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俊峰拍彈著自己屁股上的灰，強詞奪理：“我就是心里頭著急嘛，你也比我聰明不到哪里去。你自己，你都想了多少啦，你的辦法呢？”    錢敏慧一把將張俊峰拉到墻角，壓著嗓音：“哥哥，聲點！你以為，這是你跟男同學們玩兒打日本鬼子的游戲呀？你就是個豬腦子！”    “你聰明，那你，這跟打日本鬼子有什么區別。”張俊峰。    “比豬還笨！你那是打假的日本鬼子好不好。男同學們演的日本鬼子是什么？是招搖在你面前的假敵人，你扛起木棍兒搶就可以打，舉起塑料刀就可以殺。”    “哥哥，站在你面前的敵人，不管是假的日本鬼子，還是真的日本鬼子，都不是最危險的，只要你有勇氣，不害怕死，真的日本鬼子你也能打得死。”    “可是，你現在念叨的報仇，那對象是誰，你知道嗎？他們又在哪里，有沒有盯上我們，你知道嗎？躲在暗處算計人的敵人，才最陰險，才最可怕。”    “明叔叔都不知道敵人藏在哪里，你就算都長大了，你又有真刀真槍，你打誰去呀你？”    錢敏慧嘴兒吧吧的，悄聲了一大通。    “那你又不跟我，該怎么把躲在暗處的敵人揪出來。”張俊峰。    “就算揪出來了，你又本事了，你也不能跟個莽夫一樣，直接去把他給殺了呀。”    “哥哥，現在不是打日本鬼子的時候啦，哪怕你是因為報仇殺死了仇人，也是要坐牢要被槍斃的。”    “爸爸不是跟我們過很多次的嗎，你可以下騰龍溪摸魚，可以找我炸金花，可以帶著我上山去套野兔兒，爬到樹上去掏鳥窩，我們愛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長大了我們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監獄的那堵墻，他是絕對不允許我們靠近的，更不允許我們進去。”    “又想懲罰仇人，又要保住自己的人身安全，還要做到不犯法不僅監獄，辦法有那么好想的話，明叔叔早就想出來了，他早就揪仇人去了。”    “我跟你一樣，我也才十一歲，我不是女福爾摩斯，更不是女基督山伯爵，你讓我好好想嘛。你沉住氣，不要著急，不能為了逞口舌之快招災惹禍。”    錢敏慧又一口氣吧吧了一大通。    “你沉得住氣，那干嘛要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啰哩吧嗦，了這么一大堆，全都是狗屁廢話，一句也頂用！”張俊峰哼哼著。    “俊峰，敏慧，你們兩個快點進來。”宋奶奶的叫喚打斷了兄妹倆的爭論。    裘光明坐在宋奶奶臥室里的桃木椅子上，垂著頭，在細致地整理紙錢。    他對面的桃木椅子上，坐著宋奶奶。    裘光明頭上和臉上的油制紗布已經全部拆除了。    一大撮雪白的頭發，突兀地立在他的頭頂中央，像是黑煤球上長出了一棵可憐巴巴的白菜。    裘光明的額頭、臉頰和下巴，布滿了黑紅相間的疤痕。    疤痕的上半部中，鑲嵌著兩顆已經恢復了活力的眼球。    “阿姨，我很快就理完了。”裘光明停下手中的活，抬眼望著宋奶奶，“一會兒就能給勇強他們燒過去。”    在大年三十吃年飯之前，先給已故的家人燒紙錢，是西南市的年俗。    裘光明在整理的紙錢，就是準備用來祭祀張勇強、劉美佳和裘志鵬的。    “不急，光明你慢慢理。我進來是有話要跟他們兩個。”宋奶奶。    裘光明在能開口話后，就把他前段時間經歷的一切，包括張勇強給他起的新名字，統統如實告訴了宋奶奶。    從那以后，宋奶奶就不再喊裘光明“子良”了。她還讓張俊峰和錢敏慧也改了口，喊裘光明為明叔叔。    但是，宋奶奶沒有把盧艷芳告訴她的東c23168轎車的事情，給裘光明聽。    一是因為她不十分確定，這輛車就是追蹤裘光明的；二是她不想讓裘光明不顧腿傷，冒險跑出暗查。    宋奶奶也沒讓張俊峰和錢敏慧知道這件事，怕他們管不住嘴，偷偷告訴了裘光明。    她只是叮囑他們出門要隨時心，發現有人或者有車跟蹤，就去鄰居家找伙伴玩兒，不要急著回家。    張俊峰和錢敏慧一前一后的進了屋。    宋奶奶的慈愛目光在他倆的臉上輕柔地來回掃拂。    “俊峰，敏慧，你們兩個給我仔仔細細的，看看你們明叔叔的臉。”宋奶奶的嗓音比她的目光還要輕柔。    張俊峰和錢敏慧雖然猜不到宋奶奶的葫蘆里想賣什么藥，但他倆還是齊刷刷的，將目光直視在裘光明的臉上。    裘光明苦澀地淡淡一笑。    “肯定跟個猙獰的鬼一樣可怕。阿姨，不要讓他們兩個盯著我的臉看，他們還，會嚇著他們的。等過一段時間，疤痕少一些了，就不會這么嚇人了。”裘光明的聲音凄楚而悲涼。    紗布是幾前宋奶奶幫裘光明拆的。    拆完以后，宋奶奶曾問裘光明要不要拿鏡子看一眼。    裘光明搖搖頭，他不想看，還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很丑，他不在意。    “你們害怕嗎？”宋奶奶望著孫兒孫女兒問。    張俊峰和錢敏慧都搖搖頭，不假思索地：“不害怕。”    宋奶奶點點頭，語重心長地：“光明，俊峰，還有敏慧，不是所有的人都生命好。”    三人沉默聽訓。    宋奶奶嘆了一口氣，接著：“就算生命好的人，也不是所有時候都事事順心。每個人都有疤痕，只不過，有些有人的疤痕藏在內心深處，他們的身體表面是光鮮的。光明，你的疤痕，是心里頭和身上都有。它們是生活留給你的烙印，它們的存在，是為了提醒你記牢你應該記住的事情。在我看來，它們不丑也不怪。能把人嚇著的，不是人容貌的丑怪，是人心里頭的丑惡。哪怕你的全身都是疤痕，我們都不會被嚇著的。”    裘光明望著宋奶奶的目光中，充滿了感激和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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