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樂舍中三人，皆歷經(jīng)磨難，生死兩難。
既應(yīng)王太后之召，皆有必死之心。只求，不累及妻兒，延禍家門。如前所言，黃門內(nèi)宦，亦有兒女。若一人之死，能活全家老小。區(qū)區(qū)殘軀，又何足惜。
然不可，不明不白，死不瞑目。
三人備說前事。卻驚覺，后事如何，皆指向曹節(jié)。并蟾宮諸事。
奈何，曹節(jié)已撒手人寰。即便三人到場(chǎng)，又焉知其中詳情。
“‘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宋典一聲慨嘆：“曹節(jié)老死，我等皆為首惡矣！”
言下之意。首惡無存，從眾皆罪加一等。若董侯果真，非出漢室。相干人等，皆難逃一死。據(jù)三人各自所知，恐無人幸免。
無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三人把酒言歡不言愁。
西宮皇英殿。
聞王太后親臨，二宮太皇，急忙出迎。今時(shí)不同往日。雖貴為帝后，卻極盡謙卑。平禮相待。
賓主落座。
王太后先言：“事已至此，太皇何言？”
王太后此來，乃言及利害。賈文和所求三人，皆已就位。天下無不拭目。若有不利，悔之晚矣。趁早吐露詳情，或可轉(zhuǎn)圜。免公審定罪，無從消解。
“妾，無言。”董太皇，諱莫如深。至今不肯，吐露實(shí)行。
“薊王乎？”王太后忽問。
“妾，無言。”董太皇，淚目下拜。
“王太后，少安。長姐，必有所難言也。”竇太皇見狀，亦于心不忍：“許，亦不知隱情。”
“不知隱情。”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換言之，董太皇非與人私通，乃為人所污。且與人茍且時(shí)，董太皇并無察覺。
“然也。”竇太皇，柔聲答曰。
如此，王太后這便定計(jì)。董侯身世，唯公審可斷。
“公審”一詞，語出《慎子·威德》:“蓍龜所以立公識(shí)也，權(quán)衡所以立公正也，書契所以立公信也。度量所以立公審也，法制禮籍所以立公義也，凡立公所以棄私也。”本意共同標(biāo)準(zhǔn)，后引申為公開審問。
臨行前，竇太皇又問：“王，何所言？”
王太后答曰：“薊王亦欲知，董侯何人子也。”
言罷，王太后拜退。二宮太皇，恭送不提。
王太后，素有大節(jié)。少時(shí)，與三墩相依為命，今又，坐鎮(zhèn)深宮多年。薊王出外，則臨朝稱制。薊王就國，則還政于王。
王太后，名重天下。為國人所深敬。試想，董太皇清白有損，居心不良。如何敢于王太后當(dāng)面，居高稱朕。
謂，“母子連心”。董太皇，永樂隱秘，牽連甚廣。且中丞賈詡，十年守口如瓶。避而不談，絕口不提。若非，董太皇見事不可為。被發(fā)跣足，求救王太后當(dāng)面。王太后遂傳賈詡?cè)雽m。不料賈文和，似早有準(zhǔn)備。開口便請(qǐng)召，畢嵐、曹沖，宋奇三人。
種種跡象表明，此中必有莫大干系。
試想，能讓幕府中丞賈文和，如此謹(jǐn)慎。除事關(guān)薊王，還能如何？
海內(nèi)大儒，有此思辨者，數(shù)以萬計(jì)。之所以，皆拭目以待。正因，薊王身系三興大業(yè)。且行事磊落，有禮有節(jié)，忠義雙全。然若，果真與董太后私通生子。一世英名盡毀。
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薊王不能居中守正，如何“撥亂反正”，再立新漢。
“不正”何來“反正”？
言歸正傳。
擇吉日，王太后請(qǐng)?zhí)省⒘x王太后、諸國老、王傅、國相、國令、幕丞列席。涉事人等，無一有缺。
掖庭令畢嵐、越騎校尉曹沖、魯相宋奇，并三人親屬，亦分席而坐。
獨(dú)缺薊王。
瑞麟閣女博士、女史，秉筆直錄。更一式多份，相互比對(duì)。務(wù)必，言之鑿鑿，無有疏漏。
待各就各位，眾人無不屏氣凝神。增成殿中，落針可聞。
自鳴鐘聲落定。
簾后王太后，輕開尊口：“賈中丞。”
“臣在。”賈詡持芴而跽。
“令行。”王太后，一語中的。
“喏。”賈文和，再拜領(lǐng)命。
無需離席下榻。賈文和，面向三人。
“掖庭令。”
“奴婢在。”畢嵐聞聲一顫。
“時(shí)永樂太后，何人所掠。”
“正是奴婢。”畢嵐伏地答曰。
“何人所命。”
“大長秋曹節(jié)。”
“掠入何處。”
“太倉蟾宮。”
“何人折桂。”
“未可知也。”
一問畢。賈詡又看曹沖。
“越騎校尉。”
“末將在。”
“可識(shí)此人。”
“扶風(fēng)侯公子。”
“又是何人？”
“乃先帝宋皇后長兄，濦強(qiáng)侯宋元異。”
此時(shí)，殿中已起騷動(dòng)。
“何以相識(shí)？”
“皇后長兄，焉能不識(shí)。”
“侯公子，又是何時(shí)？”
“乃，太倉折桂。”
“侯公子，往來頻繁否？”
“然也。”
“太倉之，知否？”
“未可知也。”
二問畢，賈詡又看宋奇。
“宋相。”
“下臣在。”
“何時(shí)為侯公子。”
“舉家下獄死，為太平道所救。故名侯殷蔽身。”
“永樂太后，乃出宋相所污乎？”
“非也。”宋奇斷然搖頭。
殿內(nèi)議論紛紛。
賈詡又看畢嵐：“掖庭令。”
“奴婢在。”
“何所言？”
“奴婢，確奉大長秋之命。陰取永樂太后，入蟾宮折桂。時(shí)，大長秋私欲曰，乃侯公子，千金所求。”
“侯公子，破家茍活。何來千金。”
“乃，發(fā)丘梁冀金山也。”畢嵐知無不言。
對(duì)答如流，別無破綻。且黃門宦官，貪殘放濫，斂財(cái)無數(shù)。世人皆知。謂“利欲熏心”。若為梁冀金山，自當(dāng)鋌而走險(xiǎn)。
一問一答。隱秘盡出。蟾宮折桂、梁冀金山。更有濦強(qiáng)侯宋元異，死而復(fù)生。前朝隱秘，冰山一角。饒是此時(shí)，便有國中宿老，隱起心寒。
“宋相。”
“在。”
“既不為折桂，何登蟾宮，千金以饋。”
“乃為贖宋皇后。”宋奇亦答實(shí)言。
“宋皇后，何在？”
“……”宋奇牙關(guān)緊咬，渾身大汗。
便在此時(shí)，忽問簾后一聲輕喚：“大兄？”
“臣，在。”宋奇終是淚目。
殿中眾人，聞聲眺望。
正見昭陽宋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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