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隊長是一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漢子，從黎響見到他的第一面開始，就覺得這就是他心目中軍人的樣子。

    高大、威猛、嚴肅、剛毅，軍人的一切血性外在體現都能在他的身上表現出來。

    在部隊的那些年，老中隊長就是他的偶像，他也逼著自己成為老中隊長那樣的軍人，實際上他的確做的很像了，支隊部的首長都說他簡直就是老中隊長的翻版。

    一樣的不服輸，一樣的優秀。只是最后黎響還是選擇了不一樣的人生，也徹底上了老中隊長的心。

    現在他要再次面對自己這二十多年來，除了父母可以說是最重要最親近的人，還真的是有點緊張。

    虎仔留在隊部那邊了，這家伙來到軍營，就好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新鮮的不得了，非要沙和尚帶他去訓練場。

    黎響也不管他，由著他到處閑逛，他則提著路上準備好的大包小包，直接進了后面的家屬區。

    以前當兵的時候，老中隊長的家他閉著眼睛就能找到，出公務的時候經常來家屬區干活，嫂子也是北方人，每次做了水餃都會叫黎響過來吃。

    還是那一棟樓，還是那道門，黎響按響了門鈴，隨著屋門打開，一張清純的帶有幾個調皮雀斑的小臉露了出來，看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嘴里歡呼著：“全國十大杰出青年阿響哥哥駕到！”

    黎響笑了，看著這個大概有十六七歲的小女孩說：“小睿長這么大了啊？都快比上我高了！”

    老中隊長姓譚，叫譚紅兵，妻子姓岳，叫岳向紅，兩口子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姐姐叫譚睿，弟弟叫譚鑫。

    其實這一家的基因就比較高大，老中隊長有一米九，嫂子也有一米七五左右，兩個孩子從小就比同齡人長得高，只是沒想到譚睿現在居然長這么大了，身高得一米七三左右，雖然比不上黎響，可是女孩子本身就顯高，所以看起來跟黎響一樣高了。

    關鍵是因為軍人之后，所以從小就知道鍛煉，身材比例很好，天生一副模特架子。不過按照老中隊長那脾氣，肯定不會讓她往模特那邊發展，應該也是讓她進部隊。

    這么多年過去了，老中隊長的家里依然沒有變樣，基本上還保持著以前的布置，這讓黎響看的有些心酸，這說明老中隊長這些年的家境并不是很好，連冰箱都是七八年前的老牌子了！

    不是已經升官了嗎？怎么還是這么節儉？雖然老中隊長那倔脾氣，向來對這些家具擺設的不上心，可是嫂子卻是一個生活的很細致的人，怎么也沒有購置一些時髦像樣的家具？

    “我爸在房間，陪我媽說話，一會出來，我弟弟在學校住校，晚上再回來，聽說你來了，我爸專門去賣了酒，他可有兩年沒喝了！”譚睿小聲的對黎響介紹著，讓他進門，也不用換鞋，直接坐在了沙發上，笑瞇瞇的對黎響說：“阿響哥哥，你太棒了，全國十大啊，我爸那晚看晚會的時候都哭了！”

    黎響鼻子一酸，剛想說什么，主臥室的門開了，老中隊長黑著臉走了出來，瞪了這個出賣自己的女兒一眼，沒好氣的說：“你那只眼珠子看到我哭了？我那天是切洋蔥的時候抹了臉！回你屋寫作業去！”

    “哼，每次都是嘴硬心軟！”譚睿不服氣的哼了一句，然后轉身走了，不過卻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去了主臥室，在她開門的一剎那，黎響從門縫中看到了床上的人影，那應該就是嫂子，現在這個時候，卻躺在了床上。

    之前聽沙和尚就說過嫂子這兩年身體不好，現在看來，果真如此！看著老中隊長走過來，黎響也站了起來，神色有些緊張的叫了一聲：“中隊長……”

    盡管已經離開了這么多年，可是心中還是對老中隊長有著發自肺腑的敬重和懼怕，在部隊的時候可沒少挨他的打！

    “坐！”老中隊長說話還是言簡意賅，瞥了一眼黎響身邊的一堆袋子，面無表情的說：“晚上在家里吃個飯，走的時候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去。”

    還是老脾氣，跟誰說話也用命令的語氣，而且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用不著留面子，油鹽不進的樣子。

    可是現在黎響卻感覺到這些都很親切，趕緊陪著笑臉對他說：“別提走，全都是我從柳市帶過來的，專門給嫂子和小睿、小鑫的，還有從那邊健身館讓朋友專門給你定制的兩幅中藥護膝，知道你腿不好，天天帶著，你讓我帶回去我怎么帶？我現在又不會柳市！”

    一聽是從柳市專門帶過來的，老中隊長也就不說什么了，他雖然倔，卻不是蠻橫的不講人情。

    “對了！”黎響彎下腰，從帶來的袋子里掏出了一條煙，放在老中隊長面前說：“極品柳河，聽說過這名字吧？兩百多一盒，我給你帶了兩條。你也別不舍得，抽完了直接給我一個電話，我……”

    沒等他說完，老中隊長淡淡的說：“我戒煙了！兩年前就戒了！這些煙你帶回去吧，放在我這也是浪費！”

    黎響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老中隊長，整個支隊的人都知道這是個老煙槍，一天到晚煙不離手，就算是不抽也習慣性的在手里夾著一支。

    曾經有一次支部表彰大會，老中隊長也受到了表彰，上臺領獎的時候連叫了他三次名字都沒回應，后來才知道，開會一半他煙癮就犯了，找了個尿遁的借口就溜出去抽煙了，搞得領導大發雷霆，當場就把他的獎勵給取消了！

    就是這樣的人，居然戒了煙？黎響真的是難以置信，想起剛才譚睿說兩年前他也戒了酒，黎響又望了望臥室的門，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么。

    “中隊長，我嫂子是不是病了？什么病？”黎響神色緊張，看著老中隊長問了一句。

    譚紅兵臉上的肌肉也抽搐了一下，擺擺手說：“沒什么，就是不舒服，你不要操心這個！你……”

    “你告訴我，那是我嫂子！”黎響也火了，瞪著譚紅兵眼睛不眨的問他。

    他和譚紅兵，當年被譽為五支隊的大小倔驢，一樣的臭脾氣，誰跟他們打交道都要提心吊膽的，生怕惹惱了他們！

    自己這得意弟子什么性格譚紅兵怎會不知道？輕輕嘆息一聲，神色中充滿了愁苦，對黎響說：“你嫂子她得的是宮、頸癌，現在是在治療中！”

    “啊？”宛如一聲晴天霹靂，就在黎響的耳邊炸響，讓他幾乎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那個賢惠溫柔的女人，竟然得了這么可怕的疾病？

    嫂子岳向紅曾經是支隊醫院的護士長，黎響訓練受了傷，需要住院調理，幾次都是嫂子親自照顧他。

    特別是那次急性闌尾炎，在醫院開了刀，不能吃東西，是嫂子每天熬了面湯端到醫院，喂給他喝。

    不只是對黎響，只要是住進醫院的病人，嫂子哪個不是伺候的盡心盡力？支隊上下，有的是人罵老中隊長這個倔家伙，可是提起嫂子，卻沒有一個人會說一句不滿的話！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得了癌癥？黎響瞪著一雙震驚的眼睛，看著老中隊長說：“怎么不去醫院？在家里躺著能治好嗎？”

    “做過了手術，現在是綜合治療，如果治得好，五年后能消滅癌細胞，就能活下去！你嫂子不愿意住在部隊醫院，就想在家里，說可以跟我多說說話……這輩子，我虧欠他太多了！”譚紅兵深吸了一口氣，黎響卻分明可以聽到他語氣中的顫抖。

    只不過離開部隊不到五年，曾經鐵打一般的漢子，如今卻變得精瘦，臉上刻滿了細密的皺紋，黎響第一次發現，白發已經悄悄侵襲了這個曾經如山一般巍峨的漢子，讓他那原本挺直的脊背，都開始出現了微微的彎曲。

    得到了這么一個驚人的消息，讓黎響也失去了所有的好心情，得到了老中隊長的允許，他進了臥室，就坐在嫂子的床邊，握著嫂子枯瘦的雙手，看著那個幾乎已經被化療折磨的脫了型的女人，黎響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阿響哥哥，不要哭，我媽說了，一定要笑對人生，不管遇到再大的困難，我們只要保持樂觀的心態，就一定會戰勝病魔！”雖然眼角有明顯的淚痕，可是譚睿還是笑著對黎響說著。

    黎響點點頭，不敢在里面對待，生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緒，匆匆從臥室走了出來。

    一向沒見過下廚的老中隊長現在居然能夠燒的一手的好菜！譚鑫也從學校回來了，見了黎響明顯認不出來了，有些靦腆，不過拿到黎響給他買的學習機之后，一口一個阿響哥的叫開了。

    先伺候自己的妻子吃飽了，老中隊長才回到飯桌，開了一瓶酒給黎響倒上，也不說什么敬酒的話，只是聚了聚杯子。

    兩人都是心事忡忡的樣子，所以誰也不愿意多說話，一頓飯氣氛很是沉悶，可兩人誰都沒有加快節奏，特別是黎響，居然還有點沉浸于這樣的安寧，就好像剛退伍那會，跟自己的老爹坐在一起喝酒時的場景。

    到后面還是老中隊長主動問起了黎響這次過來的目的，黎響也就把自己在柳市時跟沙和尚通電話，得知部隊有一塊地皮要出租的事情告訴了他，并且對老中隊長說，他很想得到那塊地皮。

    “你來晚了！”老中隊長卻出人意料的對他搖搖頭，眼睛中閃過一絲愧疚，對黎響說：“那塊地已經租給一家鈑金公司了，你要是早來兩天就好了！”

    已經租出去了？不可能啊！如果真的租出去，沙和尚肯定會提前告訴他的，而且沙和尚也說過，確實有家鈑金廠有意向，不過那行當實在太吵，不適合在部隊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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