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求姑母成全陸姑娘與陛下……”
向著面前的太后娘娘深深一揖,孟初寒一字一句的求道。
他的語聲平靜,已聽不出什么自艾自傷,就像是他果真放下了一般。
蘇栩栩卻聽著從他口中吐出的那“成全”二字,他的那樣輕巧,仿佛做到這一點,是那樣的容易,可是,盡管他表現的如此釋然,她還是清晰的看到,當他躬身求太后娘娘“成全”她和顧景煜的時候,他微垂的眼眸,一瞬劃過的入骨銳痛。
蘇栩栩的心,隨之一絞,幾乎忍不住想要開口,手腕上卻是突然一緊,男人溫熱的大掌,如鐵鉗般貼在她的腕上,不容忽視的彰顯著他的存在。
蘇栩栩的心一涼,方才所有的沖動與情不自禁,一瞬盡數沉了下去。她下意識的望向身旁的顧景煜,錦緞云袍的男人,長身玉立,俊挺非凡,一雙墨染的眸子,如幽靜的夜海,不見絲毫的漣漪。
蘇栩栩微微垂了眸,遮去了眼底的苦澀,沒被顧景煜握住的另一只手,死死攥著,任由平整的指甲,掐進掌心。
襄太后手中端著新換的茶盞,以蓋碗輕輕撩攪著浮在其上的茶沫,一雙銳利的鳳眸,不時的瞥向臺階之下的孟初寒,顯然在斟酌權衡著……
平心而論,孟初寒娶不娶陸宛寧,都不會造成任何的影響,畢竟他們原本的計劃之中,就不包括這一項,先前不過是看他似乎對這陸家的二姐死心塌地,打算借此拉攏他,才答應為他倆賜婚的,但現在,他既然主動改變主意,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唯一令她耿耿于懷的是,他這么做,竟然是為了成全那陸宛寧與皇帝……將自己心愛的女子,拱手相讓給別的男人,這種行徑,對襄太后來,顯然是不能理解的,他之所以這樣做,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是他并不真的多么喜歡那個女子,所以,才能夠如此輕而易舉的放棄;要么是他確如昨日,他向她求請將那陸宛寧嫁給他之時所的,喜歡那個女子至深,所以,在聽到她喜歡之人并非他,而是另有其人的話,仍愿意成全他們……
如果是后一種可能的話……眸色深了深,襄太后原本有一搭沒一搭的拂著碗中茶沫的手勢,不由一頓,諱莫眸底,一瞬精光閃爍,劃過絲絲算計。
沒錯,她在權衡著,如果她接受面前侄兒求她成全那陸宛寧與皇帝的婚事的話,會有怎樣的利弊……雖然如此一來,她不得不稱了皇帝的意,令他得到了想要的,但如果能夠借此挑起孟初寒與他君臣之間的齟齬的話,那么結果無疑是對她和孟家有利的……
畢竟,就算她這侄兒此刻再怎么寬容大度,她亦不信他對此一點怨念沒有……明明是自己看上的女子,到最后卻不得不被別的男人搶走,她不信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的樂見他倆在一起……
就像當年,顧景煜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嫁給了他人之后,一轉臉就納了當今的皇后,來做報復一樣……她相信人同此心,孟初寒也不會例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倒可以好好的利用一下,畢竟,從目前傳來的消息來看,顧景煜亦似有拉攏西北勢力的意圖,如果真的萬一讓他們君臣合宜的話,無疑對孟家極為不利。
如此看來,皇帝執意要納那陸宛寧進宮,對他們將孟初寒完全收歸己用,倒算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這樣一想,利弊權衡之下,襄太后頓時已有決斷……
不過,在最終決定之前,她還是例行的向臺階之下的侄兒又確認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孟初寒心中不由一動,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后反悔的機會,他下意識的想要回頭去看一眼蘇栩栩,但旋即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難道直到現在這一刻,他還抱著如此不切實際的希望,期盼著她能夠告訴他,其實她喜歡的人是他,而不是皇上嗎?
她已經的很清楚了,不是嗎?何況,他本來就知道,她對他不是那種喜歡,再勉強,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又何必讓她再為難呢?
藏起心中苦痛,面對太后娘娘的詢問,孟初寒溫聲回道……
“是。”
短短的一個字,沒有任何的不忿,也沒有任何的不甘,他給出了他所能給盡的一切心意。
蘇栩栩只覺埋在胸膛里的一顆心,一瞬像是被磨的鋒銳的刀片,狠狠割了一下般,劇烈的疼了起來。
她身旁的顧景煜,卻始終平靜如一,仿佛并不意外孟初寒的回答,惟有墨黑的寒眸深處,微微漾起一絲暗啞光影,看不出什么情緒。
那襄太后顯然也對孟初寒的這一個“是”字,十分滿意,但面上卻是一副淡淡的模樣,語聲溫和的開口道:“既然寒兒你心意已決,哀家也不好再什么……”
安撫完孟初寒之后,那襄太后突然話鋒一轉,一雙陰沉的眉目,如刀刃般鋒利,直射向顧景煜和她身旁的蘇栩栩,嗓音冷銳:“至于皇帝……你想娶什么人,就娶吧,哀家管不了,也不想管……哀家也累了,你們自行退下吧……”
大抵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那襄太后在冷冷丟下這么一句話之后,當即拂袖而去。
只是蘇栩栩覷著她臨走之際,凌厲鳳眸淡淡掃向她的那個眼神……她清楚的知道,經過這件事之后,她顯然已是徹底得罪了那太后娘娘,只怕是成她的眼中釘肉中刺,都不為過……
可以想見,日后她進宮之后,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意識到這一點,蘇栩栩心中不由重重一沉。
一旁的孟懷瑾與孟其宣,眼看著姑母都已經發話了,情知這陸家的二姐進宮一事,已成既定事實,無論他們之前是否向她提親與否,如今都已經與他們無關了,盡管心中再不忿,此刻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冷哼了一聲,狠狠瞪了一眼蘇栩栩之后,孟懷瑾率先跟著襄太后,離開了重華殿,相較于他的毫不顧忌,久居官場的孟其宣則含蓄得多,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也隨之走開了。
偌大的重華殿,一時便只剩下蘇栩栩、顧景煜,和孟初寒三個人。
殿中一時靜極,惟有透過窗欞照進來的點點日光,活潑潑的鋪灑在殿中,在相對無言的三人臉上,影影綽綽的投下片片斑駁的光影。
蘇栩栩只覺一顆心,此刻像是被人正狠狠攥著一般,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膛里不受控制的震蕩著、鼓噪著,一下一下,似重錘般敲擊著體內的每一處,在寂靜的宮殿里,顯得格外清晰。
最先開口的是顧景煜……
“朕還沒有多謝孟兄你……”
長身玉立的男子,緩緩對向面前的孟初寒,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一絲淺笑,如曜的黑眸,溫和清致,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誠懇與真摯:“……若不是有孟兄你的成全,想來太后也不會如此容易的就答應我與寧兒的婚事……多謝……”
聽著面前陛下如此誠心誠意般的道謝,孟初寒心中卻不由的一緊。盡管他早已做出了決定,也接受了他再也沒有機會跟那個女子在一起這個事實,可是,此時此刻,當面對著顧景煜因為他所謂的“成全”而特意向他道謝的這一刻,他的心,還是不可抑制的一痛……
他知道,自己是為何而痛,可是,知道又能怎樣?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陛下言重了……”
喉嚨深處一片清苦,從齒間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叫粗糲的沙石磨著一樣,孟初寒一字一句,啞聲開口道:“臣這樣做,只不過是知道寧兒……”
聽到他不自覺的脫口喚出“寧兒”;兩個字,顧景煜微微抬了抬眸,淡瞥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卻并沒有什么。
盡管如此,孟初寒還是驀地語聲一頓,雖然面前的皇上沒有什么,但他自己顯然意識到,如今的自己,已沒有資格這樣喚他身旁的那個女子了,一瞬,孟初寒只覺心底不可自抑的浮起陣陣悲哀,刀絞著一樣的疼……
“……我這樣做,只不過是知道陸姑娘喜歡的人,不是微臣罷了……”
男人語聲一轉,將“寧兒”兩個字,換成了“陸姑娘”,忍住心底劇痛,繼續道:“……既然陸姑娘真正喜歡的是陛下,即便太后娘娘勉強將陸姑娘許配給了微臣,陸姑娘應該也不會開心……”
他直到現在,仍然記掛著她的感受,蘇栩栩心里一疼,張了張嘴,想什么,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她身旁的顧景煜,似有所感般,道:“孟兄為朕和寧兒做的這一切,朕感激不盡……若是有什么朕能為孟兄做的,孟兄盡可以直言……”
面對男人的許諾,孟初寒心中卻是一動,猶豫了一瞬之后,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陛下可否讓微臣與陸姑娘,單獨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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