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氏的陵園,南風根據盛于琛的位置,找到了俞溫的墓碑。 冰冷的黑色石碑上蓋著厚厚的雪,一張五寸的黑白照片鑲嵌在石碑上方,照片下是俞溫的名字…… 南風靜靜凝視著照片中的男人,他嘴角攜著純粹的笑意,眼眸含著三分恣意三分縱然四分看透不破的洞悉,內斂而溫潤,她以前總愛調侃他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是個風流瀟灑的俠客……不知不覺看入了迷,直到被冬風一吹她才回神。 “哥啊……” 她輕輕地動了唇角,露出一個笑:“我回來了……你應該不會高興我回來的吧……”畢竟當初在地下室,他再三對她,如果能離開這里就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也不要為他報仇,可是,“我怎么能不回來?怎么能不為你報仇?” 緩慢的,她蹲了下去,將頭靠在墓碑上,手指輕輕撫摸那些篆刻的字,一個一個勾勒,像是要寫進心里。 碑的左下方寫的是立碑人的名字,這里寫的是——妹,俞南風立。 咖啡廳里盛于琛就對她了,她哥的葬禮是陸城遇以她的名義主持辦理的,所以寫的是她的名字。 她想得到陸城遇這樣做的原因:一是他要親自確認她哥真的已經死亡;二是她哥身上的傷痕很顯然是受過嚴刑,他如果直接把遺體交出去,勢必會被人發現她哥的真正死因,所以他要把遺體火化,用骨灰埋葬,毀滅一切痕跡。 他就是這樣謹慎的人,做事情從來不會留下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證據。 南風在陵園呆了一整個下午,直到麗莎找過來的時候,她還是維持靠坐在墓碑邊的姿勢,雨傘遮不住的地方,衣服都被雪水浸濕了,整個人透著料峭的寒意。 “cynthia姐,快黑了,我們回酒店吧。”麗莎勸著她。 但是南風木訥地搖頭,啞著聲:“讓我再陪他一會兒吧。” 麗莎看她的樣子,抿了抿唇,沒有再勸,只將身上的外套的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也沒有介入她的空間,兀自走遠,到樹下等她。 又過了一個時,麗莎看南風還是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而已經完全黑透了,不禁再上前提醒:“cynthia姐,已經很晚了。” 南風這才有反應,手撐著地面站起來:“那就走吧。”起身時,她眼前忽然一陣發黑,身形不禁晃了晃。 她本能地伸手扶住墓碑,墓碑上厚厚的積雪埋住她的手,刺骨的冰寒直叫她想起三年前那場傾盆大雨,渾身一顫,徹底清醒。 麗莎連忙扶住她:“cynthia姐……” 南風倏地反抓住她的手,鳳眸凜冽:“去告訴陸城遇,時間已經過去一。” 她給他的考慮時間,已經過去一。 麗莎遵命:“是。” …… 回到酒店,南風先泡了個熱水澡驅散全身的寒氣,又喝了麗莎煮的紅糖姜湯,她很疲累,晚餐也沒吃幾口就回了房間。 上床前,她習慣性先開床頭的橙花精油,又熄滅了全部燈光,摘掉面具,摸黑躺到床上。 回想起陵園里的事情,心口有些喘不過氣,她側躺過身體,手伸到在枕頭底下摸索到什么東西,輕輕地握住,那種不適的感覺才漸漸減輕。 …… 第二早上,南風正在酒店用餐的時候,麗莎帶著剛剛收到的回執來到她身邊:“cynthia姐,陸董事長邀請您中午在松鶴樓用餐。” 南風面色淡淡:“聯系喬律師,讓她也一起去。” “陸董事長,只想和您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 南風眉心蹙起,握著刀叉的手捏緊了些。 麗莎也覺得不妥:“cynthia姐,要我回絕他嗎?” 但南風的神色很快恢復寂然,漠漠地:“我不需要躲著他,而且他沒有見到我是不會同意離婚的。我想速戰速決。” 眼中漾開絲絲寒氣和森森冷意:“我一點都不想讓我的名字和他名字繼續聯系在一起。” 麗莎明白地應聲,下去回復對方答應中午的見面。 …… 陸城遇約的是中午十二點,南風直到一點鐘才姍姍來遲,她今穿的是米黃色的毛呢外套,和她的發色相得映彰,只是總體顏色太過淺淡,以至于連陽光照在她身上,都感覺不出什么溫暖。 她到的時候,陸城遇已經在包廂里,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肴,還開了一瓶從色澤上看就是極品的紅酒。 “陸董事長好破費啊。”南風帶笑的嗓音清清冽冽,像搖曳的風鈴,十分悅耳。 陸城遇從座位里起身,眸光似淺又暗影沉沉地落于她身上,唇邊釋著弧度:“你來了。” 隨后幫她將椅子拉開,等她入座后才:“這頓飯是我欠你的,以前一直沒有機會還,幸好現在還來得及。” 南風含笑的眼眸微一閃,很輕易就想起來他的是一件什么事。 那時候他們剛剛結婚,她被陸老夫人‘請’到老宅,然而最后來見她的人卻是蘇姨。她在老宅不僅挨了一頓敲打,還吃了一頓沒滋沒味的素齋,彼時他則是和陸老夫人在松鶴樓享用大餐,事后為了安撫她,他就隨口許了她這頓飯……沒想到,他竟然會在現在拿出來做文章。(102) 南風幽涼著眸色:“可惜要浪費了,這些菜我一樣都不喜歡。” 陸城遇縱容著她,拿起菜單遞向她:“你喜歡吃什么,重新點。” 南風笑著推開菜單:“不用了,我又不是真的來吃飯,何必做這些多余的事情?陸董事長,我們都這么熟了,場面話就少點,直接談正事吧。” “你想吃什么?”陸城遇重復問,且加沉了音色。 南風嘴角笑意未減,只是目光泛冷。 陸城遇不閃不避地和她對視,清晰道:“我約你來,要做的正事就是和你吃飯。” “哦?這么,這頓飯我要是不吃,還跟你聊不成‘閑事’?”她輕笑嘲弄,從他手里拿過菜單——她是不想和他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較勁,耽誤時間。 翻了幾頁,她點了一道:“法國蝸牛。” 她記得,陸城遇最厭惡的食物就是法國蝸牛。(016) 陸城遇倒是沒什么反應,就讓服務生加了這道菜。可上菜后,南風還是端坐不動,手邊的餐具碰都沒有碰。 “怎么不吃?” 南風平靜而平淡:“既然陸董事長想吃飯,那就吃吧,我等你的‘正事’做完,再和你聊聊我的‘閑事’。” 就好像披在身上的那層故作相安無事的膜終于被戳破,刻意營造的熱絡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陸城遇終究是放下了餐具,就像放下繼續演這臺戲的道具,和她靜默地對視了三五秒,素淡地開口:“對著我你不是很風輕云淡?怎么現在連一頓飯都不肯吃?” 南風笑靨如花:“我對樓下大廳里的每個客人都是風輕云淡,難道我要跟他們每個人吃頓飯?” 他的言下之意是她怎么不繼續裝。 她的言下之意是他和路人甲沒區別。 又是這樣誰都不肯先低頭的對峙,一如三年以前。 一桌子菜都是這家數百年的老店的金字招牌,普通人求而不得,現在卻放在這里任由它們涼透,誰都沒有再動一下筷子。 好半后,陸城遇先垂了眸,眼瞼上落下睫毛的陰影:“離婚協議,我可以簽字,但我有條件。” 南風給他機會:“來聽聽。” 陸城遇抬眸,非要不可的目光撞入她的眼睛:“把黃金臺的賬本給我。” 話語一出,南風已然連虛假的笑容都維持不住。 他繼而:“你曾在地下室見過俞溫,他和你了很多話。” 所以他就篤定,她哥哥把賬本的下落告訴她了? 果然啊…… 他心心念念的東西,過了三年還惦記著。 惦記著她,惦記著她這個賬本的唯一知情人。 “陸董事長吶~”南風笑著鼓掌,眼神卻是冰冷如箭,“你還真是三年如一日的秉性不改,以后誰要是你善變,我一定第一個站出來替你反駁。” “可是你怎么還看不清楚形勢?就算我哥曾告訴我賬本在哪里,我又為什么要告訴你?你現在根本沒有資格拿離婚來跟我談條件!” 她勾著唇,幽幽地反問:“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南風?” 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南風? 你以為我現在還只是南風? 我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我身上帶著兩條人命,你可看見了? 陸城遇別開了頭,聲音很輕:“那你就永遠都不要再是南風。” 南風一顰眉,沒理解出他這句話的意思,也不耐煩去深思,今的談判到這里已經宣布破裂,她不想和他再共處一室,撫了撫裙擺起身將走。 忽然,腳步一頓,她想起了一件事:“差點忘了,陸董事長,我還想和你談一筆買賣。” 陸城遇深水似的黑眸對上了她。 “我要俞家莊。”南風雙手落在外套口袋里,道,“據我所知,你從俞縱邢手里把它買下后就一直空置,既然你沒什么用,不如賣給我,價格隨你開。” 陸城遇則問:“你要買俞家莊做什么?” 南風哂笑:“俞家莊本就是我俞家的祖宅,祠堂里還供著我列祖列宗的牌位,當初被俞縱邢侵占是因為我沒能力保護不了,現在我有能力了,想把它買回來不是理所應當?” 他沒有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 南風雙手環胸,退讓了一步:“如果陸董事長不屑于金錢交易的話,你可以提其他條件,只要在我的接受范圍,我都能同意——當然,除了不離婚和交出賬本以外。” 緊接在她的話尾后,是他的聲音:“明晚是除夕,你陪我過。” …… 當晚上,南風如常給遠在莫斯科的厲南衍打去電話,先問了他綿綿的情況,才了她這邊的事情,厲南衍即刻抓住她敘述里的重點,聲音瞬間沉下:“他讓你陪他過除夕?你答應了?” 南風不以為然:“只是一起在陸公館吃個飯,沒什么大不了。” 厲南衍凝眉:“他的要求不會只有這么簡單,你不能去。” “我會帶麗莎一起去,放心吧,我可是cynthia女爵,他能拿我怎么樣?” 她得玩笑,厲南衍卻沒有一點笑意,他有預感,陸城遇的目的不會只是要和她吃一頓年夜飯這么簡單。 “俞家莊我們可以用別的辦法拿回來,明晚你不要去。” 南風也略作沉吟,她靠坐在飄窗前,已經洗過澡,身上只穿著白色的浴袍,短發松松垮垮地挽成一個發髻垂在腦后。 她一手抱臂一手拿著手機,在窗外白茫茫雪景的映襯下,她的身影慵懶淡靜。 過了會兒,她還是維持原先的決定:“俞家莊畢竟是他從俞縱邢手里名正言順買下來的,是他的資產,我們想要,還是得經過他的同意。”總不能利用手中的權勢強取豪奪吧? 最后又安慰他:“放心吧,南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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