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天工館很久都沒有如今天這般燈火通明。
往日里的天工館守衛森嚴,偌大的府邸除了風聲外就只有偶爾從后院傳來的震動聲,此刻明黃色披風的親衛列為兩隊,從天工館門外一直延伸至大廳門前。
而親衛們心中滿是疑惑,如此大的場面卻只為迎接一名醉醺醺的陌生青年。
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天下還能有哪家公子值得館營使大人如此隆重接待呢?他們想不出任何一個人。
牛賁扶著爛醉如泥的魏定真歪坐在椅子,抬頭見館營使牛震沖自己擺手示意,顯然是要密談,便轉身引著所有親衛退下。
待所有人離開,空曠的大廳中只留下肥碩身軀的館營使和歪坐在椅子上的醉酒青年。
牛震顫顫巍巍起身,目光落在醉酒少年右手。
“魏定真,太祖二十二年生,原京都指揮使魏嵩長子,自幼習武且隨軍,曾八歲手刃山賊一十三人。”
牛震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的把每一個字送到魏定真耳中。
連自己八歲時的經歷都能查到,顯然天工館能夠動用的能量,遠遠不止表面上的天工館。
眼前的青年一動不動,似乎酒醉難醒,唯有右手手指不經意的動了一下。
牛震看在眼里,已經知道自己判斷無誤,接著自己顧自說道。
“十二歲從軍,可謂我朝自太祖以來最年輕士兵,可惜從軍六年卻未有尺寸之功,后自請至雍定城府兵,為執戈校尉至今!
聽到此處,魏定真心中一松,看來天工館也只能調閱兵部檔案,外人是無法從父親的親兵口中得知任何關于自己的消息。
牛震早已料定此番說辭無法展示出天工館的能量,從右手衣袖中取出一樣小物件。
托在手中繼續說。
“十天前,與其弟借道太岳城東林嶺回京,失蹤,三天前出現在京都東南門外,一人一馬昏迷不醒,兩天前,自右柱國李府出現,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我重復說一遍了吧,魏定真公子,或者稱呼你為太子府魏頭領?”
魏頭領三個字一出口,魏定真全身一僵,仿佛周身圍滿了毒蛇盯著自己一般
連自己剛剛答應做太子府頭領的事情都已經知曉,天工館果然令人不可思議,想必自己裝醉的把戲也瞞不過身邊這位看似肥頭大耳的館營使。
雖然不明白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綻,但事已至此,也就沒有再偽裝下去的必要。
于是伸個懶腰站起身來,仿佛剛剛睡醒。
在不到三步之遙的距離中,第一次與這位天下最神秘也最有權勢的寵臣正面對視。
額頭寬廣,雙目又小又圓,兩邊臉頰上的肥肉下垂,耳朵被龐大的臉盤擋著,因而看起來憨態可掬,世人皆傳說他因此獲得帝王寵信。
臉上仿佛任何時候都是堆著笑意,此刻也帶著滿意的微笑盯著自己,唯獨那雙眼洞若明火,似乎知曉天下間所有的秘密。
魏定真被這雙眼睛看得一愣,十日前在東林嶺發生的經歷剎那間涌現心頭。
牛震雙手托起一件小物品落入魏定真視線,沉聲問道。
“魏頭領可認得此物?”
那是一圈鐫刻著奇怪花紋的銅扣,有些地方因為多年磨損已經模糊不清。
但魏定真卻記得清清楚楚,這枚來路不明的銅扣是那天在李府找到太祖短刀時,與太祖短刀放在一起的。
難道天工館費盡周折找自己前來不是為了昨晚的刺客之事,僅僅是因為這枚銅扣的關系嗎?
魏定真心中千回百轉,也不明白這枚古舊的銅扣怎么給自己招來天工館這樣的麻煩,索性直言。
“認得倒是認得,但是卻不知道此物是哪里來,也不知道又是怎么到牛大人手里的,如果牛大人喜歡就留下便是!
“留下?”
牛震小心翼翼地將銅扣遞至魏定真胸前,說。
“這等物件不是凡人可以擁有的,德不配位必受其害,你還是把它還給它的主人為好。”
魏定真接過銅扣,仍帶有余溫的銅扣帶著仿佛玉石一般的觸感。
可是館營使牛震的一番話卻讓自己更摸不著頭腦。
還給它的主人?莫非牛震知道這枚銅扣的來歷?
“牛大人,我!
牛震揮揮手打斷他的話,再次囑咐道。
“你給它的主人帶句話,東林嶺不會被遺忘但也不該被想起!
走出天工館已經是午夜,滴答答的馬蹄聲在安靜的街道上顯得異常清晰。
坐在明黃色轎子里的魏定真看著手中這枚古舊銅扣,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從未見過這枚銅扣,更不知道是何人所有,在李府第一次見到這枚銅扣后它就無端消失,今天又出現在天工館手中。
更讓魏定真感到疑惑的是牛震讓自己帶的話。
“東林嶺不會被遺忘但也不該被想起!
難道這枚銅扣是從東林嶺來的?或者說銅扣的主人就住在東林嶺?
想起東林嶺,魏定真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個令人震撼的詭異壯漢。
那種不屬于人間的存在,莫非真的跟天工館有著某種聯系嗎?
一連串的問號圍繞在銅扣和天工館之間,又綿延成縷縷絲線連接到東林嶺的山脈中,自己卻沒有任何有用信息。
吱扭扭的車輪聲一路朝南而去,最終停在了魏府門前。
剛進大門,始終等著魏定真回家的弟弟帶著忠叔一起迎上來,卻見魏定真眉頭緊皺。
弟弟以為天工館又提出什么條件為難魏定真,追問著。
“哥,又是什么事情找你去的?天工館可從來不請人喝酒的。”
魏定真不愿將更多人牽扯進謎團,擺擺手安慰起來。
“定仁你放心,有太子府在,沒什么酒是不敢喝的!
說罷吩咐眾人回房休息。
獨自一人坐在屋中,魏定真又將銅扣取出,映著燈光下細細觀察。
指尖劃過已經有些模糊的花紋,一絲熟悉的感覺突然出現。
似乎自己在哪里見過相似的紋理,可又說不上來確切的地方,仿佛感到有一根絲線在腦后飄蕩,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沉重的黑暗拉扯著眼皮,毫無頭緒的大腦在床榻溫柔的安撫下逐漸平靜。
又回憶起兒時母親的懷抱,也是這般溫柔,終于讓魏定真放下一切心思沉沉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發生的一切都被那夜的風雪抹去,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軌道上生活。
太子府的差事并不多,每天不過是早上隨著雷破柱一起巡邏,下午在演武場訓練一番,或者閑暇時分去酒樓喝酒。
成大虎一開始對魏定真還有些忌憚,幾次接觸后發現魏定真此人毫無架子也不記仇,偶爾也一塊喝酒聊天。
方韓山對每個人依然客客氣氣,但是平日里除了巡邏、訓練以外,基本見不到人。
太子也不時設宴招待眾人,每次都有郭羽相伴。
而郭羽每次都不忘派人把弟弟魏定仁也請來赴宴,招攬之意溢于言表,卻從未當面提出過邀請。
魏定真私下里將銅扣戴在手上,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讓魏定真有時候懷疑天工館是不是搞錯了,這枚銅扣根本就沒有任何特殊的含義。
李可依每天都在懷疑娘親是不是搞錯了,要讓自己穿著厚重莊嚴的禮服每天隨她入宮陪皇后聊天。
從那天馬廄失火以后,家里每個人都變得奇怪起來。
本來自己被禁足在家,卻被娘親每天帶著入宮,說是幫皇后娘娘一起籌備今年的松花宴。
爺爺每天都去城外軍營巡防,早出晚歸連面都見不到。
父親也是往返于皇城與衙門之間,有時徹夜不歸,似乎忘記了還有一個女兒的存在。
后宮中除了宮女就是長輩夫人,著實無趣之際,李可依偷偷溜出皇后寢宮,一個人漫無目的的散步起來。
風雪過后的后宮也顯得有些冷清,站在一處飛檐下遙遙望去,目力所及的便是一墻之外的高樓。
看起來似乎是皇城中最高的建筑,隱約有烈馬嘶鳴聲透墻而來想來。
聽聞馬鳴,李可依又想起與黑眸青年騎馬那天,結果弄得自己滿身狼狽。
思緒一轉,卻回憶起在太子府的第二次重逢,不知為何兩人又變得如此冷漠。
正踟躕間,聽到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是兩名宮女路過。
零星私語傳了過來。
“這幾日娘娘宮里可真是熱鬧,想來今年的松花宴會更加盛大吧。”
“可不,這是娘娘第一次辦松花宴,你沒看天天把李夫人請來籌備宴會嗎?”
“咦,現在叫李夫人,說不定明年就得改口嘍!
“為什么要改口啊?你跟我說說嘛!
李可依聽到兩人口中的李夫人,顯然就是娘親,心中頓時疑惑起來。
那名宮女嬉笑道。
“這你都不知道呀,你以為娘娘只是請李夫人來籌備宴會嗎?還是給自己挑兒媳婦呢!
“你是說,娘娘也在挑,哦,是李府的千金吧。”
兩名宮女吃吃吃地笑著走過,并不曾發覺她們口中的李府千金就站在飛檐另一側。
李可依右手捂住嘴巴呆立原地,又一陣馬鳴聲隱約傳來,仿佛在呼喊著一個稱呼。
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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