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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在座豪帥，無人應(yīng)聲。
“許”又言道：“漢軍首尾夾攻，步步逼近。或便在此時，又筑成冰墻數(shù)道。欲將我等困死其中。時不我待，諸位還決心未定，死期近矣。”
話音落地，又是一片死寂。
身家性命，忠誠大義。天人交戰(zhàn)。急切間又如何能取舍。
“許”此言既出，便閉目養(yǎng)神，再無動靜。
她也再等。
且是勝券在握的等。
在座羌豪亦再等。等一個忍不住先出聲之人。好比一層膈膜被捅破，剩下便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便在此時，人聲忽從許身后響起：“何來死期？”
眾人猛然驚起。見骨鏈垂簾后人影閃動，便各自匍匐在地。
便是“許”亦毛骨悚然。渾身顫栗，不敢看身后垂簾。
“眾人皆跪，為何獨剩許師？”
“許”終是回過神來。雙膝一軟，撲通跪地。驚覺方向不對，急忙伏地回身，五體投地。
王庭密道，由女豪代代相傳。便是“豪夫”亦不知曉。許，自然不知。
初聞女豪之聲。勝券在握的“許”，以為鬼魂作祟。待第二聲響起，方信以為真！
正因心中有鬼，故而驚懼。
而在密道之中。由阿素逐句翻譯，得知詳情的戲志才不由暗嘆。女豪果“識大體，顧大局”。單從現(xiàn)身的時機選擇，便足見一斑。
若是尋常之人。必等水落石出，再現(xiàn)真身。那時，誰忠誰奸，一目了然。如何選擇，又見高下。若隱忍不發(fā)，待解大軍壓境，滅族之危，再徐徐收拾，算是中人之姿。若當場拿下，梟首滅族，便是下三濫之流。
然，諸如女豪這般，不等眾人表露心跡，便提前現(xiàn)身。乃上上梟雄之姿也。
前有“莊王絕纓”，后有“曹操焚牘”。此二人，皆世之梟雄。如此作為，那些曾暗中調(diào)戲莊王寵妃，或與袁紹暗通曲款者，皆幸免一死。一家老小性命，亦得以保全。如何能不感恩戴德。效之以死力。
這便是“顧全大局”。
何為大局？國難當頭，“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便是大局。
“情況如何？”女豪穩(wěn)坐發(fā)問。一場奪位之危，隨即消弭于無形。
“回大豪。輔漢大將軍，薊王劉備，兵發(fā)數(shù)路，前后夾擊。已入我西傾山界。諸條通王庭之山谷孔道，皆被冰墻所阻。”
“諸位可有路徑返回？”女豪再問。
“今已無路可退。”便又有人起身答道。
“若與漢軍一戰(zhàn)，能聚攏多少兵馬。”女豪三問。
“我等各領(lǐng)親隨數(shù)百，加王庭勇士，或可湊足二萬精兵。”又有人作答。
“二萬精兵。”女豪一聲暗嘆，果如戲丞所料。卻不動聲色：“能勝否？”
“這……”眾人皆無言以對。話說，不久之前，東羌先零三十六部羌渠，十萬大軍，一日潰敗。兩萬兵馬，如何能擋幕府雄兵。
女豪便又看向匍匐最前，最近垂簾，亦抖得最兇的王庭巫祝：“許師，以為如何？”
“一切，一切全憑，大豪做主。”女巫有苦自知。
“我族久居西傾山中，自我掌權(quán)以來，與漢郡秋毫無犯。聽聞輔漢大將軍，薊王劉備乃當世人杰，忠義雙全。又豈能無故犯我山境。”女豪自簾后環(huán)視眾人：“傳令，遣使入輔漢大將軍營地，犒賞兵馬，詢問緣由。再調(diào)王庭兵馬壯丁，亦學漢軍谷口設(shè)障，以為守備。”
“喏！”眾人這便領(lǐng)命。女豪做兩手準備，足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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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豪微微一笑：“許師，可愿一行？”
“……敢…敢不，不從命。”女巫心頭滴血。此去，多半無回。
女豪笑問：“是‘敢不從命’，還是‘敢，不從命’？”
“從命。”女巫再拜。心存死志，反而無懼。
“依令行事，不得有誤。”女豪揮手。
“喏！”眾人這便起身離去。
女巫亦起身，卻聽女豪自簾后說道：“許師且留下。”
女巫渾身一顫，便又匍匐在地。
待眾豪帥皆離去。王庭只剩二人。女豪這才開口：“小姑年輕時敢愛敢恨。為不與所憎之人成親，竟不辭而別。數(shù)年后，攜女而歸。山外之事，雖閉口不提。卻再未離開王庭半步。今日之事，可與往事有關(guān)？”
女豪話音落地，便有哭聲響起。
須臾。巫祝止住哭聲，仰面答道：“大豪既已知曉，又何必再問。”
“負心之人，何其多也。如同‘人有善惡’，又豈能以羌漢區(qū)分。”女豪言道：“將家母夫、子，盡數(shù)驅(qū)來王帳，小姑可是憂心，我亦步你后塵。”
“正是。”巫祝切齒道：“漢人，終不可信。”
“我等族人蟄伏山中。忍受酷暑寒冬，與野獸為伍。然山外卻‘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且問小姑，我等還能藏身多久。若如今日這般，大兵壓境，又當如何與敵？”
“我等百萬之眾，又有河曲良馬。游牧行國，有何不可。”巫祝索性道出心聲。言外之意，“打不過，躲得過”。
“背依雪山，面前大河，頭枕西域，腳抵巴蜀。舉目四望，皆漢域絕境，又能逃到哪去。”女豪言道：“如你所言，百萬族人，東躲西藏，如何保全？”
“悔不該收納逃難東羌，坐擁百萬之眾，被漢人惦記。”巫祝恨聲道。
女豪一聲暗嘆。這便言道：“此去出使，當以大局為重。切莫因小失大。害了家人、族人性命。”
“遵命。”巫祝掙扎起身，自行離去。
待大帳無人。女豪這便起身，搬動機關(guān)，將等在密道內(nèi)的戲志才等人放出。
“女豪果是‘女中豪杰’，志才欽佩。”戲志才肅容行禮。
“戲丞謬贊了。不過是行作壁上觀，待價而沽罷了。”都是聰明人。女豪無需隱瞞：“自母親為大豪始，大漢便與東羌時有爭斗。時邊郡亂戰(zhàn)不休，無一日消停。我部乘機吸納許多逃散部族，日漸壯大。那時年幼，不知母親何意。今時今日，茅塞頓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壯大己身，無非是讓刀俎難以盛下。如此，或可不為魚肉。任人宰割。”
“女豪之心，我已盡知。”戲志才一聲長嘆：“不知女豪，可愿效仿西域五十五國，與我家主公結(jié)親？”
女豪眸生異彩：“若兩家能結(jié)‘秦晉之好’，百萬鐘羌，十萬精騎，當為薊王所用。”
“只是…”戲志才有言在先：“我主英雄了得，女豪當與諸夫人共處，不可再行族中陋習。”
女豪笑道：“戲丞且安心。我至今仍是完璧之身。饒來的夫、子，便是我母親，亦不過充作擺設(shè)，掩人耳目罷了。”
“如此，甚好……”
“聽聞薊王祖上，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不知可有此事？”
“正有此事。”
“又聞薊王有七十妃，三百零一女御衛(wèi)，不知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再聞薊王身長八尺，玉樹臨風，文武雙全，懸鐘后顧，不知真否？”
“這……”
“阿嚏——”
冰雪城障，中軍大帳。劉備忽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芙蓉暖帳內(nèi)，女王希雷婭聞聲起身。一時春光無限好，折花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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