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后……”
出乎意料的,站出來話之人是那安親王妃葉屏幽,一身輕煙淡柳色衣裙的女子,如清水芙蓉,淡雅脫俗,不出的明艷端莊。
蘇栩栩聽著她的聲線有些熟悉……
“雖然秦姑娘確實有錯在先,但是兒臣認為她應該不是故意的,距離先帝當年下令下的女子不準身著紫衫,已經(jīng)過去了多年,秦姑娘不知道有這樣的禁令,也是情有可原,就像母后您之前的,不知者無罪,兒臣斗膽懇請母后饒過秦姑娘這一次……”
語聲一頓:“而且,今是選秀的大好日子,若是見血的話,兒臣只怕會有不詳?shù)氖虑榘l(fā)生……”
她的聲音輕柔婉轉,聽來似嬌鶯初囀、微風振簫,泠泠似春水一般……
蘇栩栩突然記起,自己是在哪兒聽過她的聲音了……當時,顧景煜為了救她,自己卻不幸落水的時候,電光火石之間,有一個女子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喊道:“陛下不識水性……”
如果蘇栩栩沒有聽錯的話,那時的那道聲音,就是屬于眼前的女子……安親王妃葉屏幽……
而那一刻,她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那道聲音里不自覺的蘊含的滿滿的擔心與焦切……
蘇栩栩不由瞇了瞇眼。只是,還沒有等她好奇完這安親王妃怎么會看起來比其他人更了解那顧景煜不識水性這件事,就見襄太后瞥了一眼那正為秦玉岫求情的女子,淡淡開口道:“你倒是為皇帝著想……”
蘇栩栩心里一動,總覺得這太后娘娘看似尋常的一句話,倒像是隱含深意一般。
而那安親王妃的反應也十分值得玩味……
“母后,我只是……”
顏若舜華的女子,看起來有些緊張,試圖想要解釋什么,卻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時,她身旁的安親王顧景琛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似乎在安撫著她,然后,便見男人抬眸,迎向了襄太后那有些迫人的視線,溫聲開口道:“母后,兒臣也覺得屏兒得對……”
頓了頓,“先帝當年想來也只是因為一時之氣,才下了那樣的禁令,如今事過境遷,先帝與明妃娘娘也都早已去世多年,兒臣覺得這條‘不準著紫衫’的禁令,實則沒有再留存的必要……”
聞言,襄太后微微一笑,那笑意,不同于向著顧景煜或是其他人之時,帶著的那種莫名叫人有些不舒服的陰森之感,而是全然的慈愛與欣慰,就像是這世間任何一個深愛子女的母親會有的感情那樣……
即便那顧景煜不是她的親子,可是,這樣明顯的差別對待,真的好嗎?
蘇栩栩突然有些同情那顧景煜了……年紀,就失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雖然后來被太后娘娘收養(yǎng),但任誰也看得出來,他與這太后娘娘之間親緣極其淡薄,就剛才蘇栩栩自己的所見所聞,那襄太后哪怕是對她的侄兒孟懷瑾,都比對他這個名義上的養(yǎng)子,要好的多……更不用顧景琛這個親子了……
其實僅僅從那襄太后對只是穿了跟他的生母同樣的紫色衣衫、同樣的累絲含珠雙蝶釵的秦玉岫的那種幾乎欲殺之而后快的態(tài)度上來看,就可以想見,她應該是極不喜顧景煜的……而且,她注意到,從頭到尾,顧景煜喚她都是“太后”,而非“母后”……
其實,照她那樣妒忌他的生母,她竟然沒有在顧景煜還的時候,就要了他的性命,反而還輔助他登上了皇位,蘇栩栩已經(jīng)很驚奇了……
好吧,也許是她腦洞太大了,又將每個人想的都太過陰險,才有這樣的胡思亂想……
正想著,卻聽那太后娘娘在聽了親子顧景琛的提議之后,突然轉向了一旁的顧景煜,開口道:“這道禁令,乃是先帝所立,又涉及到皇帝的生母……皇帝你意下如何?認為這道禁令,該廢嗎?”
“若是太后與四皇兄都認為該廢的話,朕自然是沒有什么意見的,一切但憑太后你做主就可以了……”
顧景煜亦是滴水不漏的回道。對這樣的事情,他似乎早已習慣,臉上的神情,也是他一貫的不在意。
襄太后看起來倒也不意外的回答,點了點頭,道:“既然皇帝你都這么了,那么先帝之前那道紀念你母妃的禁令,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就廢了吧……”
這道懿旨一下,蘇栩栩繃緊的一顆心,都隨著松快了下來,再看一旁的秦玉岫,她更是滿臉死里逃生過后,難以置信般的驚喜神情,心有余悸,就差當場痛哭出聲了……
可是,這份逃過一劫的喜悅,才方方維持了須臾,便見那襄太后眼底一厲,語氣驟然一轉,道:“雖然這道禁令廢了,但秦玉岫在此之前犯下的錯,卻不能不追究……”
看來她仍是對此怨念頗深,并不打算真的白白的放過這個報復的機會,便見她似乎沉吟了須臾,笑了笑,就像突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一般,連一向矜持貴重的嗓音,都仿佛能夠聽到其中暗藏的滿滿惡意……
“死罪可免,”便聽那襄太后緩緩開口道,“但活罪難饒……來人……”
襄太后冷冷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宦官:“把她的衣服,跟哀家扒了……”眸光如刃,一字一句“哀家今就要讓她知道知道,穿了不該自己穿的衣衫,是什么后果!”
拂袖退到一旁,立即有聞聲的太監(jiān)與宮女,三兩步走上前去,不由分的便即當場扒起那秦玉岫的衣服來……
秦玉岫直到他們開始撕扯起她的衣衫的時候,方才反應過來,當即嚇得哭了出來,拼命的掙扎起來……
“你們干什么?放開我……放開我……不要……太后娘娘,民女知錯了……民女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被狠狠按住,毫不留情的撕扯著衣衫的女子,不住凄慘的求饒著,卻換不來任何人的心軟,掙扎間,她精心挽著的發(fā)髻,早已松散,妝容精致的臉容上一片淚痕,那一雙總是不可一世的眼睛,此刻,充滿著恐懼與無助……
蘇栩栩心里一緊,下意識的就想要上前阻止,卻被身旁的陸宛盈扯了扯衣袖,從她的眼睛里,蘇栩栩能夠看得出來,她不希望自己在這個時候強出頭,她知道,如果她這樣做了的話,肯定會激怒那太后娘娘,他們本身就已經(jīng)自身難保,如果再在這個時候,替秦玉岫求情的話,只怕會火上澆油,不僅救不了秦玉岫,很可能連他們自己也搭上……
這些道理,蘇栩栩都懂,可是,要她就這樣看著秦玉岫被人如此侮辱,她做不到……她僅僅是穿了一件紫色的衣裙,僅僅是戴了一支有著可笑寓意的釵子,就因為它們曾經(jīng)代表著另一個女子,就因為那太后娘娘經(jīng)年的妒忌,她就要承受這樣的遷怒……
有一剎那,蘇栩栩幾乎想不顧不切的沖上前去阻止這一切,可是,她不能……陸宛盈擔憂、甚至乞求的目光,讓她動彈不得半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或者安危,可是,她卻不能因為自己而連累到陸宛盈和他們的父親陸文山,她很清楚,在這些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貴人眼中,從來沒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只要他們不痛快了,隨時都可以將你全家都一并牽累……
她做不到無視陸宛盈的阻止。
這一刻,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秦玉岫當眾被人扒去衣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拼命的掙扎,卻始終掙脫不掉的無助和絕望……以及,遠遠站在一旁,甚至帶著笑意去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后娘娘,她的眼中,充溢著毫不掩飾的報復的快感,瘋狂而殘忍,像是要將曾經(jīng)未曾有機會加諸在那個令她又恨又妒的女子身上的侮辱,盡數(shù)發(fā)泄在眼前本應是無辜的秦玉岫身上一般……
這一瞬,蘇栩栩是如此的憤怒,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妒忌,竟這么可怕,哪怕是在那個人已經(jīng)死去了這么多年之后,卻仍舊叫她如此刻骨銘心,無一日釋懷……
她是如此的憤怒,卻又是如此的無能為力……除了眼睜睜的看著她受辱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茫然的抬眸向周圍看去,她看到那些跟他們同時進宮的秀女,他們多是麻木而事不關己的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偶有如那魏凌心一般幸災樂禍之徒;她看到那先前為秦玉岫求過情的安親王妃眼中閃過的不忍,她看到她身旁的夫君安親王顧景琛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并不十分認同其母后的做法,卻終究沒有什么……
然后,她不由的遙遙望向那個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就那么坐在那兒,從窗欞透進來的斑駁日光,在他的臉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諱莫如深的眼底,一片濃黑,像席卷了無邊的夜色,厚重的、壓抑的,遮去了一切的情緒,什么都看不清……
他就那么看著底下的女子,因為他的生母而受辱,而他全然無動于衷,沉默,以及淡漠……
如看一場他人是非的鬧劇……
蘇栩栩的心,就是一刺,不出來是苦是澀,是冷是寒。
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顧景煜微微轉眸,望向了她,四目相對的一瞬,男人古井無波般的眼眸,似乎落了顆石子一般,漾起些微的波動,旋即恢復成一貫的平靜,就像是一道橫垣在他與外界的銅墻鐵壁,沒有任何人能夠穿過它,真正的走進他的心底,看透他所有最真實的喜怒哀樂一般……
許久,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秦玉岫身上的淺紫繡纏枝杏榴花衣裙,已經(jīng)被扒了下來,皺成一團,被其中的一名宮女恭恭謹謹?shù)某实搅讼逄竺媲埃吒咴谏系拿缷D,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吩咐道:“拿出去燒了……”
就像是丟棄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一樣。
她銳利的目光,涼涼落在那早已癱倒在地的秦玉岫身上,她的外衫已經(jīng)被扒了去,只剩下白色的里衣,凌亂的貼在身上,她像是嚇壞了一樣,蜷縮在一旁,原本飽滿似枝頭熟透的蘋果般的圓圓臉龐,此刻被淚水染得臟污一片,嬌嫩的肌膚上,甚至因為剛才的掙扎,不知被誰留下了長長的幾道抓痕……
而她的眼睛,那雙明亮的,看起來被寵壞了的、完全不知世事險惡的眼睛,就像是一瞬被人抽去了生氣一般,茫然的、呆滯的,不知落向何方……
襄太后微微一笑,朱紅的唇,漾起一抹近乎殘酷的弧度,語聲卻是一如既往般雍容華貴,她:“這樣就順眼多了……”
然后,她瞥向一旁的顧景煜:“哀家都差點忘了,這秦玉岫怎么也算是今年的秀女,皇帝可想將她留在宮中,日后服侍?”
蘇栩栩心里一凜,幾乎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惡毒之人……她前腳才當著眾目睽睽之下,命人將一個無辜女子的衣衫扒了,轉眼就當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言笑晏晏的讓皇帝收她入宮……
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在侮辱秦玉岫,或者是那早逝的明妃娘娘了,更在侮辱那顧景煜……
她甚至連費心掩飾這一點都沒有。
即便再不合,她就可以如此將一國之君不放在眼里嗎?
蘇栩栩下意識的去看那顧景煜的反應,她不知道他要如何忍過這樣明目張膽的挑釁和侮辱,哪怕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吃瓜群眾,這一刻,她都不由的為他感到憤怒,以及悲哀和難過……
但顧景煜卻只淡淡一笑,像他一貫那樣,仿佛對一切都漫不經(jīng)心、渾不在意一般道:“還是不要了,朕對她不感興趣……”
他眸光涼薄的瞥了一眼底下仍舊畏縮著聲啜泣的女子,懶懶開口道:“……扔出去也就罷了,省得叫人看著礙眼……以后不許她再進宮就是了……”
蘇栩栩看到,隨著他的一句話,本就因為驚嚇與恐懼而不住發(fā)著抖的秦玉岫,狼狽的身軀,一瞬越發(fā)顫抖的厲害,就像是搖曳在寒風里的最后一片落葉,仿佛隨時都會從枝頭摔落,絕望的跌進泥沼之中,再也等不到來年春的復蘇……
蘇栩栩跪在她的身旁,任由垂在衣袖里的雙手,指尖狠狠掐進掌心,仿佛惟有這樣,才能阻止自己她不顧一切的跳起來,逃走……
太難受了,一顆心像是被帶著倒刺的繩索狠狠絞著一樣,又酸又痛,她不知道,一個人怎么可以殘忍到這個地步,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如此清晰的認識到,他們這些人,在這些生殺予奪大權的大人物眼中,不過螻蟻一般,可以任意欺凌、侮辱,所有人在他們眼中,大抵都不過只是棋子,可以被他們當成明爭暗斗里隨意用來犧牲的工具……
許是察覺到了什么,解決完秦玉岫的襄太后,將目光緩緩投向了她,然后,輕聲一笑,開口道:“哀家差點都忘了,陸家的兩個女兒還在地上跪著呢……”
聽她聽到自己和陸宛盈,蘇栩栩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她感覺到那原本落在她身上的晦暗目光,在微微頓了頓之后,轉向了顧景煜……
“雖然陸二姐,他們先前之所以打扮成那副模樣,是為了全自己的一片孝心,但終歸是欺君之罪……”
蘇栩栩聽到她悠悠問著那顧景煜:“……皇帝認為應該怎么處置他們?……”
蘇栩栩心里一緊,才剛剛見識到這位太后娘娘手段的她,不由的有些不安,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會招致什么樣的懲罰,只希望不要連累到她身旁的陸宛盈才好……
就在她不顧一切的想要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聽到那顧景煜仍是一貫漫不經(jīng)心般的嗓音,如清凌凌的湖水一般,緩緩自偌大的寢殿里響起,的是……
“朕相信他們只是一時糊涂,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本朝想來以仁孝治國,陸姑娘他們也是一片孝心,情有可原……”
語聲一頓,男人清俊眉眼,在跪在地上的蘇栩栩身上,輕輕掃過,開口道:“而且,先前朕被懷瑾表弟不心推落水中,幾乎命懸一線的時候,幸虧有陸二姐將朕救起,否則朕此刻想必也不能夠好端端的坐在這兒了……”
男人又是語聲一頓,這一次卻是向著襄太后求情道:“不如就看在朕的面子上,將此事就此揭過……太后娘娘,你覺得如何?”
蘇栩栩埋在胸膛里的一顆心,不由的一跳,不是緊張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而是,她能夠聽得出來,那高高在上的男人,這一刻是真的在為她求情的,她甚至能夠聽出他為了她,向那太后娘娘服軟的一絲意味……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錯覺,一時只覺心底千頭萬緒,不出來是怎樣的滋味。
不知那太后娘娘似乎也聽出了相同的意味,眸光微微一爍,像是在判斷著什么一般,頃刻之后,方才開口道:“既然皇帝都這樣替他們求情了,哀家也不好什么……”
頓了頓,那襄太后寬容大度般開口道:“都起身吧……”
蘇栩栩反應了一會兒,這是叫他們起身,她心中為逃過一劫,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只覺得無限的諷刺,謝過了那太后娘娘和顧景煜之后,方才跟陸宛盈相互攙扶著,站了起身,一雙腿,早已跪的發(fā)麻,微微打著顫……
便聽到那襄太后的聲音,在他們頭頂,緩緩響起:“不過,陸家的兩個女兒既是孝心一片,只怕這次選秀,就不能進宮服侍皇上了……”
這是要將她和陸宛盈剔除的節(jié)奏?
蘇栩栩心頭驟然一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不過了,也不枉他們擔驚受怕這么久……
她這個念頭方起,那高高在上的顧景煜卻像是心有靈犀般瞥了她一眼,然后蘇栩栩就聽到他嗓音曼曼的開口道:“不著急……今日發(fā)生了這么多的事情,太后你也該累了,朕也無心再談什么選秀的事情,不如就讓秀女們先各自回家,等過幾日,定下入宮的人選再算也不遲……”
語聲一頓,男人詢問著一旁襄太后的意見:“太后覺得如何?”
襄太后深深望了他一眼,而顧景煜卻始終神情淡淡,仿佛只是隨口出自己的想法而已。
“皇帝既然這樣了,就這樣辦吧……”
最終,襄太后道。
“都散了吧!
隨著她的一聲令下,一眾秀女,陸續(xù)往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那巨大的重華殿,蘇栩栩方才深吸了一口氣,如同逃出生一般,一顆心,終于可以稍稍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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