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前后諸情。呂布亦下定決心：“外舅所言極是。”

    “只需殺董卓于宮門之下。奉先認(rèn)賊作父之污名，當(dāng)可洗盡也。”時人重名。話說，先前崔烈買官，身染銅臭之名。為清流所不齒。足見名聲之重。

    “今老賊視我為心腹。常伴身側(cè)，殺之易耳。”呂布仍有心憂：“奈何夫人身陷囹圄，如之奈何。”

    嚴(yán)佛調(diào)微微一笑：“奉先毋慌。不日當(dāng)有計較。”

    “外舅何不明言？”事關(guān)身家性命，呂布豈敢怠慢。

    “王太仆言，十日之內(nèi)，必見分曉。”嚴(yán)佛調(diào)言盡于此。

    “十日分曉。”呂布忙問：“從何時算起？”

    “當(dāng)從王太仆下獄之日。”嚴(yán)佛調(diào)誦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此乃京師童諺，路人皆知。

    呂布模棱兩可，自去不提。

    入萬歲塢。牛輔已等候多時。

    “丞相有令，護祠南郊。”

    “呂布領(lǐng)命。”今日乃五供之始。呂布早起出門，入白馬寺問候外舅，亦是常情。只需不誤大典。董卓自不會怪罪。更何況，嚴(yán)夫人實為人質(zhì)。雖錦衣玉食，極盡禮遇。然卻輕易不得出門。董卓將一眾心腹家將，皆遷入塢中安居。除去全護之意，亦有防備之心。換言之，便是心腹，亦舉家為質(zhì)。無人得免。除非如伊闕都尉李肅，家小皆不在京師。

    祠南郊，為郊祀之禮。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謂“大祀”，祀為“羣（群）祀（注①）”。

    既是大祀，董丞相自不可缺席。

    呂布、牛輔，領(lǐng)兵護佑，亦是必須。話說，董卓前后二次遇襲。死里逃生，奮起反擊，方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成今日之貴。然朝野上下仍有余孽，居心叵測。尤以太仆王允為首。

    只需將王允之流，連根拔去。朝堂之上，再無忤逆。

    那時，足可安枕。

    金華青蓋，爪畫兩轓，竿摩車內(nèi)。董卓前呼后擁，昏昏欲睡。

    黃門北寺獄。

    王允雖置身監(jiān)牢，卻從容應(yīng)對。

    遵董卓之命，為防串供，同黨皆遠隔。故左右監(jiān)內(nèi)，皆空無一人。

    飲食起居，皆由黃門令左豐，親自服侍。只為防其自盡。換言之，除左豐外，閑雜人等，一概勿近。

    左豐捧朝食入內(nèi)。

    見王允端坐草席，神情自若。不禁嘆道：“太仆，非常人也。”

    “老夫，故地重游，何懼之有。”

    多年前，王允因惡張讓，十日之內(nèi)，連下二獄。時司徒楊賜，恐嚴(yán)刑受辱，遣人贈鴆藥。卻被王允痛斥：“吾為人臣，獲罪于君，當(dāng)伏大辟以謝天下，豈有乳藥求死乎！”

    遂有典出：乳藥求死。

    細(xì)算下來，今已三入獄。

    憶往昔，左豐慨嘆：“時有安貴人，假扮黃門，為太仆施藥。不知今日，又當(dāng)如何。”

    言及安素，王允笑道：“少令似有所指。”

    左豐近前數(shù)步，隔檻低語：“奴婢竊以為。太仆之事，此刻王上已知。只需稍加時日，必有王命抵京。論親疏，太仆乃王上（義）外舅。必不會見死不救。然董丞相，亦知。恐先行問罪。若無意外，十日之內(nèi)，必見分曉。”

    “少令所見，與老夫略同。”王允笑道。

    “奴婢告退。”左豐言盡于此。

    南宮，玉堂殿。

    慮及天子年幼，恐染風(fēng)寒。五供之禮，皆由董卓主持。

    百官皆同行。此時玉堂殿中，唯剩虎賁中郎將王越一人。

    “稟陛下，萬年公主求見。”

    “速宣。”董侯面露喜色。

    萬年公主，久居北宮。雖有覆道相連，然南宮卻不常來。

    “妾，叩見陛下。”

    “長姐免禮。”董侯下座相扶：“速坐。”

    “謝陛下。”萬年素紗遮面，不見容顏。聞自幼便有此舉，宮人皆習(xí)以為常。饒是董侯亦不以為意。人皆以為，不是極美，便是丑絕。

    “長姐此來，所為何事。”董侯先問。

    “聞不其侯，因受王太仆牽連，而入獄。故特來為不其侯求情。”萬年公主柔聲言道。

    “不瞞長姐，王太仆犯謀逆大惡，罪不可赦。不其侯，乃其同謀。今罪名未定，如何輕饒。”朝政皆出魚梁臺，董侯亦有苦難言。

    “不其侯乃陽安長公主之夫。長公主入宮泣求。妾，亦如刀割。”萬年公主又道。

    “此乃丞相之意。朕，亦無可奈何。”董侯畢竟年少，索性直言。

    “若妾，愿嫁丞相。可免死乎？”萬年公主，已有決斷。話說，陽安長公主，累日入宮，不見董侯，只見萬年。早有所指。

    “不可！”董侯怒急起身：“丞相老矣，長姐豈能屈就。”

    “若不如此，何以免死。”萬年公主，柔聲反問。

    “這……”思前想后，董侯頹坐于榻：“朕，實不知也。”

    “除豭可乎？”萬年又問。

    “朕，亦不知。”董侯表情，可想而知。

    “既如此，陛下亦無需強為。正如陛下所言，丞相老矣。待元服親政，再做計較不遲。”萬年言道。

    “只是，長姐……”今日困局，董侯束手無策。然卻，心有不甘。不能護長姐周全，少年心性，可想而知。

    “無妨。”萬年頗識大體。時至今日，漢室淪落。孤苦無依，如何保全。

    覆巢之下無完卵。

    目送萬年，形單影只。董侯咬緊牙關(guān)，仍不禁淚流。

    “老賊該死。”索性無人在場。此言若被董卓所知。不知是否如當(dāng)年，大將軍梁冀，聞“跋扈將軍”時，如出一轍。

    稍后，車駕出宮。

    車內(nèi)，陽安長公主亦喜亦憂。

    萬年允嫁，足可保不其侯免罪。然屈就董卓，又令陽安長公主，傷及天家顏面。一時羞怯難當(dāng)。乃至切齒生恨。

    然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百般滋味，千回百轉(zhuǎn)。終忍不住破口大罵：“蒼天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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