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歌抱著僥幸,以為他說的不是她想的那件事。
東里半步都往里挪,就那么立在門口,臉色卻已經很難看,看著她的視線越來越壓抑。
“到現在,你依舊打算一個字不說!”低低的聲音,因為壓抑的怒意而越發沉重。
那樣的低沉,讓她心頭也跟著顫了顫。
她是緊張的,可是依舊不知道從哪里說起,明知道他不反對,她還能說什么呢?
“你這是在逼我?”他再次開口,眉峰跟著蹙了起來。
余歌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和他對視,可這件事終究要談,她已經做了,除了面對沒有辦法。
“我沒有想逼你。”想比他的壓抑,她盡量平靜,不把彼此之間本就緊張的氣氛拉到斷裂。
“我知道你不同意,可是那個情況沒有別的辦法,我已經做了,或者我向你道歉。”她道。
大概,越是她這樣平靜的語調,在他眼里越是氣人。
氣急了,薄唇扯起,笑意很冷,“你道歉?”
“你道什么歉?做什么是你的自由,除了你想有個丈夫的時候逼著我領證,你什么時候把我放在眼里!”
沒有低吼,也沒有多么尖銳和刻薄,可是看到他這樣的壓抑,她依舊難受。
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什么。
“你是嫌這段婚姻持續得太穩固?”他再次開口,有了那么些冷漠,眼神里沒有波動。
余歌愣了一下。
她聽得懂他的意思,他是覺得,她在用這種事挑戰他的底線,逼著他離婚么?
但事實是,到現在,她幾乎忘了這件事,甚至潛意識里從來沒覺得他們這輩子會散。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的話很蒼白,但除了這樣,也無可辯駁。
男人只是薄唇冷漠,目光終究從她臉上滑過。
“你只有兩個選擇。”他聲音變得很冷,是完全沒有溫度的冷。
說話時,始終沒有把視線回到她臉上,“結束這件事,或者,結束這段婚姻。”
她擰了眉,“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你做不到哪一個?”他微冷的諷刺,那個時間,拿了外套,轉過來看著她。
余歌緊了緊手心,眼底掙扎著輕微的痛,“你知道的,我一個都做不到!”
男人幾乎沒有了表情。
她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只是已經很遙遠了,那時候他對她應該沒有任何感情。
現在也是,所以她可以猜測,若是她不選擇,他幾乎可以一夜之間回到對她零感情。
這應該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他們可以說抽身就抽身,那么理智。
“誰給你這樣的優越感,要兩者兼得?”他聲音里的冷漠,聽在她耳朵里尤其令人心酸。
在他挪步之前,她走上前,看著他,“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難以接受”
“我沒有父母你知道的,我哥是我唯一的親人,哪怕要我命,我都愿意對他好,這沒得選,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
東里薄唇緊抿著。
她以為,從他眼里看到了一點點掙扎,只是一眨眼,又似乎都只是幻覺。
他的聲音,還是那么沒有起伏、沒有溫度,“我就是沒法接受,所以也不逼你,這樣好了么?”
說罷,他從她身邊走過去,然后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
一直到她收拾行李離開,他都沒有再出現。
機場,余歌想給他打電話說她走了,但是猶豫許久,終究是沒法打出去,只好發了一條短訊。
“我登機了,你照顧好自己。肩上的傷多注意點,有時間就去醫院讓醫生看看,別復發。如果,你真的堅持,關于那個選擇,換你來做吧,我都接受。”
可是寫了這么大一串,她最終是一個字一個字都刪了,只留下最前邊的一整句。
發過去之后就關機了,知道他不會回復。
不僅是不回復,余歌回到國內,一天一天的過去,他始終都沒有找過她。
那種感覺,好像他們的婚姻關系真的已經不復存在,他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生活里一樣,毫無訊息。
大半月的時間,也許是東里夫人覺得怪異,固執的給東里打電話。
電話打通的時候,她盡可能的避開,因為東里夫人會讓她講電話,可他們大概無話可說。
她在樓上聽著東里夫人問他:“這么久都不知道往家里打電話問問么?”
“你生病了?”東里夫人聲音變了變。
余歌在樓上也跟著擰了一下眉。
不過,看樣子是東里喝多了,不是生病了,她低眉,回了臥室。
應酬喝醉第二天就會醒,總比連續幾天的生病好,只要他不生病,她就不那么擔心。
東里夫人大概是想讓她接電話的,可是她裝作在洗澡,沒有回應敲門。
這樣的次數多了,她知道躲不了,所以有時候就在自己的公寓住,回去吃飯也是吃完就離開。
因為她現在上班,總算是有借口的。
一個多月過去,她的妊娠反應越來越嚴重了。
最明顯的就是嗜睡、疲憊,嘔吐只是偶爾,所以也不那么擔心。
所以,她堅持上班,只要不特別嚴重的嘔吐,就不影響她的工作。
可那天終究是要來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東里夫人從朋友那兒聽了她在醫院里的情況,那天特地過去看她,也沒事先告訴。
余歌從衛生間出來,嘔吐的感覺還沒退下去,東里夫人就匆匆走過來,“小魚,你是不是有了?”
她的神情里有著激動和隱隱的歡喜。
余歌想搖頭都沒有余地,已經被她拉著去了婦科,一定要陪著親自做檢查。
醫生認識她,微蹙眉,“余醫生懷孕的事,家里不知道?”
東里夫人滿是驚訝,又笑著,“這么說是真有了?”
醫生還以為,余歌懷孕的事家里都知道,畢竟醫院里但凡看到她這些天嘔吐的人,基本都能猜出來。
東里夫人立刻攙扶著她的手臂,“不行,你不能再上班了,必須回家好好休息,好好養著,我告訴你,投胎相當重要!”
“媽”余歌沒法拒絕,也覺得不妥,“我真的沒事。”
醫院方面也需要請假,要走流程的,哪能就這么走了?
“那我去跟你們院長打招呼!”東里夫人什么都不管,就是要她回去好好休息,堅決不能再出來工作。
余歌沒辦法,看著她和院長聊了幾分鐘,那樣滿臉的歡喜,卻讓她生出愧疚。
她當初瞞著東里做了這件事,但怎么也不該瞞著東里夫人,讓她白歡喜。
所以,她知道必須最近找時間說清楚。
但是那些天根本不給她機會。
東里夫人把她帶回家,讓傭人仔仔細細的伺候著,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是不斷的叮囑該怎么保護自己。
因為傭人一直在,她沒法談這件事,不想讓東里夫人覺得抹不開面子。
而除了這樣的時間,東里夫人做的最多的,就是給東里打電話。
起初一直打不通,逐漸的,東里夫人便生氣了,把東里身邊的人全部找了一遍,非把電話遞到東里手中。
和東里的電話接通那會兒,東里夫人很少的直接生氣了,“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出去了還在外面做窩怎么的?不給家里打電話問就算了,電話不知道接嗎?你趕緊給我回來!”
電話那頭的男人兩次接電話,都是狀態很差的聲音,“您有事么?沒事就掛”
“你敢給我掛試試!”東里夫人略微提高音調顯示威嚴。
可能是想著要給他報喜訊,所以努力緩了聲音,“我告訴你啊,我馬上就要抱孫子了,你必須給我回來,小魚需要你陪著,不回來我真生氣了!”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會兒。
自顧笑了一下,自嘲,諷刺,她竟然還敢讓東里夫人知道?
怎么說的,親孫子?
許久,他才用著漫不經心,甚至十分欠打的不關心,“既然您知道她懷孕了,怎么還這么興奮?”
東里夫人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我不該高興嗎?”
“我不跟你多說,總之你最近必須給我回來,公務上的事怎么安排是你的事!”她略微的強硬起來,率先把電話給掛了。
很明顯的,這樣的壓迫對東里沒有用。
他和之前一樣,不回電也不接電話,根本找不到人,比之前還難找。
“媽”余歌幾次見東里夫人生悶氣,于心不忍,“您別找他了,他很忙”
“忙可以不要孩子么?”東里夫人是活生生因為被他這種冷淡的態度拖著拖生氣了的。
“他以往任性,覺得我們逼迫他所以對你不聞不問就算了,孩子是小事嗎?他難道還想找第二個顧吻安才罷休?婚是我主張他結的,他這是對我抗議!”
老爺子看妻子生氣,拍了拍她,“你消消氣,小智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可能是一時半會抽不開身。”
“他這像抽不開身的樣子么?”東里夫人氣得直皺眉,“抽不開身好歹好好說說話,你看看他什么態度,比之前還差!”
明明感覺之前這兩人已經好轉多了,竟然又這樣了。
“他非得把我氣死了,自己找個女人再婚!”
余歌咬唇坐了會兒,心酸的沒辦法坐著,上了樓。
老爺子看了看妻子,“好了小魚心里也難受,你沒見她每次總是郁郁寡歡,你就別再把氣氛弄太緊張了,好吧?”
當時的氣是消下去了,可是東里夫人一天見不到兒子,一天都堵著心口。
甚至,她以為東里還惦記著吻安,試探著給吻安打過電話,問問吻安能不能聯系到他。
吻安顯得有些驚訝,“伯母,我好久沒和東里聯系了,怎么了?他不是澳洲出差么?”
家里的事,東里夫人自然不會多說。
可余歌是宮池奕的人,吻安怎么也還是知道了。
知道余歌懷孕,可東里卻杳無音信,怎么聯系都不肯回來。
“我以為,他和余歌的感情沒那么差的,怎么會這樣?”她皺著眉,跟著發愁。
三少見了,伸手捏了捏她鼻尖,“有那閑心,你好好把我兒子養大,別只顧忙工作!”
*
余歌懷孕三個多余,快四個月,反應很嚴重,有時候她吐起來感覺喉嚨都痙攣了,還是停不住。
余楊給她打過電話,她只說“挺好的,別擔心你不用過來。”
可是那個電話打了沒幾天,她就出了意外,應該是小孩出了意外。
她沒再出去上班,是否周末對她來說都一樣,所以那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
晚上,東里夫人再次試著給東里打電話,電話好容易通了,似乎那邊的男人又喝醉了。
大概是和東里夫人說了氣話,東里夫人比以往還生氣,氣得當初就砸了電話。
“他說的什么話,他竟然讓小魚把孩子拿了,這還是我兒子嗎!”
余歌依舊在樓上,可是她聽到了,關上臥室門,靠在門邊閉著眼,胸口很酸。
沒一會兒,傭人上來敲門,“少夫人,您要不要吃點東西,或者喝點湯?”
她下午吃的太少,基本吐光了。
確實有點餓,但是沒食欲,她站在門口,臉色很差,勉強笑了一下,“我先洗個澡吧,一會兒自己下去,你先溫著。”
傭人見到她氣色差,也跟著心疼,只得點頭,“哎!我這就去溫著!您洗澡別太久。”
她點了點頭。
碰到浴缸里溫熱的水,她就貪戀著。
從昨晚凌晨三點開始,她就斷斷續續的起來嘔吐,一整晚沒怎么睡,今天中午也沒有午休,所以溫水包圍著,那種困意就源源不斷的襲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過去的了,潛意識里想著起來,下樓吃東西,實則一直在水里。
樓下,東里夫人的情緒稍微平穩,那時候距離她打電話過去快四十分鐘了。
轉頭看了傭人,“小魚的夜宵做了么?”
傭人點頭,又往樓上看,“夜宵已經溫了一會兒,少夫人說一會兒她洗完澡下來吃,過去好一會兒了!”
東里夫人抬手按了按眉頭,擺擺手,“你上去看看。”
傭人點點頭,快步往樓上走。
這邊的東里夫人按著眉頭的動作還沒結束,樓上忽然傳來傭人令人心慌的高音。
嚇得她立刻從沙發彈起來,匆匆忙忙的往樓梯走,一邊緊張的大聲問著:“怎么了?”
老爺子見她這么著急,小心的在后邊跟著,“你小心點樓梯!”
東里夫人哪里聽得見?幾乎是一步兩個臺階的上去,一把推門進余歌他們臥室。
傭人著急的聲音從浴室傳來,她也跟著跑過去,“小魚呢?”
傭人是真的著急到語無倫次,“少夫人昏過去了,不知道、溺水多久了!”
她整個人淹在水里,傭人還是第二遍進浴室才看到的,因為她完全沉到浴缸里了。
“快抱出來啊!”東里夫人緊張的已經顫抖著聲音。
傭人:“我把浴缸的水放了,可是少夫人沒呼吸,怎么辦?”
說著話,傭人幾乎是哭了。
東里夫人也一下子落了淚,手足無措。
只有老爺子立刻拿了他們臥室的座機叫救護車。
那時候余歌身上什么都沒穿,可是就算老爺子在場,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只有他一個男人,只有他能把她從浴缸抱出來。
給她裹了浴巾,簡單裹了一件睡袍,等著救護車。
那期間,余歌全身都是冰冷的,明明從溫熱的水里爆出來,可她很涼。
東里夫人在救護車來之前一直忍著,只是流淚,可是到了醫院之后沒忍住的哭出了聲。
老爺子只能抱著她安慰:“會沒事的,放心!”
那些安慰都不管用了,東里夫人又害怕,又生氣,只能用不斷的說話來緩解,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她要是有個好歹,我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啊?”
“都這樣了,你兒子還不肯回來!他當真是要把我氣死!”
老爺子只是嘆氣,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只是覺得兒子不會那么無緣無故的太冷情。
余歌進去好久,出來的時候依舊是昏迷的。
醫生說小孩保不了的時候,東里夫人身體一軟,滑坐到了椅子上,“怎么沒了?”
老爺子終究是跟著紅了眼。
又看了醫生,“大人呢?”
醫生神色微沉,“有點腦水腫,還有肺部感染,孕婦體質本就脆弱,你們太不小心了”
嘆了口氣,醫生也不怪他們了,只道:“還不知道什么時候醒,要做脫水治療,也許會有后遺癥。”
東里夫人根本聽不進去,她心痛,生氣,重重情緒交雜著,對東里的不聞不問更是憤怒!
也因此,這件事終究是讓東里簡知道了。
東里簡帶著小孩直接就從倫敦飛了過來。
“東里不愿意回來?什么叫不愿意回來?老婆不是他的,還是孩子不是他的?”她以往對東里是嚴厲,那只是對弟弟的嚴厲。
但是現在不同意義。
他是個男人,這種事放在男人身上就是混蛋。
別人找不到東里,她卻不費什么功夫就能讓他接電話。
東里依舊是滿身醉意,費力的坐在床邊,“又怎么了?”
“你最好把腦子里的酒精給我甩出去了再說話!”東里簡捏著手機。
東里看了一眼手機,見了是長姐的號碼,“換你找我了?”
“你為什么不肯回來?余歌懷孕你不知道嗎?”東里簡生氣,是因為她也經歷過男人的逃避和退縮。
可現在余歌都這么奄奄一息,他竟然還在那兒醉醺醺的,像什么樣子!
東里抬手按著眉頭,“別跟我她的話。”
“你要造反是不是?”東里簡聲音變了,“我不管你們之間什么矛盾,單憑她是妻子!她出問題就該你關心!”
不知道東里又說了什么渾話,東里簡愣是狠狠擰眉停了兩三秒。
而后驀然提高聲音吼他,“你非要等她死了才肯回來是不是?”
電話那頭也安靜了。
幾秒后,才聽到他問:“她怎么了?”
東里簡,閉了閉目,“她怎么了不是你這個丈夫最清楚的么?你以為出差是逃避的借口?”
“她現在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個問題,你要不想見最后一面,就繼續待在澳洲別回來!”
東里坐在床邊,看了時間,眉峰已然皺了起來,醉醺醺的眸底有了一絲絲的不安,語調里也帶了煩躁,“我問你她怎么了?!”
東里簡可不吃他這一套,聲音反而冷靜下來,“你自己回來看。”
說罷,她毫不猶豫的把電話掛掉了。
之后東里又撥回來兩次,她都沒有接。
轉過頭,東里夫人在那頭擔心得都哭不出聲,東里簡還沒見過自己的母親那么緊張的樣子。
她也上了年紀,夾雜著沒照顧好兒媳的自責,看了就讓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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