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夫人也向佛,山泉寺是距離市中心最近的一座寺廟,她來這里應該是來拜佛的。
厲南衍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有時間嗎?”陸夫人卻忽的開口,“我們聊聊。”
腳步微微一頓,厲南衍側頭看著女人,她也側著頭看他,兩雙神似的眼睛相對視,前者點了下頭:“好。”
山泉寺不是位于人極罕見的深山老林,周圍也有餐廳和茶樓,兩人就近進了一家茶樓,點了一壺碧螺春和幾碟點心,面對面坐著。
說起來,這還是厲南衍和陸夫人第一次見面。
服務生將茶具送上來,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小火爐用來煮水,這里泡茶的水都是用天然的山泉,只是聞著都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味。
厲南衍伸出手想去拿水壺,但有另一只手比他先提起水壺的把手,他的手在半空略停了停,收了回去。
“我來吧,我平時在老宅,也很喜歡喝茶。以前桑榆會陪我喝幾杯,后來她去國外工作,我就自娛自樂。”陸夫人將水注入茶葉里,滾燙的開水釋開茶葉,氤氳的霧氣里帶有茶葉的清香。
厲南衍淡淡道:“多的是人愿意陪陸夫人喝茶,只怕是陸夫人不給他們機會。”
陸夫人從容而笑:“喝茶也要跟想喝的人一起喝才有意思,就比如你,剛才去山泉寺是去看南風吧?換成一般人,你會特意走一趟嗎?”
厲南衍看了她一眼,沒回答。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南風,”陸夫人將茶沏好,放了一杯在他面前,“禮佛其實是一種精神寄托——把在現實中解決不了的問題交給佛祖,潛意識里會覺得交出去了問題就不屬于自己。就像平時遇到難題,人們會習慣性求上天保佑求上帝保佑一樣。”
“她經歷了這么多,早就超出正常人的承受力,如果她不把這些事情交個人分擔,一直積壓在心里自己承受,她可能是會瘋的。”
厲南衍眉心一抽,倏的抬眸看她,據他對陸夫人的調查,她出嫁前是不信神佛的,開始禮佛是在他被傭人賣掉后,所以,她禮佛也是為了分擔痛苦……?
他在看她,陸夫人也在看他。
她的目光從他的頭發一直看到他的臉上、身上,沒有多加掩飾,厲南衍也不躲不閃,她像用著精密的儀器度量著他的每一寸皮膚,臉上的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眉心偶爾擰緊。
好一會兒后,她才看回他的臉上,沉聲問:“你的頭發和膚色,是怎么回事?”
無論是陸家祖上還是楊家祖上,都沒有哪位親人混過血,他的頭發不應該是淺亞麻色,皮膚也不應該這么白,他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
厲南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這里的碧螺春不是頂級的,入口有些甘澀:“小時候在馬戲團吃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后來生了幾場病,發了幾次高燒,之后就成這樣子。”
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陸夫人也能想象到他受的苦。
厲南衍也的確不容易,生病了馬戲團團長不肯出錢給他看病,只丟給他一個藥箱讓他自己吃藥,他不識字,不知道什么藥能治什么,就把所有藥都各吃了一些,有一次差點就吃死了。
可能是那些藥物相沖又相緩和,總之生不如死幾次后,他就成現在這個樣子。
嘴角化開一道諷刺,厲南衍道:“也算是老天對我的恩寵,如果不是這個發色和膚色,我也混不進伊萬諾夫家族。”
“就算你改變了發色和膚色,也不可能就這樣讓伊萬諾夫家族的人承認你的身份吧?”堂堂王爵之家的子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冒名頂替?最起碼會做DNA檢查,他是怎么做到成功蒙混過關?
“我不是被伊萬諾夫伯爵找回去。”厲南衍淡淡道,“我是被家族里其他人找回去。”
“老伯爵沒有直系血脈,將來伯爵之位必定是傳給幾個外孫,其他外孫父母雙全背景復雜,不可能受他們控制,只有‘厲南衍’父母雙亡,而且無依無靠,最合適當他們傀儡。”
只是一個傀儡,是不是真正的‘厲南衍’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是最好,不是也沒關系,偽造成他是即可。
陸夫人怔了怔,之前他們一直以為是厲南衍自己冒名頂替,原來不是,他最初是被人抓去傀儡的……
從傀儡到真正的伯爵,他中間要經歷多少困難和危險,可想而知。
厲南衍嘴角彎著,眼神鋒冷:“當然,那些人在我繼任伯爵之位后,都相繼與世長辭了。”
“我知道,你這些年吃了很多的苦,也知道你報復了當年那些長輩還有陸恒止,在這件事情上,我和城遇的態度一樣,不會對你做的事做任何評價。”陸夫人深深看著他,“但是,你不應該針對城遇。”
厲南衍一聲冷笑。
陸夫人拿起茶壺,身體前傾往他的杯子里加茶水,聲音隨著水聲徐徐響起:“我勸你不要針對城遇,不是偏袒城遇,只是覺得該報復的你已經都報復了,再繼續下去,傷的便是像南風那樣無辜成為你們犧牲品的人。”
提到了那個人,厲南衍的雙眉一皺。
陸夫人頓了頓,再次開口:“如果你是想要陸家和陸氏,城遇可以拱手讓給你,只要你收手。”
“不存在什么給不給,我要的話自己拿得到。”厲南衍面無表情地說。
“你拿不到。”
她的語氣非常篤定,厲南衍一下抿直了唇線,眼神漸漸轉冷。
陸夫人神情不動如山,緩緩地說:“你們之所以能這么快,又這么順利把陸氏破壞成現在這般滿目瘡痍,你以為只是你和蕭晨的功勞?”
厲南衍的背脊一下挺直,聲音緊得像拉到極致的彈簧:“你這話什么意思?”
“城遇對你們的攻擊一直沒有還手,你以為真的是他沒有還手之力?”陸夫人搖頭,“不是,他是故意的。”
“為了讓你們能放下心放開手,更加肆無忌憚毫無保留地對付陸氏,他甚至還和傅逸生假裝決裂,就是想讓你們以為他真的已經孤立無援。”
厲南衍斥聲:“荒唐!”
荒唐!
陸城遇是故意不還手?無稽之談!
陸城遇假裝和傅逸生決裂只是為了能讓他們放開手對付陸氏?可笑至極!
陸夫人也贊同地點頭:“是,很荒唐,他是陸氏的董事長,為什么要幫你們毀滅自己的產業?邏輯說不通。”話鋒一轉,“邏輯說不通,但是人情說得通。他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讓你們出氣。”
厲南衍一下子捏緊了拳頭,額角有一根青筋在蠢蠢欲動,他的神情陰沉似水。
“陸家辜負你們在先,你們想報復陸家沒有錯,但他是陸家的繼承人,他的使命就是守護陸家,不讓陸家毀在任何人手里。”
“你們的目的相沖突,他能怎么辦?世間安得雙全法,他想到最后,想出的唯一一個勉強算是辦法的辦法,就是將陸氏拋出去,不管不顧,任由你們糟蹋,等你們出夠了氣,再約你們坐下來,好好聊聊。”
以幾乎毀掉一個百年企業的代價,只求他們能出一口氣?呵!
厲南衍倏地站起來,桌面因為他的動作震了震,茶水灑了一片:“他以為他圣人嗎!”
陸夫人目光平靜:“他不是圣人,他只是做了他應該做的——做了他身為你的哥哥,蕭晨的弟弟,應該做的事情。”
這世上有個詞,叫,血脈至親。
對陸城遇來說,一母同胞的厲南衍,同父異母的蕭晨,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和他一樣的血液,是他的血脈至親。他從來沒想過要將他們趕盡殺絕,他甚至一直在找能讓彼此握手言和的辦法。
厲南衍咬緊了牙齒,眸子里翻滾著各種濃烈而復雜的情緒。
陸夫人拿出一個長命鎖,放在桌子上,輕聲說:“這是當年我為你打了長命鎖。城遇那里也有一模一樣的一塊。”
長命鎖,白銀色,正面刻著花紋圖案,后面刻著孩子的名字。
陸城遇那塊,刻著‘城遇’兩個字。
放在他面前這塊,刻著‘祁陽’兩個字。
祁陽。
陸祁陽。
他真正的名字。
即便以為他已經死了,她還是為他打了長命鎖,還是為他起了名字——這也是血脈至親。
厲南衍盯著那塊長命鎖,瞳孔慢慢覆上一層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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