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臘月初八。
按照大胤朝的傳統(tǒng)，這會由皇帝設(shè)宴，宴請朝中百官，也算是所謂的與民同樂。
大概是因為這些日子，安王爺經(jīng)柳青蕪診治的效果還算不錯，太后娘娘整個人都精神極好，喜氣洋洋的，連帶著整個孟家的人都是一派喜慶的模樣。
看著他們觥籌交錯、談笑風(fēng)生的模樣，蘇栩栩卻只覺得氣悶不已……距離秦大人一家出事已經(jīng)半月有余了，有關(guān)他們的死因，顧景煜還在調(diào)查之中，但誰都知道，結(jié)果可能不會那么盡如人意。
而如今，秦大人一家二十三口，尸骨未寒，這些害死他們的兇手，卻可以當(dāng)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在這兒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的歡笑慶祝，如此的冷酷和殘忍。
蘇栩栩?qū)嵲跊]有心情跟這些人同處一室下去，只向顧景煜使了個眼神，就帶著綠桃走了出去。
一彎冷月遙遙掛在際，如墨的夜色里點綴著幾顆寒星，夜涼如水，沒有風(fēng)，卻冷得徹骨。
蘇栩栩在這冰冷的夜色里站了一會兒，先前待在殿中之時的氣悶之感，方才稍稍退了去。
“寧兒，你沒事吧？”
女子溫如暖春的嗓音，在她身后輕輕響起，蘇栩栩回頭過去，就看到不知什么時候也從殿中出來的柳青蕪。
“青蕪姐姐……”
蘇栩栩喚道。
“寧兒，你還好吧？是哪里不舒服嗎？我看你整個晚上都有些悶悶不樂……”
柳青蕪有些擔(dān)心的關(guān)切著。因為安王爺?shù)木壒剩袢盏膶m宴，她也被邀參加，但先前一直沒有找著機會跟蘇栩栩上話，眼見著她一個人悄然走了出來，她遂也跟了出來，這才有機會詢問一下她的狀況。
蘇栩栩能夠分得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真的擔(dān)心她，心里不由一暖，道：“青蕪姐姐，我沒事……只是里面人太多了，我不想待在那兒罷了……”
雖然她只是因為殿里的人太多，才出來的，但柳青蕪知道她指的應(yīng)該是孟家的人……之前秦大人一家的事情，她也聽了……
“是因為秦大人一家的事情嗎？”
柳青蕪盡自己的能力安慰著面前的女子：“人死不能復(fù)生，寧兒，你也別太難過了……”
“我只是覺得秦大人一家死的太過冤枉……”
因為對著的是自己信任的朋友，所以，蘇栩栩也并沒有費心的掩藏自己最真實的情緒：“秦大人一家二十三口，包括不足六歲的秦公子……他們又做錯了什么？要被人那么殘忍的殺害？”
秦大人一家的遭遇，柳青蕪也有耳聞，雖然她從未跟秦家的任何一個人有過交集，但是光聽到那些無辜的人一個個的慘死，就已經(jīng)足夠讓人感到悲憫了。而且，這件事似乎還牽扯著朝中的斗爭……
“我聽如今京城都在傳……”
因為不確定，柳青蕪有些謹(jǐn)慎的開口道：“秦大人一家的慘死，是太后娘娘和護國公命人做的……”
這樣的傳聞，從流放途中秦大人一家慘死于路旁開始，漸漸的甚囂塵上，所有人都在，秦大人一家是被太后娘娘和護國公害死的，因為之前為著西南貪墨一案，秦大人上書彈劾孟家人，所以遭到了孟家勢力的打擊報復(fù)，這才害得一家二十三口盡數(shù)慘死。
傳聞有板有眼，甚至繪聲繪色，簡直跟有人親眼看到過一樣。
這樣的傳聞，蘇栩栩自己也聽過，因為不止宮外在這樣傳著，就連宮中也漸漸有了這樣的傳聞，而且，因為某一次太后娘娘將某個私下里跟人起這件事的太監(jiān)杖斃了之后，宮中這樣的流言有愈演愈烈之勢。
“若不是他們，又有什么人與秦大人有著如此的深仇大恨呢？”
對著面前的女子，蘇栩栩沒有隱瞞。
這便是肯定的回答了。柳青蕪心里微微一動，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但我之前無意中聽到安王爺曾經(jīng)問過太后娘娘，秦大人一家慘死的事情，是不是太后娘娘和護國公他們做的……太后娘娘孟家并未做過此事……”
她并非有意偷聽，而是當(dāng)時她正配好了藥，剛好走到門口，恰好聽到了安王爺與太后娘娘起了這件事，因為聽著太后娘娘的語氣不似在撒謊，所以，她才會有如今的疑問。
蘇栩栩卻顯然并不相信那襄太后所謂的“否認(rèn)”，道：“若是孟家的人真的問心無愧，如果秦大人一家二十幾口的慘死，真的與孟家無關(guān)的話……太后娘娘又怎么會急急的下令，不準(zhǔn)宮中的人談及此事，還杖斃了一個太監(jiān)呢？”
被處死的太監(jiān)的事情，柳青蕪也有所耳聞，對太后娘娘這樣的做法，她也是極為不認(rèn)同的，一時不禁有些沉默。
望著面前女子似乎正為此事困擾的模樣，蘇栩栩卻不禁有些難以心安，方才她只顧著宣泄對太后娘娘害死秦大人一家的憤怒，卻忘了面前女子眼下所處的位置，這樣大抵會讓她感到十分的困擾吧？
念及此，蘇栩栩心中不禁有些內(nèi)疚，遂道：“青蕪姐姐，是我不好，不應(yīng)該跟你這些事情……”
頓了頓，還是不由的多囑咐了幾句：“還有，青蕪姐姐，你不要嫌我多嘴，雖然你現(xiàn)在只是待在安王爺身邊為他診治，但還是一切都要心……”
她始終不相信那太后娘娘，對面前的女子來，若是安王爺?shù)碾p腿能夠治好也就罷了，稍有不慎，只怕那太后娘娘就會遷怒到青蕪姐姐的身上……蘇栩栩絲毫不懷疑這樣的事情，襄太后會做出來。
柳青蕪也知道她是真的關(guān)心她，道：“寧兒，我知道的，你放心……”
頓了頓，女子大概想到了什么，不由道：“我為安王爺治療雙腿的事情……寧兒，你會不會怪我？”
“怎么會呢？”
一開始，蘇栩栩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為什么會這樣，想了一下，青蕪姐姐可能是覺得她和顧景煜一向與太后娘娘不和，若是安王爺?shù)碾p腿真的被治好的話，可能會對顧景煜如今的皇位有所威脅……
這并不是空穴來風(fēng)，畢竟，當(dāng)初初傳出安王爺?shù)碾p腿可能會有被治好的可能性的時候，宮中就已經(jīng)隱隱有了傳言，一旦安王爺?shù)碾p腿痊愈，太后娘娘就會廢黜顧景煜這個皇帝，然后轉(zhuǎn)而擁立自己的親子登基。
對這樣的傳言，顧景煜只是一笑置之，盡管他很清楚這樣的傳言，并非無稽之談，以他對太后娘娘的了解，這或許真的可能是她的打算，不過，對他來，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樣？該來的總會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的話，他也只能面對。
雖然當(dāng)?shù)弥餐鯛數(shù)碾p腿可能會被治好之后，那個男人反應(yīng)很是平靜，但是蘇栩栩卻能夠清晰的看出，那些他深埋在這樣的平靜之下的暗涌……畢竟，連她都清楚，這不僅僅是皇位的問題，因為一旦太后娘娘真的動了廢黜他，改立自己的親子登上皇位的話，那么等待顧景煜的，只有敗即是死這一種可能。
這也導(dǎo)致她在聽到安王爺可能會被治好之后為他感到高興的情緒之余，也讓她為顧景煜感到深深的隱憂。
她甚至想過安王爺就維持現(xiàn)在這樣，不要被治好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當(dāng)然，她也知道這樣的想法，太過自私，也太過惡毒，對安王爺來，也太過不公平。
無論太后娘娘最后怎么做，對安王爺來，他從頭到尾不過只是一個期盼著自己能夠重新站起來，重新行走的病人罷了。
而且她相信以安王爺?shù)臑槿耍瑧?yīng)該不會任由篡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吧？
“雖然我不喜歡那太后娘娘……”
所以，面對著眼前柳青蕪的心翼翼，蘇栩栩誠實的道：“但安王爺是無辜的……而且我知道，醫(yī)者父母心，青蕪姐姐你想救人，更是無可厚非的事情，青蕪姐姐，你不用顧忌我……”
語聲一頓，蘇栩栩還是道：“其實，我也希望安王爺能夠痊愈……畢竟，那樣之驕子的一個人，一輩子都只能困在輪椅上，太過殘忍了，若是他的雙腿真的能夠治好，能夠重新走路的話，對安王爺來，一定是他自己最想實現(xiàn)的愿望吧，想來安王妃也會安心許多……”
當(dāng)最初的那一撮兒私心去除之后，蘇栩栩是真的希望安王爺能夠被治好的。
柳青蕪也能看出這是她的真心話，又聽她提到那安王妃，一時想什么，但是念及太后娘娘對她的言辭警告，只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有。
畢竟，那樣的事情，確實是不應(yīng)該對外宣揚的。
“我也只是盡力而為……”
柳青蕪最終道。這并非她的謙遜之語，而是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把握治好安王爺……這也是阿爹和寧兒一直以來擔(dān)心的事情吧？
她不是沒有想過，萬一治不好安王爺?shù)脑挘龝惺裁礃拥暮蠊钱?dāng)一開始察覺到安王爺?shù)碾p腿還有被治好的可能的時候，在猶豫了須臾之后，終究是作為一個大夫的本能讓她最終下定了決心。
哪怕是到得現(xiàn)在，她也不曾后悔過當(dāng)初的決定。
能夠治好安王爺，當(dāng)然最好，若是不能，到時候太后娘娘若是要追究的話，她也只能坦然接受。
她只求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蘇栩栩是了解她的想法的，這也是為什么她喜歡她，愿意跟她成為朋友的原因。她剛想安慰她幾句，讓她安心為安王爺診治就好，就算將來出了什么事情，顧景煜也會竭力救她，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突聽到有輕微的響動，從墻后傳來……
蘇栩栩心里一動，問道：“誰在那兒？”
短暫的沉默過后，便聽到一道熟悉的男聲：“是本王……”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顧景鑠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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