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爺，還記得去年你給我梳頭發的事嗎？”舜華淡淡的道，她的聲音不大，但是陸佑卻聽得清清楚楚。

    “記得，當然記得。去年，你就坐在這老樹墩上，我給你梳頭發。那時候你的頭發就及腰了，很漂亮，跟現在一樣漂亮。我站在那里梳啊梳，想著以后啊，我也要給你梳頭發。”陸佑此刻也不再隱藏心中的感情了，他想出來，都出來。把這幾年蘊藉在自己心中的感情，話語全都給她聽。

    “我也想你每都給我梳頭發。少年，其實我，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深愛著你！那我給你做白袍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了！你不是問我，穿上白袍是不是人人都會覺得你是翩翩佳公子的嗎？我當時想的，其實是自然是，我喜歡的少年，自然是這世上最好的少年！”舜華微笑著道。

    “舜華，我也很喜歡你啊！我只要看著你，便覺得很滿足了！我想快點長高，就是想著能夠抱抱你，現在，我長得比你高了。我，能抱抱你嗎？這是我多年來的心愿。”陸佑著，哽咽著。

    “當然了，能夠被你抱著，我死也愿意了。”

    “別！我不會讓你死的。”

    陸佑著，走到舜華面前，半蹲著身子，將舜華抱住。舜華依偎在陸佑的懷中，頓覺無限的溫暖。

    “陸郎。”舜華忽然叫了一聲，陸佑微微一愣，他沒有反應過來。舜華這么多年來一直叫自己少爺，他起初也讓舜華叫自己別的，舜華卻不肯。今日，舜華開口叫他陸郎，這倒是讓陸佑為之一愣。

    “舜華，你剛剛叫我什么？”陸佑一下子松開舜華，驚喜的望著她。

    舜華嫣然一笑，道：“陸郎。”

    “什么？我沒有聽清楚，你能，你能再叫一遍嗎？”

    “陸郎。”舜華清清楚楚的叫道。

    陸佑忽然大笑，一把將舜華抱住，雙臂緊緊的將她箍在懷中，深怕她跑掉一般。他們二人在這深山之中獨處了五年時光，一切都在變化著。陸佑早已將舜華當做他的妻子，舜華也早已將陸佑看做自己的丈夫。

    雖然他們嘴上都不，但心里卻一清二楚。他們年紀便離了家，沒有人教他們該怎么處理自己的感情。只能在心里默默歡喜，寂靜守候。他們懂得舉案齊眉，卻不懂得如何用言語表達。一針一線，一茶一飯，他們可以做的比任何夫妻都好，但是，卻不能像普通夫妻那樣，互訴衷腸。

    直至今日，他們才肯出來，他們才敢出來。雖然這么些年大家彼此清楚，但此刻才出來，未免遺憾。

    “陸郎，我想讓你幫我再梳一次頭發。”舜華在陸佑懷中，慢慢的道。

    “好啊，你等我。我去拿梳子。”陸佑起身，進了屋，拿了梳子，又走出來。此時月已升起，陸佑拿著梳子，在舜華頭發上慢慢的梳著。

    舜華的頭發比一年前更長了一些，但是陸佑卻不再像一年前那么生疏了。陸佑梳著，月光灑下，將二人的面龐映的分外明亮。陸佑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忽然一下停下來，他沖到舜華面前，盯著舜華，臉通紅，眼中淚水在不停的打轉。

    舜華伸出手，在陸佑的臉上摸了摸，陸佑一把抓住舜華的手，忽然臉往前一傾，他的唇便抵上了舜華的唇。他不知道吻為何物？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吻？他只覺得，此時此刻，他就應該吻舜華！

    舜華被著突如其來的吻嚇壞了，但感受到陸佑那極其雄厚的男子氣息時，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月濺星河，山間溪水流動，靜靜悄悄，晚風因時而動，葉影婆娑。陸佑守著舜華就這樣過了一夜，第二陸佑醒來的時候，舜華已經在看著自己了。

    “陸郎，我只覺今日心情好了很多，身體也好了很多，你扶我起來吧。”舜華看著陸佑，笑笑，道。

    “起來做什么？你就這樣坐在這椅子上，我會幫你做你想做的一切。”陸佑伸手，幫舜華理了理頭發，笑著道。

    “陸郎，我死后，你準備干什么？”舜華看著陸佑任性的樣子，嘴角動了動，忽而問道。

    “不許提死！舜華，我不會讓你死的！”

    “陸郎，你知道我死期降至的，我若是不聽你以后的事情，我不可能安心去的。”舜華搖了搖頭，伸手握住陸佑的手，堅定的道。

    陸佑臉色一冷，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會在這里陪你一輩子的！”

    “不！我不用你陪我，陸郎，答應我，你要好好的活！你資聰穎，是修道的好苗子，若是將一生浪費在這深山之中，我豈能心安？陸郎，待我死后，你就出去，尋一個好師傅，好好修煉，等到你學有所成的時候，就來看看我。在我墳前演示一下道術，我泉下有知，便心安了！”舜華摸著陸佑的頭發，細細的道。

    “舜華，你只要你心安？那你可曾想過我心安否？若我不能在此陪伴你終老，心中豈能安定？舜華，我絕對不會離去的！”陸佑堅決的道。

    “陸郎，我自幼無爹無娘，也不曾有什么遺憾事！死了就死了。但是你不一樣，你想一想，若你一生就在這荒山之中虛度，那二爺知道了會多傷心啊？死去的二夫人更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他們若是知道你是為了我而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那恐怕在陰間也不會放過我的！陸郎，聽我的，你一定要走出去，學好道術！將來，保護好你身邊的人。”舜華苦口婆心的勸道。

    “什么你死了沒什么遺憾事？難道我不是的遺憾嗎？”陸佑雙眼之中噙著淚水，死死的盯著舜華，雙唇在顫抖著。

    舜華看著陸佑，忽然哭出了聲，一下子栽倒在陸佑的懷中，哭將起來。陸佑不忍心，雙手輕輕攏住她瘦弱的身軀，手掌輕輕撫摸她的長發。

    “你當我愿意就這樣死啊！若是可以的話，我也想與你白頭偕老，共度余生！但是，但是造化弄人！你要我如何？陸佑，若是你膽敢在我死后廝守在此的話，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舜華忽然發狠，大聲叫道。

    “舜華，舜華！你不要，不要大聲，這樣太浪費氣力。”陸佑連忙阻攔。

    舜華抬起頭，止住淚，看著他，道：“陸郎，就當是為了我，就當是為了我好嗎？你一定要好好活，一定要好好修煉。把屬于你的一切都拿回來，保護好身邊的人，珍惜他們，愛他們，別再失去了！”

    情真意切，舜華一字一句都是為了陸佑好，但陸佑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

    “陸郎，答應我，好嗎？”舜華顫抖著聲音，道。

    “好！”陸佑同樣也是顫抖著，最終從口中吐出了這個字。

    舜華聽到這句話，竟不自覺笑了。她俯身，吻住陸佑的唇，咸咸的淚水落入她口中，陸佑也吻她。兩人的淚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二人相擁著，仿佛時間靜止一般。他們沒有再話，沒有其他動作，只想享受彼此的溫暖。

    良久，舜華開口道：“陸郎，我想喝你熬得魚湯了！你能為我再熬一次嗎？”

    “好！”陸佑起身，微笑著看了舜華一眼，少女同樣笑靨如花，目送著陸佑離去。

    陸佑到了溪邊，卷起褲腿衣袖，下了溪。原本他捕魚技術極其精湛，今日卻屢屢失手，卻是因那淚水迷住了右眼。他直起腰，苦笑一聲，將眼淚抹干，再低頭，看準一條魚，只一抓，便抓到了。

    陸佑得了魚，自然歡喜，連忙出了溪，往木屋走去。舜華還在那輪椅上坐著，陸佑走到她邊上，笑道：“舜華，這條魚倒是極大，你今有口福了！”

    舜華卻沒有話。

    陸佑沒有一皺，稍稍玩下身子，去看時，卻見舜華雙眼緊閉，嘴角帶著一起微笑，頭垂在一邊，雙手無力的垂落，似已死去！

    陸佑一驚，雙眼瞪大，伸出手探了探舜華的鼻息，才知，舜華真的已經逝去了！

    陸佑精神一時恍惚，砰的一下跪在地上，口中喃喃道：“為什么？為什么連最后一頓魚湯都不讓她喝？”

    陸佑躺倒在地，雙目無神的看著空。日影移了三次，陸佑才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只是面無表情，他將魚扔在地上，推著舜華坐著的輪椅，慢慢的走進木屋內。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當初舜華為什么讓他去抓魚。

    不讓在乎的人見證逝去，心中自是十分滿足。

    木屋內許久都沒有了動靜，直到三后，陸佑才出來。此時的他形容枯槁，臉憔悴的一塌糊涂，雙目無神，頭發散亂不堪，有些竟然遮住了眼睛。而他手中依然推著舜華坐的那張輪椅，舜華也還坐在上面。

    奇怪的是，舜華竟還是那般模樣，圣潔而不可侵犯，似仙子，似蓮花。

    陸佑挖了個坑，將舜華藏了，還立了塊木碑，上書：愛妻舜華之墓，愚夫陸佑謹立。

    陸佑跪在墓前，臉色冰冷的道：“舜華，我答應過你，我會走出這里，尋個地方，好好的修煉，好好的活下去。我絕對不會食言！所以，陸佑，從今起，你要改變了。你要學會殺人，學會修煉，學會面對那些曾經對你不好的人。”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陸佑完，對著墓拜了三拜，起身走了。

    他走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包袱和一竹筒水，而他也將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的，身上穿著舜華為他做的那件白色長袍。那白色長袍上的鮮紅血跡被舜華洗過，卻沒有洗干凈，但是陸佑卻絲毫不在意。

    白衣少年的身影走的堅決，伴著夕陽越拉越長，仿佛是這山間一道難以磨滅的痕跡。這一年，陸佑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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