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云臺。
天光微亮，初聞雞鳴。竇太后，悠悠轉醒。
自竇大將軍兵敗梟首，竇氏敗亡。竇太后被禁云臺，已有多年。孤家寡人，老將至矣，卻無所依。竇太后心如朽木，不過茍活而已。
無人輔政，無人匡正。少年天子，再無中興之念。更加其母，永樂太后，賣官求貨，自納金錢，盈滿堂室。乃至大漢朝堂，朝政日非，江河日下。
“太后�！敝写蠓颍较螺p問。
“更衣�！备]太后，帳內輕答。
“喏�！敝写蠓颍烀鼘m人入內。為竇太后，洗漱更衣。
云臺高居。竇太后縱失權勢。然身側仍有中大夫，忠心為伴。天子雖久不登臺問候，然亦未起加害之心。畢竟，竇氏舉族伏誅，剩竇太后孤家寡人，已不足為患。何必因弒嫡母，而徒惹罵名。任其自生自滅，何樂而不為。
梳妝時，聞中大夫，竊竊私語。
竇太后遂問：“何故耳語�！�
便有中大夫，近前答曰：“聞永樂宮鬼祟，太仆封谞，欲擇掖庭宮生子，養為侲子逐除�！�
見竇太后，若有所思。便有心腹中大夫，低聲進言：“宮中傳聞，自永樂署災，多有積銅被盜。”唐周之亂，天子雖下禁令。然禁中內外，皆有風聞。終歸，“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
“此地，亦不宜久居�！备]太后，心有戚戚。
“太后，欲遷何殿？”中大夫，不解其意。
“永安宮，如何？”竇太后，似有定計。
“永安乃離宮�！敝写蠓騽竦溃骸安蝗缭婆_多矣�！�
“因屬離宮，方能保全�！备]太后素有大智。先前，有望氣者言，京師有大兵，兩宮流血。遷居永安，遠離二宮。乃避禍之道也。
讖緯之術，時人深信。譬如史上“太史望氣，言當有大臣戮死者。董卓使人誣衛尉張溫與袁術交通”，“笞殺溫于市以應之”。
“陛下豈肯太后輕離？”中大夫言及，云臺乃禁錮之地。
“所言是也�！备]太后，喃喃自語：“何人能助之�！�
電光石火，竇太后似有定計：“召程夫人來見�！�
“喏�！敝写蠓蜃匀髅�。
洛陽西郭，延熹里。
大內官，程璜宅邸。
今日一早，程夫人便從宮中趕回，與養父相見。
程夫人雖是陛下食母，然自陛下元服，已少食人乳。故程夫人食母身份，多也名存實亡。然程夫人卻仍有乳。先前與永巷令徐奉結成對食。便任由徐奉取食。如今徐奉勾結天平反賊，事發潛逃。留之無用，索性喂養掖庭內眾多“宮生子”。
日前。奉永樂太仆封谞之命。掖庭令畢嵐，正從眾宮生子中，甄選適齡者，送往永樂宮。養為逐鬼童子。乳漲，程夫人亦入永樂宮，喂養童子。
“阿父�！币姵惕珰馍绯＃谭蛉诵闹猩园病�
謂老獸垂暮，余威猶在。程璜一日不死，程夫人便一日無憂。深宮之中，無人敢動她分毫。
“今日因何出宮�！背惕珕柕�。
“有二事不明，乞問阿父�！背谭蛉酥毖浴�
“何事不明。”程璜慈眉善目。
“永樂董太后，擇掖庭二歲宮生子，為逐鬼童子，為其一�！背谭蛉诉@便言道：“昨夜竇太后召我上云臺，問及諸多宮中舊聞，又贈此物，是其二也�！�
“哦？”程璜問道：“贈我兒何物。”
“一對圓珰�！背谭蛉吮銓⒁粚A形玉耳環取出。
“此物名曰合歡圓珰。乃成帝時，趙昭儀贈皇后之物。先帝大婚時，又賜竇太后。乃前漢宮中舊物�！辈焕⑹浅惕�，竟一眼辨出。
“作價幾何？”程夫人忙問。
“無價之寶。”程璜笑答。然心中卻暗思，竇太后以皇后之物相贈養女，究竟何意。
“若去金水質舍，能質賣幾何？”程夫人脫口而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咝”程璜不禁倒吸一涼氣。正如養女所說，能將此物折錢之處，唯金水質舍。換言之，竇太后贈無價之寶，卻暗指變現之所。莫非，此事還與薊王有關？
“莫非，竇太后知徐奉潛逃，遇與我結對食？”程夫人，胡思亂想。
“女兒何出此言？”程璜一愣。
“此圓珰既名合歡。不正取合歡之意？”程夫人答道。
程璜又一愣。卻斷然搖頭：“竇太后，絕非此意。”
“阿父，何以知之？”程夫人不解。
程璜嘿聲一笑：“竇太后，延熹八年入宮，受封貴人。同年立后。雖貴為皇后，卻未有寵。永康元年先帝崩，又尊太后。正因先帝無子，故立解瀆亭侯為帝�！�
“先帝未幸竇太后。”程夫人大驚。
“先帝縱情施欲，人倫皆廢。雖數同衾，卻未合歡。竇太后至今，仍是完身�！闭f到此處，程璜不禁一聲悲嘆：“我大漢帝后，又何止竇太后一人如此�！�
“還有何人，竟如此凄慘�！背谭蛉梭@問。
“孝惠皇后�！背惕鹪�。
“既如此，竇太后因何送兒，合歡圓珰？”程夫人又問。
“合歡者，亦作合眾而樂也。前漢先賢有二國合歡，燕齊以安之句�！闭f到此處，程璜已解其意：“明日，我當入宮拜謝�！�
“二國合歡，燕齊以安�！背谭蛉怂朴兴颉�
“我兒毋需再思，其物何意。知竇太后假此物，約老父入宮相見足以�！毖哉Z之間，程璜似年輕十歲。
“阿父欲再掌大權否？”程夫人，幡然醒悟。
“我兒且拭目。二國已合歡，剩下一國，又當如何？”程璜一聲長嘆：“鼎足之勢，成矣�！�
老父之言，程夫人似懂非懂。心中還有一事未解：“永樂宮又為何擇選，二歲童男？”
“或為逐鬼，或為逐真鬼�！背惕嗾Z出深意。
程夫人本還想追問。話未出口，便又自行打住。老父從來，話說一半。再問亦是徒勞。總歸，懵懵懂懂，云山霧罩。
正如老父所言。權且，拭目以待。
總有，水落石出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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