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韓山心思總是機敏,以為李可依在生太子的氣,彎下腰好言勸慰。
“李小姐你是知道的,這大雪一降就馬上年底啦,殿下要準備皇上的大考,這半個月起早起晚睡都忙瘦了,今天到書房讀書才有機會入宮,不然還見不到你呢!”
“誰要他見,哼。”
李可依拍開太子的手,自己站起身扭頭就要走。
太子心知她玩心重,又喜歡耍性子,只得含笑跟在她身后。
才走幾步,李可依哎呦一聲,只覺得小腿酸痛,肯定是剛才跌倒時候扭了一下。
太子緊跟兩步扶住她,口中關切著。
“腳扭傷了吧,這冬天冷地太硬,先回屋休息一下我叫太醫來看看。”
李可依還要發作,可是一撞上魏定真投來的目光,似乎夾雜了一分關心,頓時滿心的怨氣全部消散,化作心中片刻竊喜。
聽聞李可依受傷,皇后與李母也放下手中的事情趕來看望。
“可依怎么樣了?太子你傳了太醫沒?”
“母后,兒臣已經命人傳了太醫,馬上就到。”
太子領著皇后走進房門,立刻有宮女搬來凳子放在床邊。
“皇后娘娘。”
“可依你不用起身,今天史太醫在宮里,你安心休息就好。”
皇后一邊柔聲安撫著李可依,回頭又冷言問道。
“怎么在我的宮里還能讓可依受傷,是在哪個門受傷的啊?”
“回稟娘娘,是前殿來儀門。”
“把今天來儀門的都發去浣衣局。”
聽到要將那幾名無辜的宮女貶入浣衣局,李可依覺得于心不忍,出聲替她們求起情。
“皇后娘娘,是可依自己沒看路跌倒,與她們無關的,娘娘還是饒過她們這一次吧?”
“母后,是我入宮看到可依便叫了她一聲,沒曾想她一回頭被臺階絆倒的,您寬厚仁慈,就責罰兒臣吧。”
李可依出口是幫來儀門的宮女們求情,而太子則把過錯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
下人犯錯無論怎么求情,多多少少也要受到責罰,而太子犯錯,皇后總不至于責難他。
魏定真不禁暗暗贊嘆,太子這樣一來,不僅算是幫了李可依一個忙,還在皇后面前表現出坦誠與責任。
“是這樣嗎?”皇后問。
方韓山偷偷扯了一下魏定真衣角,兩人一同答應道。
“確實如殿下所說,卑職可以作證。”
“既然如此,那,要怎么罰就交給可依來決定了,你覺得怎么樣啊,李夫人。”
李母見此事就算過去了,當即也笑道。
“娘娘你公正嚴明,這個方法是最好的。”
正說話間,史太醫也已經趕來。
作為太醫院首席,十多年來史太醫看過的病人多不勝數,便是達官貴人要請也不是一件易事。
李可依不過是小小的扭傷,若不是今天史太醫恰好在宮中,又是太子與皇后所傳,也請不到史太醫來。
問過病情,史太醫用指尖幫李可依舒緩經絡,隨即提筆寫下一張藥方叮囑起來。
“李小姐病情并不嚴重,只需依照此方,敷過三日即可痊愈,只是這三日不可隨意走動。”
說完便領著小童告退。
屋內眾人圍在皇后身邊,卻不曾注意魏定真閃身跟在史太醫身后出了門。
史太醫看起來須發皆白,走起路來步履穩健,連身邊的小童子都得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
剛出院門,史太醫忽然停下腳步,仿佛腦后長了眼睛一般,道。
“魏公子可是想問令尊大人的病情嗎?”
魏定真大吃一驚,想不到史太醫不僅能發現身后的自己,還清楚自己的身份。
“史太醫你認識我?”
“當然,魏公子如果有事,還請移步相談。”
兩人拐入一旁小亭,一面背墻一面臨池,而隨行的小童則拎著藥箱在不遠處等候。
魏定真只覺得皇城之中處處都是高人,仿佛每個人都知曉著許多秘密,而無數的秘密聚集圍繞在這座龐大的皇城四周。
“實不相瞞,我見過魏公子你兩面。”
史太醫這句話讓魏定真似懂非懂,不過這不是他跟來的目的。
“史太醫,我來找您是想問一下家父的那副藥方。”
“令尊的病不容樂觀,我們醫者仁心,作為一名醫生我只能勸你,有時間多陪陪魏大人吧。”
魏定真本想問清楚,那副藥方是否史太醫親自所寫,具體對應的病癥又是哪些。
忽然聽到史太醫這番話,仿佛當頭響了一聲霹靂,震得整個人呆住了。
“太醫你的意思是?”
“沉珂難返,時日無多。”
“連太醫你都沒有辦法了嗎?”
“唉,除非神仙下凡。”
史太醫搖搖頭,右手指了指魏定真胸口,然后便離去,留下魏定真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思忖良久,仿佛心中曾經屹立不倒的那座山峰轟然倒塌。
曾經崇拜過、羨慕過、向往過、爭執過的事物都變得不再那么重要,因為一切的中心都將不復存在,因為那個人的蒼老仿佛是一瞬間發生的,而自己現在才意識到。
出宮來魏定真找太子告假,說要在家中侍奉幾月,可能這些日無法來府內做事。
太子聽出他言語中難以掩飾的悲意,一時間心中千回百轉,滿口答應。
上卿府商議新任京都指揮使的結果,半個月遲遲沒有上奏,看起來似乎在上卿府與太子府之間,還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
上卿府主政,與白柱國相親。
而天下承平日久,除了各地府兵與駐邊將軍外,最重要的就是京都九大營的兵權,這一系絕大多數都是李柱國人馬。
太子府又與李府親近,上卿府與太子府之間保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
唯獨有一個魏嵩,出身于李柱國麾下,與白柱國也有淵源,行事不左不右,才被先帝選為京都指揮使。
如今雖然魏嵩被革職,但功勞猶在,似乎需要有這樣一位外人施以外力,新任指揮使的爭奪才能有個結果。
看來這件事要盡快解決才行。
太子默念完這句話,抬頭向西望去。
胸中勾勒出的抱負與憧憬,都遠在天邊,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走出塵安城,走出塵安城的第一步就是掌握京都九大營。
魏定真并不知道太子對于魏府的想法,但從當前局勢來看,多少也能猜測出太子的用意。
但知道與不知道都,由不得自己做出其他選擇,畢竟任何一方勢力,都不是一兩個人可以抗衡的。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隨機應變,讓弟弟順利擔負起魏府這個家,到時自己才能放開一切去尋找內心的答案。
忠管家見魏定真憂容滿面,還以為大少爺今天入宮遇到了什么。
“大少爺你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陪殿下入宮伴讀嗎?怎么剛到中午就回來了?”
“沒什么,我找殿下請了幾天假,忠叔你忙你的,今天的藥熬好了沒?”
“二少爺正在藥房熬藥呢,看樣子還得兩盞茶的時間。”
“我去看看。”
魏定真轉身往藥房走去。
忠管家在原地看著憂心忡忡的大少爺,有點摸不著頭腦,只得搖搖頭勉強一笑。
推開藥房門,苦澀的草藥味撲鼻而來,弟弟魏定仁正蹲在藥爐旁輕輕扇著風。
“哥你怎么回來啦,今天的事都忙完了嗎?”
“嗯,忙完了,這幾天沒什么事,我就請幾天假回來。”魏定真點點頭。
弟弟一聽立刻放下手中的扇子,有點著急。
“哥你放心,家里有我照顧著,你就安心在殿下那里做事,等爹爹病情好轉一些,到時候還得求殿下幫我找個去處。”
魏定真一時語塞,又想起史太醫親口說的那兩句話,當時身處宮中不能放聲痛哭。
此刻回到家中,看到弟弟跟忠管家都還盼著父親的病能好起來,登時淚如雨下。
啞著嗓子說。
“我今天在宮里遇到史太醫了,他說,爹的病連他都沒有辦法了。”
啪。
弟弟手中的扇子摔在地上,好久沒說出話來。
滋啦啦。
忽然藥壺里的藥溢了出來,弟弟這才彎腰揭開壺蓋,倉促間又被滾燙的壺蓋燙到。
啪呲。
壺蓋落到地上滾了兩圈,這才骨碌碌地停在魏定真腳下。
魏定真俯身捏起蓋子,卻看見蓋子雖然完整一塊,卻已經被摔出幾道裂痕,只要輕輕一磕就會碎成幾片。
“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哥?”
“除非神仙下凡,史太醫這么說。”魏定真艱難得說出史太醫這句話。
弟弟蹲在藥爐邊沉默片刻,頭也不抬的說。
“哥,既然如此你更不能待在家里了,爹被革職,你我初回京都,咱們魏府現在只有你當家,否則爹他一旦,一旦,咱們魏府在京都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京都有什么好,天下這么大哪不能去?”
“哥。”弟弟抬起頭語重心長道。
“咱爹領兵征戰幾十年,才在京都創下咱們魏府這家業,雖說你我在雍定城多年,可這魏府才是咱們的家,咱不能讓爹一輩子的辛勞就這么消失呀!”
魏定真聽著弟弟的口氣,恍惚中又記起八年前與父親的那次爭執。
“京都有什么好,天下這么大,好男兒就該闖蕩四方。”八年前的魏定真倔強得站在父親面前。
那時剛剛成為京都指揮使的魏嵩語重心長道。
“天下再大也是大風朝的天下,四方再遠也遠不過皇命,咱們魏家這條路由不得自己選。”
“路是走出來的,連走都沒走過怎么知道沒有路?”十八歲的魏定真望著南方堅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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