肯定。

    安安就哈哈直樂，都把谷雨樂糊涂了。等她不樂了，她：“這事好辦，晶瑩最清楚！”

    谷雨還是糊涂。

    一會兒，安安電話打過來，告訴她：“你來吧，周六早上來，他肯定在，人已經(jīng)幫你約好了！”接著安安還告訴了她路線，從南門進來該怎么走、怎么走，耐心得像個車載導(dǎo)航。

    谷雨再次感謝上蒼，自從認識了安安，好像所有的好事都是和安安有關(guān)的。她就是她的幸運星吧！

    問是問清楚了，但真進了校園卻是糊涂的。

    這學(xué)校真是大，人也多，一進校區(qū)哪哪兒都是房子，但凡有個空地也放滿了自行車。再加上眼前這些大學(xué)生們臉上或焦灼或思考的神情，就覺得也熱、人也躁。

    她讓自己靜靜心，掏出身上帶著的紙條，一項一項地看路標、問人。

    終于，米粉色的大樓出現(xiàn)了。往上看一下，可以治治頸椎病——這應(yīng)該有二十多層高吧！

    坐電梯上十五層，出了電梯間便是狹窄的過道，過道里栓著繩子，搭滿了學(xué)生們洗曬的衣服。穿過一件背心又一件背心，走過一條褲衩又一條褲衩，終于找到了1555房間。

    門上有人名，一共六個，看到“楊碩”的一瞬間，谷雨心里呼的一下，仿佛埔村就在眼前了，一幕一幕……

    他在墻頭上騎著，那時，他也，她也。他梆梆梆地往院子里扔石頭。

    他在房頂上站著，那時，他在笑，她在哭。他問：“咋啦，做飯又糊了？”

    有，陽光很軟，他在他家院門上倚著，拿著本書，問：“咋啦，又沒上學(xué)？”

    有次開學(xué)，他拿了一個新的本子，綠色塑料皮的，上面有個白貓，：“給你吧，我是男人，用這個太氣了。”

    他還教她：“你做飯時候，就邊吃邊往嘴里塞，要不，等你收拾完了，能給你剩幾口？”

    直到那，他匆匆趕出來，拿著那件羽絨衣：“這個我穿著了，你穿吧！”

    ……不愿回想，卻一件都沒漏掉!

    她輕輕敲門。

    門開了，開門的正是楊碩——見證她埔村歲月的人。

    “大碩哥哥！”

    她低低的聲音，忽然就淚如泉涌。

    “先進來！”大碩也低低的聲音，把她拉進來。

    谷雨進去。

    凌亂的屋子仿佛土匪洗劫過一樣。倒是沒有外人。

    大碩扯了團衛(wèi)生紙給她，嘴里：“你隨便坐，他們都不在了！”

    谷雨跨坐在靠門下鋪的床邊上。

    大碩把凳子上放的包拿下去，坐在她的對面，就那樣耐心地看著她。等谷雨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的時候，他才：“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專門找了那個節(jié)目看。……我媽，你寄了錢了她，雖然沒寫誰寄的，但我媽知道是你。”

    谷雨點頭，清了下嗓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地址。”

    大碩理解地點點頭。

    他：“他被抓了。我媽來電話的。”

    谷雨點頭，低低地：“我知道你家和他沾著親。”

    大碩搖頭，無所謂地：“遠親！要是扯親戚關(guān)系，一個村兒姓楊的全是親戚。”

    “嬸嬸她……沒罵我嗎？”

    大碩又是搖頭，：“沒有，她理解你的感受，她只可憐了那兩個的。”

    谷雨一滯，扭過頭去。眼淚又是撲簌簌地往下流。

    大碩趕緊：“我不是責(zé)怪你……”

    谷雨使勁兒搖頭。過了會兒，等她能話了，才：“我媽跟我提起，她給縣福利院捐了三萬塊錢。雖然沒指名要特別對待麥芒和棉棉，但她問過他們在不在。得到了他們在的答復(fù)，她才捐的。……我媽她已經(jīng)盡心了。而我現(xiàn)在，還靠她養(yǎng)……”

    大碩理解地點點頭，忽然沒頭沒腦地了一句：“你看我這兒，連水都沒有……”

    谷雨搖搖頭，笑了。她揚了揚手里的水瓶子。

    大碩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谷雨：“大碩哥哥，其實我們好幾年都沒有過話，那時，你在這里上學(xué)，總也見不著你。我印象里還是你穿跨欄背心的樣子，上面印了一個大紅的‘獎’字。”

    大碩：“那件早穿破了，是初中得的獎吧，八百米第一名！”

    兩人就都是笑。

    大碩：“慧，你現(xiàn)在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認呢，這么……漂亮，那時…….”

    谷雨搖頭，她不想聽“那時”，她糾正他：“大碩哥哥，現(xiàn)在我叫盧谷雨，我本來的戶口上的名字。我還有弟弟和妹妹，一個叫夏至，一個叫白露。我們都是節(jié)氣。我爸爸，這些名字都是我爺爺起的！”

    大碩趕緊哦哦了兩句，表明記住了。

    谷雨這才想起問他的狀況，她打量著屋子問：“這是……畢業(yè)了嗎？”

    大碩點點頭，：“他們，云南的，回去了。河南的，留下來考研，山東的到了……”

    “你呢？”谷雨問。

    “我，呵呵，準備留下來考研，當(dāng)時不懂，報了這么個專業(yè)，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行……”

    “哦。”谷雨應(yīng)了一聲，馬上意識到了大碩哥哥臉上的艱難。

    想想也是，楊葉子嬸嬸家里也是不寬裕的。

    “那現(xiàn)在——”，她不知道該怎么。因為她也只是個學(xué)生。

    “現(xiàn)在啊”，大碩露出微笑，“現(xiàn)在找了個單位，實習(xí)期的工資夠吃夠住，剩下的時間就是死命復(fù)習(xí)。”

    “我要不來，你也是要搬走嗎？”

    “正在收拾。搬到這個院子后面的舊樓去。四個人住，都是本院的，房租便宜，而且安全，還可以享受這里的公共資源，挺好的！”

    他這樣著，谷雨仿佛又看到了穿著白色跨欄背心的大碩，那時他興奮地對楊葉子嬸嬸：“媽，我考得挺好的，老師我肯定能考上重點高中！”

    那時，她正在他家院子里提水。她就站在他們旁邊。她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有希望的生活。她也很想把書念下去，而不是在家里伺候福媽媽坐月子。

    那時，綿綿剛剛出生。

    她：“大碩哥哥，你一定會越走越好的。嬸嬸一直都在為你驕傲。”

    大碩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中午了，我們出去吃飯吧，請你嘗嘗我們學(xué)校伙食！”

    谷雨笑了。她站起來，打開帶來的包兒，取出衣服，：“先試試，看合適不？”

    大碩接過去，看了看衣服，又看了谷雨一眼，臉上盛滿笑意，：“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他在三十多度的氣里穿上了羽絨服，黃黑相間的運動款，包住大腿。

    “熱死我了，熱死我了！”他嚷嚷著熱，可是臉上帶著笑。

    谷雨忽然想哭。

    她終于能為大碩哥哥做點事了！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門兒響。

    谷雨看看大碩，大碩衣服都顧上脫就去開門。

    “咦——，我猜就是這幅情景！”門外的人夸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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