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個小時后,煙灰色賓利車子的引擎聲從院落的停車坪前傳過來,兩秒后,車子熄火,男人邁開長腿下了車! 風雪彌漫,晨曦從深灰色的天空中乍泄,混著院落里迷離搖曳的燈火,瞬間就將剛剛下車的高大男人身影團團包圍住。 他一身深黑色西服,逆著光影走來,風雪和窗玻璃上氤氳的水霧的模糊了二樓房間里女孩視線,幾乎看不清從停車坪闊步走向別墅門口男人臉上的表情。 紛揚的雪花慢慢的覆滿他寬闊的肩頭,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覺得,他們之間已經不能用愛或者不愛去定義。 幾秒后,她隱約聽到別墅的門被打開,接著是男人和趙嫂的說話聲音,以及上樓時發出的沉穩的腳步聲,似乎幾個大步走到隔壁的次臥,然后停留了幾秒,又折了回來,最后消失在主臥的房門外。 又是兩秒的停頓后,房門被男人的大手推開。 落地窗的窗簾已經被拉開,女孩穿著白色睡裙站在落地窗邊,晨曦的光線和角落里的壁燈將她嬌小的身影籠罩包圍,看起來愈發的嬌小單薄。 窗玻璃上有著因為室內外溫差而留下的模糊水霧,上面被女孩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但又都被擦掉,只能隱隱預約的看見幾個比劃,連不成句子。 “奕懷呢?” 他剛剛去次臥看了一眼,里面的儀器和桌面都被恢復成了以往的樣子,沒有一點人待過或者動過的痕跡。 “他剛剛走了,好像是傅青山那邊發生了什么事,走得很匆忙!” 男人沒說話,大步走過來,身上還帶著未褪的涼意。 可能是男人的眸光太過深邃,也有可能是他的步伐勻又穩,逼得她呼吸開始不穩,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急促起來。 她抿了抿嫣紅的唇,盡量讓自己的言行舉止顯得自然一些,可卻在他走近的那瞬間,還是忍不住的微微側過了身,避開了他過于深邃犀利的眸光。 低下頭的眼角余光,可以很清晰的捕捉到男人那雙黑色棉質拖鞋越來越近,最后停在離她大概還有十幾公分的地方。 “哦,過敏好些了嗎?時間還早,怎么沒再躺一會!” 男人又靠近了女孩一些,身上的尼古丁氣息混著風雪殘留下來的清冽味道,一刻不停的竄入她的鼻息。 她故作鎮定,可背在身后的一雙小手,卻不自覺的攥緊貼著她背脊的遮光窗簾,蔥削手指用力到幾乎泛白,“好多了,躺了一夜渾身黏的難受,想洗個澡再睡!” 說著,她就低著頭,打算從男人的身側繞過去。 擦肩而過那瞬間,她的心臟砰砰的跳個不停,真的怕他發現了什么端倪,亦或是她的心虛作祟,總之她覺得再不逃離,有可能會因為呼吸不暢而昏過去。 就在她以為可以順利從他的身邊走過去時,男人伸出手扣住了她纖細皓白的手腕。 女孩瞥了他一眼,秀眉微微蹙起,聲音都跟著緊繃了起來,“紀云深,你干什么?” 可能是條件反射,當然,也是由于那人的氣場太過強大,強大到讓人不由自主的開始屏息,緊張,甚至想主動攻擊。 幾秒后,可能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太過,那些表情動作和語言都不太自然,遂迎上他深邃的眸光,梨渦淺淺,“剛剛做噩夢驚醒,腦袋有些混沌迷糊,抱歉。” 她從他的大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伸手揉著被他弄得有些紅腫的手腕,恢復了一貫溫溫淡淡又糯糯軟軟的語調,“你呢?你去哪里了?我剛剛醒來沒見到你,看你的車子也不在” “傅奕懷沒告訴你?” 他刀削斧鑿般的英俊臉上,幾乎沒有任何情緒,就連語調都淡得像是水,“我以為你和他見過了!” 喬漫不知道他的話是在試探她,還是真的只是這樣以為,她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整個人散出的氣息,依舊是高深莫測又生人勿進的淡漠,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可就是沒來由的心慌,或者因為這個男人她從來都猜不透,弄不透,所以她也從來沒有過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夠瞞過他什么。 從一開始,到現在。 “沒有,他敲了房門,隔著門板說他有事先走,其他的會再跟你聯系”說到這里,女孩停頓了兩秒鐘,然后才繼續說道,”他有給你打電話嗎?” 男人嗯了一聲,從褲袋里摸出煙盒,剛剛抽出一根,在瞥到女孩那張溫淡素凈的臉時,又放了回去。 “那他是怎么說的?” 傅奕懷這個人不像是紀云深那么溫柔又霸道,也沒有傅青山的淡漠和不近人情,他是這兩人的綜合體,氣質很復雜。 如果說,她當初接近紀云深,是因為剛好幸運的處在他和紀晗的關系降到冰點,隨時會破裂的邊緣。 可傅奕懷不一樣,他沒有弱點,或者說他沒有能夠讓他說服的弱點。 單單靠傅青山和嫣兒的感情,不一定能徹底說服他。 他很有可能會在紀云深那里反過來說她一堆耍心機的話,可她又在他的嘴里探不出任何口風,這樣下去說多錯多,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剛剛張口要說話,就聽到男人溫淡又干凈的聲線在死寂的房間里響起。 “什么怎么說的?” 男人刀削的劍眉微微挑起,薄唇一張一合,帶著世上諸人自慚形穢的顏色,“說他為什么匆忙離開,就差那么幾分鐘不能等我回來?還是說關于你的化驗單結果?” “如果你問的是第一個,他不是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是因為老傅在廁所摔倒,醫院發現家屬支走了陪護,卻一個人都沒留下,所以給他們挨個打電話往回叫,當然,他回去免不了一頓埋怨! 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張在晦暗燈影下,變得影影綽綽的小臉,“如果你問的是第二個,答案你不是應該比我清楚嗎?” 他的聲音很低很淡,聽起來好像什么情緒都沒有,可是細聽,卻又好像帶著濃稠的色調,是風雨欲來的平靜。 看來真的像她預料的那樣,傅奕懷根本沒有對他隱瞞檢查結果,當然,還很有可能在他的面前說了一大堆她耍手段和心機的話。 她笑了笑,深黑干凈的瞳眸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那雙眼睛太過黑白分明,也太干凈,干凈到幾乎沒有任何的內容,一塵不染的像是一張白紙。 她說,“紀云深,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們就索性一次說個明白。” “我希望你能夠按照你的原定計劃,調往京城,現狀就是這樣,我們都無力改變,你的奶奶,家人,還有你身邊那些從沒間斷過的女人,包括紀晗,包括童沁,包括葉禾和云若,還有那個無辜流掉的孩子!” “我避而不談是因為我確實不夠勇敢,也確實不想也承受不了再失去什么了,可是我們該試的都試過了,結果就是眼前的這樣,你在利用我的弱點縱容你的奶奶和家人,我在利用你的愛情成全我的自私和自利! “說到底,我們都不夠勇敢,都是感情里的懦夫!”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甚至讓人覺得可怕,“所以,我們就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管我以后是窮途末路,或者風光無限,又或者籍籍無名,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都不會再和你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我們就這樣好聚好散,可以嗎?” 有那么一瞬間,她在他的深黑如夜的眼睛里看見了洶涌的痛楚,可再睜開眼睛,那里面卻是一片平靜。 “是那杯果汁的問題,周叔放的料!”他眉目微微一動,深邃的眸光低垂下去,“至于奶奶他從小把我養大,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敬最愛的人” 似乎猶豫了兩秒鐘,男人才緩緩的開口,聲音里已經染上了痛苦的色調,“她跟我說,不是她指使的!” 管家周叔放假回了隔壁江城的鄉下老家,他派出去的人即便路上一點不耽誤,也要到晚上才能趕到周叔鄉下的老家。 雖然說在周叔沒有被抓過來之前,誰都有這個指使的嫌疑,但奶奶說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她一手將他帶大,養育了他二十八年,即便知道她在他和喬漫的背后動過不少手腳,但真正能傷害他的事情,她不會做。 “之前那個孩子也不是她” 喬漫伸出手,捂住雙耳,拒絕再聽下去,“夠了!不要再說了!” 接著,男人便伸出垂在身側的大手,在半空中,剛剛靠近女孩的臉,就被她急步后退躲開,“紀云深,在養育了你二十八年的奶奶,和認識了一個不到一年,甚至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女人,你會選擇誰,大家都不言而喻! “可能不能請你不要用這么殘忍的方式跟我說?你相信她無可厚非,可是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受的那些傷害,還有失去的那個孩子?” 眼底似乎有彌漫的水霧,模糊了她的視線,“這些話我本不想說,但我覺得不說好像太對不起我自己了!” “昨天你們送紀晗上醫院后,她跟我說了很多,而且,她一直都知道你和紀晗的感情,當初會任由我接近你,是她想利用我讓你忘了紀晗,現在呢,她又覺得你對我用情太深,又重新利用紀晗,來轉移你的情感!” “你大概懷疑過所有人,甚至懷疑過紀晗和姜檬,但就是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她,對嗎?” 她將剛剛倚在冰涼墻壁上的背脊挺直,語調依舊是淡淡的溫涼,“我不想做你們中間的障礙,也從沒想過你會偏向我或者她,我不想讓你為難,可我也不能為難自己。” 紀云深垂在半空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閉了閉眼靖,在睜開時眼睛里已經沒有任何的情緒,“漫漫,奶奶她是中國最早那批刑偵調查科的女特務,對于陰謀玩轉人心確實比誰都在行,我沒有絕對的相信她,也沒有絕對的去懷疑誰,對手在暗處,煙霧彈一直都沒有停過,每次查到一點線索就斷了,再給我一些時間,哪怕只有我調去京城前的這幾天?可以嗎?” 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再糾纏下去,她點了點頭,聲音已經沒了任何尖銳。 “好!” 喬漫溫溫淡淡的笑,眼底的水霧盡褪,“我等著你! 說完,就從他的身邊繞過去,準備去浴室洗澡。 剛剛邁開腳步,垂在身側的細白手腕就又被男人扣住,他側過身,看著女孩精致溫凈的側臉,“漫漫,奕懷說從hcg值判斷懷孕,終究太片面,讓我天亮后,帶你去醫院詳細的檢查一下,我剛剛約了六點半的專家診,一會你要空腹,堅持到檢查完我就帶你去吃你最喜歡的那家餛飩,好嗎?” 喬漫從他的話里分析出了幾種意思,讓她懷疑傅奕懷好像也根本沒有對他原原本本的說出她的情況。 比如他已經確定她懷孕的事情,比如他讓紀云深帶她去醫院詳細檢查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 她瞥了一眼放在她細白手腕上的大手,男人蹙緊的眉頭慢慢舒展,一點一點的放開握住女孩手腕的大手。 喬漫的手腕上已經是一片麻木的疼痛,她邊揉邊往浴室走去,剛剛進去關上門,放在睡衣口袋里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傅奕懷發來的短信,“醫院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我只能幫你這么多了!” 如果他和她用她說的那種方式瞞他,根本就瞞不住,可如果他和她都說出了一半隱瞞了一半,那么可信度就高了很多。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她和孩子只有離開他,才有可能平安。 政治圈風云詭譎,變幻莫測,如果真的像他說的,不止周蘭清在他們的背后搗鬼,還有其他的人,并且想借著周蘭清,或者是想阻止他們在一起的任何人的手,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與紀家對立的政治勢力! 因為傅青山失憶,他等于間接的失去了一個最強大的同盟,又因為林南城突然落馬,對立的政治勢力里,沒有了中和的人,他現在屬于腹背受敵,多人夾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離開林城,走得遠遠的,也是她現在唯一的選擇。 她盯了屏幕一會,回了兩個字,“謝謝!” 走到盥洗盆的鏡子前,她看著上面的自己,又看了看還很平坦的小腹,居然從來沒有這一刻覺得,她要好好活著。 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孩子。 早上六點半,喬漫洗漱又換過衣服下樓的時,聽到客廳里有新聞播報的聲音傳來,是林城很出名的早間新聞主播,聲音干凈低沉,字正腔圓。 “幾個月前,明遠集團總裁高調迎娶富家千金喬漫,又在幾個月后高調離婚后,今天又傳來重磅消息,爆料人稱,兩人從未辦理離婚證,之前也只是夫妻之間鬧得小別扭,這個消息一出,再次震驚了整個林城” 主播后面又說了什么,她已經聽不清了,剛想轉身往樓上走,就看到了洗漱過后,換了一身深藍色西服的男人。 他的眸光飄向客廳的電視,似乎對上面的播報很感興趣,并沉聲吩咐趙嫂,“趙嫂,大點聲!” 剛要從她的身邊路過,就被女孩伸出小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紀云深,你突然又這么高調的宣布我們沒有離婚的事情,就真的不怕你奶奶,或者喜歡你的那些女人做什么,是嗎?” 他的眸光涼涼漫漫的看過去,“這次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放過!漫漫!” 電視還在播報,外面的風雪還在呼嘯,可這一秒鐘,女孩清若泉水的眸光里只有男人挺拔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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