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閔旻陪著江沁歌去請安敬茶，昨晚上閔旻站在門口吹了半夜冷風的事，已經傳開了，眾人紛紛在議論這個新進門的少夫人。
江沁歌佯裝自己沒聽見，換了一身緋紅色長裙，發鬢被盤起，頭上斜插兩支海棠花珠釵，首飾不多卻勝在精妙，溫婉賢淑，又不失貴氣，最起碼陸老夫人就很喜歡江沁歌，出生名門世家。
一一奉上了茶，得了幾樣長輩賜下的禮物，面帶笑意的收了起來，只是面對陸瑕和陸璇的時候，兩個人顯然是對江沁歌還有些抵觸。
江沁歌斂眉，并不介意，反而覺得兩個小姑娘很率真。
“斐兒，你可要好好對待沁歌，不許欺負了人家。”陸老夫人對著閔旻開口，閔旻點了點頭，“孫兒謹記祖母的教誨。”
“沁歌，你是陸家嫡孫媳，既然嫁進了陸家往后就是陸家的人了，盡快適應適應，誕下斐兒的嫡長子。”
陸老夫人倒是一點也不避諱，江沁歌故作小媳婦似的嬌羞的紅著臉，點著頭應了。
“往后你也就不必勞累了，多一個人多個分擔。”陸老夫人斜了眼閔氏，閔氏點點頭，“沁歌能進門，我的確省了不少的心思。”
大約一個時辰后，敬茶才散了，江沁歌摸了摸鼻子，湊在閔旻身邊，“祖母和母親對我倒罷了，只是瑕妹妹和璇妹妹似乎不太滿意。”
“急什么，往后她們都會喜歡你的。”閔旻放慢了腳步，配合著江沁歌的步伐，神色溫柔盡是寵溺，“母親身子不太好，尤其近兩年，稍稍一勞累就病了，兩位妹妹的婚事還需要你多多費心，至于說什么，不必往心里去。”
能讓陸斐下定決心讓閔氏和陸瑕陸璇兩姐妹脫離陸家，是因為陸家實在是待不得了，好幾次閔氏都差點被人害死，閔旻性子和陸斐還是有些區別的，陸斐沉穩，閔旻要狠厲多了，在外面走南闖北多了，見多了算計，早就沒了那顆慈悲心腸。
直到遇見了江沁歌，閔旻恨不得一頭扎在溫柔鄉才好，對江沁歌呵護備至，恨不得摘星星送月亮。
“看得出母親的臉色的確不太好。”江沁歌也注意到了，閔氏精神有些不濟，似是有病纏身。
“沁歌，讓你進門就擔負著這么多……”閔旻有些愧疚，江沁歌伸手捏了捏閔旻的指尖，“難不成我只能與你享福，不能共患難，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不堪？”
“胡說！”閔旻指尖一暖，連心里都是暖暖的。
“江姑娘……”陸瑕迎上前，閔旻立即板著臉，“什么江姑娘，這是我的妻子。”
陸瑕微愣，沒想到閔旻竟然這么維護江沁歌，緊咬著唇，江沁歌見狀立即沖著閔旻道，“我和瑕妹妹，璇妹妹聊聊，你先回去吧。”
閔旻收回神色，無奈只好順從了江沁歌的建議，將這件事交給了江沁歌自己處理。
人一走，氣氛就松快了不少，江沁歌指了指一旁的涼亭，“過去坐坐。”
陸瑕和陸璇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跟了上前，三人分別坐在了凳子上，丫鬟奉上了茶水點心，江沁歌笑瞇瞇的看了眼兩人，“你們找我有什么事？”
陸瑕猶豫了一會，才叫出了那一聲大嫂。
“大嫂和大哥關系好像很好？”
江沁歌手里捧著茶樹，指尖攥著茶蓋，聞言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更深，“當然好，夫君性子不錯。..”
陸璇忍不住問，“大哥娶大嫂，是因為大嫂的出生還是因為大哥和大嫂有感情？”
江沁歌明白兩個人問話的用意，眼眸微挑，“依照夫君的性子，不會因為我是江家嫡女才娶我進門，就算我只是個普通的百姓人家的姑娘，夫君也會娶我進門，我們兩個算是情投意合。”
陸璇臉上的笑意僵了下，半信半疑的看著江沁歌，“是么，我還不知道大哥竟這么快就喜歡上了另一個姑娘。”
江沁歌佯裝沒聽懂這話，低著頭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許久才開口，“感情這種事不分先后，也沒有什么對錯，當你遇見了對的那個人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感情，有些時候誤以為的感情，不過是彼此間熟悉了，一種錯覺而已。”
陸璇和陸瑕彼此相視一眼，被這話噎的沒了話說。
“何況我和夫君已經成婚了，就是夫妻，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以往的過去和種種，我一點也不在乎，只要夫君往后對我好就足夠了。”
“那大嫂昨夜為何在新婚之夜將大哥拒之門外？”陸瑕又問。
江沁歌眨眨眼，“我怎么會將夫君拒之門外，只是昨兒個太累了，不小心睡著了，夫君不忍心打攪我，近日我在吃補藥聞不得酒味，夫君偏要一個人站在冷風中吹散了渾身的酒味，若不是傳出去難聽，昨兒個也不會進門。”
江沁歌臉不紅心不跳的解釋，陸璇和陸瑕有些氣餒，她們還以為江沁歌生氣了，或者是對這樁婚事的不滿意，如果是因為這樣，那元瑜就有機會了。
現在看來，兩個人明明好的很。
其中不用江沁歌提，兩個人也能看得出來閔旻對江沁歌的呵護，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溫柔，是兩個人從未見過的。
“瑜表姐？”
陸璇一抬頭忽然看見了不遠處的元瑜，立即沖著元瑜打了個招呼，元瑜被叫住了，身子轉了過來，“少夫人，瑕表姐，璇表妹。”
“瑜表妹不用客氣，喚我一聲表嫂就行了。”江沁歌沖著元瑜笑了笑，說實話，心里甚至還有些心疼元瑜，那樣純粹干凈的眼神讓人不忍傷害。
“大嫂，有些事我就不妨直接說了，之前大哥說好了要給瑜表姐一個承諾，如今大嫂進門了，那瑜表姐至少也應該是個平妻的身份。”
陸璇和元瑜關系要好，看著元瑜這模樣，忍不住替元瑜打抱不平，元瑜蹙眉，“璇表妹，不要在少夫人……表嫂面前胡說，我從來都沒有央求表哥給我什么承諾。”
“瑜表姐！”陸璇跺跺腳，有些著急，恨其不爭。
元瑜抬眸看了眼江沁歌，“表嫂和表哥夫妻恩愛是件好事，表哥對我和兩位表姐表妹是一樣的，表嫂不要誤會……”
江沁歌一點也不生氣，如果不是昨天提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或許江沁歌也會替元瑜打抱不平，只是世事難料，有些事已經注定好了，并不是江沁歌能改變得了。
“府上的事我知道一二，夫君昨夜也解釋了，我相信夫君，瑜表妹放心，我不會介意的。”
江沁歌沖著元瑜笑了笑，“若是不介意，瑜表妹不妨坐下來聊聊。”
元瑜聽著江沁歌一口一個夫君叫著，不知為何心里就跟針扎了似的，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對上了江沁歌澄澈的眼神，自己的心思仿佛就成了見不得人的骯臟，江沁歌大方優雅，又是名門貴女，才貌雙全樣樣都好，元瑜越是比較，心里越不是滋味。..
元瑜坐在了江沁歌的對面，“多謝表嫂大度海涵，不計較這些。”
江沁歌笑了笑，“一家人計較什么，往后你也是我的表妹，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告訴我。”
陸璇撇撇嘴，才不信江沁歌有這么好心，自古以來哪有正妻喜歡丈夫的青梅竹馬，都是表面上裝的大度，背地里都恨不得對方去死，只要找到機會都恨不得狠狠的折磨，一邊還不不留痕跡，還要保全自己的名聲。
在陸璇的眼中，很多大戶人家的正妻都是這樣的。
元瑜微頷首，“那就打攪表嫂了。”
青翡卻是很不喜歡元瑜，這幫人明顯就是在欺負自家小姐好說話，江沁歌沒什么心眼，從來都沒有算計過人，但不代表青翡就能容忍，在小丫鬟給元瑜上茶的時候，青翡在身后踩住了小丫鬟的裙子，小丫鬟驚呼一聲，手里的茶掉在了地上，茶水濺透了元瑜的鞋襪，元瑜眉頭緊皺。
“表姑娘，奴婢該死……”小丫鬟立即跪在地上，不停的沖著元瑜磕頭賠罪。
青翡有些得意，嘴角上翹，忽然對上了江沁歌的略帶怒氣的眼睛，立即縮了縮脖子。
“哼，你這個丫鬟一定是故意的！”陸璇剛才還在懷疑，沒想到江沁歌這么快就忍不住了，卑鄙！
“去臺階上跪著！”江沁歌斜了眼青翡，青翡跟了江沁歌整整十年，主仆兩關系非常好，說到底也是看不過去，才想著要發泄，也是出于好心，是擔心自己被欺負了。
“奴婢一時腳滑，不是有意的，此事和少夫人無關，奴婢甘愿領罰。”青翡氣呼呼的提著裙子去了臺階下，彎腰跪著，身子挺直，臉上很明顯就是不甘心。
江沁歌無奈揉了揉眉。
“不妨事，表嫂不用責罰丫鬟。”元瑜強忍著疼，重新坐了下來。
“如何不妨事，這茶水滾燙，如今又是夏日燙傷了腳，若不及時處理，捂出問題來可就糟了。”陸璇看了眼元瑜腳背上的茶漬，很大一塊。
“真的沒事。”元瑜私底下拉著陸璇的手，勸陸璇不要太為難江沁歌，江沁歌立即讓小丫鬟去請大夫來。
“女兒家的肌膚最是嬌嫩，還是讓大夫瞧瞧，是我身邊的丫鬟不懂事，才連累了你。”江沁歌倒是大大方方的應了，陸璇這才沒說話，只是眼神有些不對。
和大夫一起過來的還有閔旻，閔旻見青翡跪在廊下，視線直接看向了江沁歌，“丫鬟說亭子里有人受傷了，你傷到哪了？”
江沁歌掙脫了閔旻的手，紅著臉，“我沒事。”
“大嫂沒事，是大嫂身邊的丫鬟不懂事，踩著小丫鬟的裙子打壞了茶杯，傷了瑜表姐。”陸璇立馬對著閔旻說。
閔旻松了口氣，目光始終沒有看一眼元瑜，“丫鬟不懂事，回頭你好好教教。”
至于其他的，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責問都沒有，元瑜低著頭，眼中閃過一抹落寞，腳上的痛遠不及心里的痛。
“只是一點小傷，沒有大家說的那么嚴重，本不需要看大夫……”元瑜擠出微笑，佯裝不在乎的樣子，可眼睛看見的一切是騙不了人的，閔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呵護著江沁歌，生怕江沁歌受了半點委屈。
“有事沒事，還是瞧瞧吧。”江沁歌推開了閔旻，對著閔旻使了個眼色，“你怎么來了？”
“起風了，正好路過擔心你著涼，昨夜你可是咳嗽了好幾聲，晚上不必等我用膳了，我還有點事等著處理。”閔旻將手里的披風遞給了江沁歌，江沁歌連忙將閔旻推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知道了知道了。”
閔旻這才離開，從入亭開始一直沒有看過元瑜一眼，連陸璇喊都沒停頓腳步，就這么直接離開了。
江沁歌忍不住嘆息，剛才好不容易陸璇和陸瑕對自己的印象稍稍有一點點改變了，轉眼，又變了。
哎！
元瑜緊緊咬著唇，還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什么都不計較。
“快讓大夫給你瞧瞧腳吧。”江沁歌立即扶著元瑜坐在一旁，元瑜抬眸看了眼江沁歌，淺淺的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涼。
“我還從來都沒見過大哥對誰這樣上心，大嫂果然好本事，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抓住了大哥的心。”陸璇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以前的大哥可從來都不是這樣的。
“別說了。”陸瑕拽了拽陸璇的衣袖，陸璇才閉嘴了，無論怎么說江沁歌已經嫁入陸家，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丈夫對妻子好，不是應該的么。
江沁歌張張嘴，又不知從何解釋。
大夫看了眼元瑜燙紅的腳背，“姑娘的燙傷并不嚴重，只要敷些外藥，幾日就能恢復。”
“多謝大夫。”
“表妹臉色不太好，不如瞧瞧可有哪里不適。”江沁歌見元瑜臉色蒼白，有氣無力，似是病態纏身的模樣，很快大夫又給元瑜把脈，臉色微變，猶豫了一會才問，“敢問姑娘信期可準？”
元瑜眼皮跳了跳，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在心頭縈繞不散，已經有一個月沒有來了，還沒開口，元瑜身邊的丫鬟立即道，“這個月推遲了。”
“姑娘……姑娘這是喜脈，已經有兩個月。”
元瑜聞言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臉色慘白，兩個月前陸斐誤闖過元瑜的屋子，那一夜很短暫，元瑜一直沒有對外說起發生了什么，但只有她自己明白。
“瑜表姐……”陸璇也怔住了，立即看了眼江沁歌，才進門第二天就有人懷上了孩子，江沁歌肯定受不了這個打擊吧。
“大夫，你可不要胡說。”江沁歌一邊說著一邊將腕上的一枚玉鐲遞給了大夫，臉色凝重，大夫推辭不過立即點點頭，做了這么多年的大夫，大家族里的辛密，還是知道些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告辭。”
人一走，元瑜羞愧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說不清是欣喜還是別的情緒。
江沁歌看了眼元瑜，神色復雜，難道是天意么。
……
“瑜姐兒懷了身子？”
這個消息瞞不住，幾位長輩很快就知道了，陸老夫人臉色陰沉難看，一旁的閔氏向來是沒有發言權的，反正都是陸家的子嗣，閔氏都很高興，只是傳出去陸家面子掛不住。
“這件事怪不得瑜姐兒，那日是斐兒喝醉了……”
閔氏對元瑜的印象還不錯，如果當初陸斐娶的是元瑜，那該多好。
“沁歌是什么態度？”陸老夫人看了眼閔氏，閔氏搖了搖頭，陸老夫人立即讓人去請江沁歌。
“母親……”閔氏眼皮跳了跳，看陸老夫人現在的態度，八成是這個孩子留不住了。
“陸家雖是皇上的外祖家，但論親近，江家幾代功臣，皇上對陸家始終比不上江家，沁歌進門第二日就出現了這種事，江家若是追究起來，陸家也沒顏面，趁著這件事還沒發展到那個地步，賜藥吧。”
陸老夫人的態度十分的堅決，為了陸家的名聲，元瑜的這個孩子絕對留不得。
閔氏也說不出一個理由來反駁，這對江沁歌來說的確不公平。
“孩子么，以后還會再有的，下個月找個日子就抬進房吧，在沁歌沒有生下嫡長子之前，陸家絕對不允許庶長子，庶長女的存在。”
陸老夫人深知趙曦對陸家的態度，絕對不能再得罪江家了，而且事關陸家的顏面。
……
廊下，江沁歌望著天出神，眉頭緊皺，忽然被小丫鬟的聲音打斷了。
“少夫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江沁歌收回視線，一抬眸就看見了元瑜蒼白的臉色，江沁歌斜了眼丫鬟，“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到。”
“是。”
元瑜是撐著身子走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江沁歌的腳下，“表嫂，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會來的這么突然，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陸家是絕對不會留下這個孩子的。”
元瑜在陸老夫人身邊呆過，自然明白這個時候陸老夫人找江沁歌過去是為了什么，為了給江沁歌和江家一個交代。
江沁歌扶著元瑜站起身，“如果你生下這個孩子，無名無分，或者是個妾，她會頂著庶出的名分，一輩子不能叫你一聲母親，但如果你沒有了這個孩子，將來或許還會有一樁不錯的婚事……”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或許我會離開陸家，找一個可靠的人嫁了平平淡淡的一輩子，可現在她有了，我不能對她不負責，表嫂，我不會和你爭什么，我可以不要表哥，我只要這個孩子，我甚至可以離開這里。”
元瑜指尖搭在小腹上，隱隱約約能感受到這個孩子的存在，她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這個孩子。
元瑜毫不猶豫的從發鬢上拔下一根玉簪，尖端對準了臉上，還沒劃下就被江沁歌給握住了。
“事情還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這是你的孩子，我還沒有權利處決她。”
江沁歌深吸口氣，有了孩子做牽絆，她相信元瑜是絕對不會再嫁人的，這難道是天意么。
陸斐，這是你僅存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骨血，江沁歌怎么忍心下手。
“表嫂……”元瑜渾身都在抖，不知道還能依賴誰，莫名的就很相信江沁歌。
“事情還沒有你想的那么糟，別自己嚇唬自己。”江沁歌拍了拍元瑜的手，“保重好身子，才能養好肚子里的孩子。”
元瑜愕然的看著江沁歌，一時無措，遠遠的看著江沁歌的背影離開，幾乎是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江沁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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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煙火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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