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就放在寶月樓后面的大院子里,外面寒風凜冽,有些麻木的身體進入水缸之中,頓時渾身上下都被一股暖意包圍。
莫千秋就站在旁邊,好像生怕他爬出來似的。
陳華翻了個白眼,心說你讓我出去我還不出去呢!
隨即,他猛然驚覺,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如果僅僅是讓他出來泡澡,莫千秋為什么一副小心提防的模樣?
不對,不對,這里面有貓膩。
他的雙手開始在水中劃拉,水缸里面根本就沒有任何異物,唯一讓他感到心里不安穩的,便是這水缸里面的水似乎比正常水要粘稠一些,氣味也稍微有些怪異。
試探性的伸出手作勢要逃,莫千秋看在眼里卻沒有任何行動,但陳華很快就把手縮了回去。
我去,怎么這么冷!陳華在心里咒罵道。
沒進來之前外面頂多就是冷,可是現在在這水里面泡了才一小會,伸手出去那種冷竟然是刺骨的寒冷,仿佛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他的手臂一般。
娘的,反正已經進來了,我就不信還能被融了。陳華忍不住想著,然后舒舒服服的窩在水缸中開始閉目養神。
一開始還好,里面暖和,整個人都十分舒坦。漸漸的,他感覺有一股熱氣從小腹的位置冉冉升起,熱氣快速在體內竄開,腹部很快變得一片火熱。
陳華額頭上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水中剛進去的時候很舒服,但是隨著時間越長,那種舒服的感覺也隨之轉變成了煎熬。
腹部的熱氣分成幾股,分別對準他四肢的位置,一直在游走著,漫無目的。
看陳華已經被體內的熱氣弄得無法動彈了,莫千秋微微一笑,從腳邊提起一個木桶,加了一些藥水在其中。
腥臭撲鼻的味道很快蔓延開來,奈何陳華現在渾身都無法動彈,兩只手一直都保持著緊握大缸邊沿的動作,手臂上肌肉高高隆起,就是沒法動。
那些腥臭的藥水進入水缸之后很快就融入水中,腥臭味也隨之消失得干干凈凈,但是緊接著,讓陳華痛不欲生的事情發生了。
在藥水倒進去十幾個呼吸之后,他全身上下恢復了知覺,但是依然無法動彈,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啃食他的肌肉一樣,刺痛的感覺布滿渾身上下。
很想仰頭慘嚎一聲,但是他沒法做到。
看到陳華臉上痛苦的表情,莫千秋似乎有一種別樣的快感,勾起的嘴角幅度大了些,又把木桶內的東西往水缸里放了一些。
從莫千秋小心翼翼的動作可以看出,這木桶內的藥水十分霸道。
陳華險些痛得背過氣去,那種刺痛的感覺抓心撓肝的。
時間也就過去約莫盞茶功夫,天已微微放亮,在白雪的反襯下,已經能夠看清周圍情況。
院子里漸漸多了許多人聲,這都是寶月樓的下人起來伺候主子,她們一通忙活,昨夜辛苦了一個晚上的姑娘和恩客們,會在一兩個時辰之后在他們的伺候下洗漱吃早點。有錢的就繼續眠花宿柳,沒錢的跟中意的姑娘道個別,待有錢了再來此處春風一度。
小廝們都目視前方,好像沒看見院子里有一口冒著熱氣的碩大大缸,里頭還冒出一個人頭。
而膽大的小丫鬟則不然,時不時低頭竊竊私語,有的更是對陳華指指點點。
羞憤難當的陳華恨不得馬上就暈過去,他前世是個宅男,雖然比較逗比,可是骨子里卻是一個十分傳統的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又被張道陵一通圣人之說洗腦,所以他對男女之防,看得很重要。
莫千秋見大水缸里面都冒出了白起,除了一個黑黢黢的腦袋再看不到陳華身上任何裸露的皮膚,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讓人搬來一張太師椅,翹起二郎腿坐在上面喝起了滾燙的茶水。
時間一點點過去,每過去一息,陳華的痛苦便增加三分,而且這痛苦似乎無窮無盡,一直都在增加著。
“哐當!”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巨響將微瞇的莫千秋從迷糊中驚醒。
抬頭四下張望尋找聲音的源頭,卻見大缸內陳華只剩下半個腦袋露在外邊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臉上閃過一抹驚慌,忙不迭站起來朝大缸疾馳而去,也不顧微微有些發麻的左腳,直接伸手將赤條條的陳華從水缸中提了出來。
陳華渾身通紅,小腿以下的位置更是跟燒熟了的豬蹄一樣冒著熱氣。
不覺之中,水缸中的水已經完全干了,里面只剩下三尺來厚的藥物殘渣。
莫千秋把陳華放在太師椅上,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把了把他的脈搏,眉頭愈發緊皺。
大冬天的,他做這么簡單的幾個動作,竟然出了一身汗。
當然,這汗并不是熱出來的,而是嚇出來的。
杜八娘的警告他不能放在心上,既然杜八娘發話陳華可以死在戰場上但絕對不能死在寶月樓,莫千秋就絕對不會讓陳華殞命于此。
可是因為他自己的疏忽,也因為陳華的堅韌,導致現在陳華重度昏迷。一想到杜八娘有可能出現的怒火,莫千秋后背都涼了。
伸手在陳華身上疾點十幾下,封住周身要穴,然后從腰刀的刀柄位置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有些肉痛的倒出一顆碧綠色的藥丸,左手掐住陳華下顎,右手將藥丸放進去,在他嘴唇上輕拍一下,莫千秋開始在原地來回踱步。
寶月樓不大,到處都是杜八娘的眼線,他想要隱瞞顯然是不可能的。
正在他思考對策的時候,最讓他不想看到的人出現了。
杜八娘也是一臉焦急,腳步急促的走過來查看情況。
在陳華身上查探一番之后,杜八娘轉身面帶厲色:“我想讓你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千秋慌忙解釋:“八娘,是這樣的,我打了個盹,然后這小子就變成這樣了,這真不能怨我。”
杜八娘寒聲問:“一個人能夠承受焓髓液最長的時間是多少!”
“一個時辰!”
“現在是什么時候!”
“辰時!”
每問一個問題,杜八娘的語氣就寒冷三分,接著她走到木桶旁邊看了一下差不多已經見底的木桶:“我再問你,焓髓液最多能夠使用多少?”
“半桶!”莫千秋無奈答道。
杜八娘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將地上的木桶踹飛,破碎的木桶木屑四下飛濺,有些劃破莫千秋的臉,他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焓髓液取自漠北雪窟,匯聚了寒蟬、天山雪蓮、冬蟄等一百三十多味藥材才熬制出來,目的就是為了改變人的體質。尋常人便是半桶泡上半個時辰都會要了小命,你竟然敢直接給他倒了大半桶,還跑了將近三個時辰,在密室里你答應我的難道都是放屁不成!”杜八娘指著莫千秋的鼻子詰問道。
一些打雜的小廝和丫鬟都十分好奇的看著這邊,畢竟在他們眼中,老板娘是一個十分隨和的人,很少會對人發脾氣。
而現在,一向唯老板娘馬首是瞻的莫統領,竟然被老板娘指著鼻子罵,這就不由讓人對陳華這個起火的源頭有了性質。
莫千秋囁嚅道:“八娘,你聽我解釋,這小子實在太能堅持了,焓髓液的力量我知道,也清楚用量。可是八娘你不要忘了,焓髓液的主旨在于挖掘一個人的潛能,這小子在大半桶焓髓液的浸泡下還能堅持這么長時間,證明他是個可塑之才!”
杜八娘大手一揮:“是不是可塑之才不用你來說,范無咎送過來的人哪一個不是可塑之才,我看你就是心眼太小了!
莫千秋張了張嘴,想要繼續解釋,話到了嘴邊卻被杜八娘的話給堵了回去:“你現在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我不想看見你!
二人都清楚的知道,現在最關鍵的便是救陳華,事情已經發生,這些無謂的爭執沒有任何意義。
莫千秋離開,杜八娘馬上叫人過來抬著陳華進了屋子,隨后,朔方城內最有名的幾個郎中都被寶月樓給請了過來。
一幫有些真才實學的郎中在給陳華把脈之后紛紛搖頭,以他們的微末水平,根本無法救人。
其中在藥石方面浸淫數十年的老郎中在臨走前甚至還說了一句準備后事吧!
看著床上躺著的陳華臉上已經開始冒出白霜,杜八娘銀牙一咬,叫過一個護衛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后那護衛便騎著健馬,直奔乞活軍大營。
在這漠北,若論醫術,誰都比不上范無咎。
這一點不單單是乞活軍的士卒知道,杜八娘和莫千秋同樣知道。
屋子里溫暖如春,但是屋子里的三個人,卻如墜冰窖。
陳華是名副其實的如墜冰窖,用藥過猛,讓他的身體跟一塊冰一樣,杜八娘則是心有惴惴,不知道范無咎來了之后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剩下的那個,則是杜八娘身邊的侍女炎夏,杜八娘麾下四朵金花各有千秋,最為得寵的盼春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之后,隨侍左右的便是這個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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