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飛掠過的景物越來越熟悉,離家越來越近,小兔眼中不禁浮起點點淚光。
她不清楚她和山豬他們斷了聯系后所發生的事,所以種種風波皆淡忘了,此時心中只有滿滿的鄉情親情。
約中午一點過,她到了兔爸在城邊租的收廢品小鋪子外。
兔爸和老蝦正在往貨車上裝廢紙,這趟車是從紙廠來的。
老蝦是兔爸請的幫工,是個快六十歲的老頭兒,因他的背天生如蝦般弓著,人們對他的稱呼從“小蝦”變“老蝦”,早忘了本名。
“爸爸、蝦伯……”小兔笑瞇瞇、脆生生地打招呼。
他們全都驚喜轉過頭,隨即兔爸又連聲說:“兔兒,快去屋里、快去屋里,這兒灰塵大……”
小兔沒進屋,要走過去給他們幫忙,兔爸趕緊蹭了兩步過來攔她,陰下臉來吼:“干啥呢?不聽話!走,快回屋里。”
說兔爸是“蹭了兩步”,而不是”走了兩步”,只因兔爸左腿天生有輕微殘疾比較僵硬,后來又常常靜脈發炎,所以走起路來都是右腿先邁出,左腿再跟著拖向前。
因這樣,兔爸左腳的鞋總是鞋幫兒、鞋底兒很容易磨破,往往右腳的鞋還半新,左腳的鞋已經破得沒法穿。
可兔爸又舍不得花錢,非得等到右腳的鞋也破了才換新鞋,經常左右腳似是穿了不同的鞋一般。
那些嘴損的人嘲笑兔爸是從垃圾堆里刨了爛鞋穿,兔爸會氣乎乎地抬腳,讓人看那早已模糊不清的商標和鞋碼,理直氣壯地說商標和鞋碼一樣,明明是在商店里買的同一雙鞋。
如果對方還要再亂說,兔爸會跟對方吵,吵完后常把這句話話用來做總結語——我是收廢品不是撿垃圾,你們搞清楚點,老子再孬是個老板兒!我家的親戚全在做大生意,那些大人物還給我遞過煙,你們見都沒見過的大人物!
街坊鄰居們都知道兔家的情況,所以兔爸的話往往鎮不住別人,還引來更多嘲笑。
這時兔爸會紅著臉大吼,你們不要以為我靠不了親戚,那是我沒趕上好時代,我家兔兒趕上好時代了,她早晚是做大事的,你們等著瞧,看我咋來堵你們的嘴!
因為兔爸年輕時受了種種政策限制,他總認為是那個年代的錯,絲毫沒考慮過他本身能力問題,以及親戚們壓根兒沒想給他提供機遇這一點。
想著傳說中爺爺是那般風度翩翩,奶奶是那般溫婉秀美,看著兔爸滿身污垢蹭了過來,小兔真的心酸不已,腦海中不由冒出一個想法:如果說世人皆有罪孽會遺罪子孫的話,那是不是祖父那一輩的罪孽全報應在了兔爸身上?
閃念間想過那么多事,小兔吸了口氣眨眨眼,憋回眼淚擠出笑容說:“爸,你們先忙著,我去看看媽。”
見女兒聽話進了屋,兔爸才又繼續去忙。
這小樓底樓兩間屋,一間大的堆著大塊兒廢鐵器、塑料、易拉罐之類,小的那間屋是碼放較整齊的紙箱板和銅、銻、錫等貴些的廢金屬。
小屋這邊還留有個小門兒,通往后院。小兔在后院中栽了幾株木槿花,隔開了前面店里的灰塵和臭氣。
后院兒里右邊搭了兩間棚屋,一間是廚房,一間是豬圈;左邊角落里一個廢鐵皮搭的房子是廁所,廁所旁邊有個倒扣著的大木箱用來當狗窩。
這個小樓所在的區域雖是城邊兒上,但也屬城區了,本是不準喂豬、喂體形較大的土狗,可這一帶治安不好,家家戶戶都養狗,街道辦的人說了幾次也不管用,也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至于喂豬,那是只有兔家在喂,因兔爸說殘湯剩水的倒了可惜,又見對面的小飯館兒每天會有很多潲水,也就喂起了豬。
小兔進到廚房,兔媽還在炒菜,她悄悄地走到灶臺邊,輕手輕腳解了兔媽的圍裙。
“咋的喲?這圍裙帶子啷個又斷了?”兔媽嘟噥著扭身摸圍裙帶子。
她扭身時眼角余光瞥到小兔,立刻拍了小兔兩下:“寶里寶器的……回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沒煮你的那份飯。”
“那我把你的那份兒吃了……媽,這都快兩點了咋還沒吃午飯?”
“要趕著裝貨的嘛。”兔媽一邊鏟菜入盤,一邊細瞅著女兒,笑意盈盈的眼中同時含著淚花。
小兔看了看菜,只有一盤炒土豆絲,一盤炒豇豆,一碗白菜湯,就說要去買菜,兔媽讓她別去。
“我正趕上飯點兒,當是給我添菜嘛。再說了,爸爸長期從對面飯館兒拉潲水,還從來沒去吃過飯,我們也該照顧下他們生意。”小兔說著先上樓去放東西。
樓梯在狗棚旁,那只大黃狗快一年沒見著小主人了,可見了小兔經過,它沒亂叫,還“嗚嗚哇”低聲吠著不停地擺尾巴,那副討好小主人的狗腿樣子把小兔逗笑了,心酸感覺也沖淡些。
狗可不只會“汪汪”叫,城里的狗為免擾民,在幼崽期都做過聲帶和生殖處理的,所以吠叫聲單一又小聲,還多半無法生育。
樓上兩間屋子,大的那間是兔爸兔媽住,小的那間留給小兔住,偶爾有客來也住小兔那間。
放下行李和帶的禮物,小兔拎了袋果醬餅干下樓去往對面小飯館,先給老板娘兼服務員的大嬸兒遞上餅干,多謝他們照應兔爸兔媽,再向老板兼廚師的大叔點菜。
不一會兒,一份紅燒排骨、一份豆腐丸子湯和一份蒜泥白肉打包好了,小兔拎回家中。
正好兔爸他們也裝貨完畢,都洗手吃飯。飯桌上,因老蝦見小兔的時候少,顯得局促不安,小兔給他夾了兩塊排骨請他不要客氣。
兔爸斜老蝦一眼,把紅燒排骨、蒜泥白肉往小兔面前推,沒好氣地說:“老蝦牙齒不好,咬不動這些,他吃兩坨丸子算了。”
“嘿,對、對,我吃點兒丸子和豆腐算了。”老蝦并不因兔爸的做法生氣。
小兔把紅燒排骨和蒜泥白肉推到桌子中間,還半開玩笑地說:“菜擺中間才對嘛,爸爸是怕我手短夾不到菜?都忘了我這么大了,手臂長好多啰,哪會夾不到菜?”
可菜擺到中間了,老蝦仍是不夾那兩樣肉菜了,并且豆腐丸子湯也只拈豆腐不拈丸子。
對于兔爸的做法,小兔不好直說什么,可心里真不認同,大家都是生活在底層的人應該互相幫襯著才對,怎么能自己處于被嫌棄的位置,再又去嫌棄處境更差的人?
不認同也沒好的辦法,兔爸自私小氣、刻薄吝嗇,但對女兒是真的疼愛,好菜總要給女兒留著,寄給他的錢真都是給女兒攢著,小兔對他話說得略重了,他會慪氣慪幾天。
飯后,兔爸去午睡了,小兔偷偷送了兩包糖心酥餅和兩根火腿腸給老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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