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將近凌晨四點的夜空,泛著深重的墨藍色,紛紛揚揚的雪花,幾乎和入目所及的深色都混在了一起,變成了晦暗不清的顏色,迷離了視線。 車前的遠光大燈,搜救隊的照明燈,沿海公路旁的高桿路燈,各種燈影綽綽,將嘈雜的背景聲音和混亂的人群場面,映襯的愈發刺目,讓人無端的驚懼恐慌。 黃色的警戒線將重重的人影隔開,里面站著幾名調查事故的警察,神情恍惚的童沁,以及站在燈影晦暗處的姜檬,和幾乎跟他們同時趕到現場,已經朝著姜檬奔過去的紀晗。 童沁剛剛就捕捉到了紀晗的身影,在重重的人影中,她一身白色風衣,里面是一條長至腳踝的白色羊毛裙,裙角隨著她的腳步,被凌晨的寒風揚起翩躚的弧度,逆著光影走過來的時候,像是墜落凡間的仙子,干凈到不染纖塵。 是那么的耀眼,甚至讓人移不開視線。 童沁干凈的眉眼被濃稠的陰森覆蓋,她指著站在不遠處的紀晗和姜檬,重復著剛剛的話,已經有些語無倫次,甚至帶著點瘋癲,“你們都圍著我干什么?我的話你們沒聽到嗎?不是我推的,是她們,還有林嫣,她們是故意的,是她們合起伙來算計我,想要我身敗名裂” 說到這里,好像突然有什么東西,打通她混沌的腦部神經,仿佛不過瞬間,所有的一切就變得清晰透徹了起來。 她的聲音徒然變得尖銳,在高空墜落的燈光形成的大片陰影中,顯得尤為可怖,“不對,是林嫣,一定是她不想活了,才引我來的醫院,偽造了這起事故。” “警察先生,一定是她認為自己進監獄,既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還會成為別人制衡林南城的把柄和籌碼,更會成為喬漫左右為難的理由,所以才會騙我驅車來到這片禁海,說會幫我除掉紀晗,除掉那個呆在他心里十年的女人,我承認我動心了,才會受她蠱惑上當受騙。” 眼淚從她的眼眶里不斷的滑落,在接觸到冰冷的夜風時,變成了更加深入骨髓的涼意。 “警察先生,你們要相信我,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要跳下去的,然后偽裝成了我推她下去。” 說著,童沁像是想起什么,半轉過身,指著不遠處,仿佛受了很大驚嚇的姜檬,“警察先生,她可以給我作證,當時她就在旁邊,什么都看到了。” 童沁的話落,圍在她身前的幾名警察,就將視線轉了過去。 姜檬穿得并不多,即便紀晗將她車上的備用大衣拿來披到了她的身上,她還是覺得冷,徹骨的冷。 她縮著肩膀抱胸站在偏角落的晦暗燈影里,在那幾道飄過來的視線中,沉默了幾秒,然后用著輕慢又慵懶的語調說道,“警察先生,燈影太暗了,從我這個角度看到的畫面,就是她推著林嫣墜海的!” “你胡說!”童沁本就蒼白的臉色,因為姜檬的話變得慘白,“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姜檬,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還是以為這樣,就可以替你最好的朋友掃清一個情敵?” “警察先生,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我手機里有錄制的視頻,如果你們不相信我說的話,可以看看。” 其中一名警察走過去,拿過姜檬放在白嫩掌心上的纖薄手機,返身回來時,手機已經被他舉在半空中,里面的畫面在播放。 離得有些遠,大概有二十幾米的距離,并不能看清發生時的具體動作和表情,甚至連聲音,都被夜風吹亂,變得斷斷續續,連不成句子。 可畫面上的情況,跟姜檬剛剛描述的一樣,從她站著的這個角度,或者說拍攝角度看過去,就是童沁失手將林嫣推落懸崖,從而墜落潮水洶涌的大海。 童沁垂落腰間的黑色長發,被夜風吹散在空中,形成的大片陰影,將她臉上的陰郁色調,渲染的更加的濃稠深刻。 “不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推她。”童沁睜大黑白分明的雙眸,瘋狂的朝著姜檬撲過去,“姜檬,你們是設計好的對不對?啊,是不是?你跟他們說不是我推的,快說啊!” 童沁還沒有沖到姜檬身邊,就被警察攔了回來,“這位小姐,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據目擊證人,也就是那位小姐說,是你推林嫣下水,而且還有這個視頻做確鑿的證據,我勸你還是想想之后該怎么接受懲罰,而不是在這一味的逃避抵賴。 “既然都做了,就應該想到會是這樣的后果。” 方經綸是在童沁像是瘋了一樣,朝著姜檬沖過去的時候,從重重的人影車影后面走過來的。 高大的身影剛剛出現,就被童沁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她撲過來,雙手攥住男人手臂兩側的衣袖,像是在浮沉的海水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干凈清澈的聲音中,甚至帶著幾分僥幸和驚喜,“經綸你救救我,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沒有推她,你相信我,經綸” 方經綸用著沒夾煙的那只手,沒用什么力氣,就將她甩開,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涼薄,“童沁,我那么相信你,你也跟我保證過,會乖乖的呆在我的身邊,我已經陪你瘋過一次,不能再陪你瘋第二次。” “我知道我知道。”童沁將剛剛被男人揮落的雙手,又重新抬起,抓住他手臂兩側的衣袖,干凈分明的瞳眸里,有著淺淺淡淡的水光,“是我的錯,我以后都會乖乖聽話,這次你再幫幫我,真的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吧,好不好,經綸?” 曾經那么信任她的男人,如今卻用著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她,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后的孤獨,和根本無法承受的冷漠。 或許她一直篤定自己是他不斷修改的底線,他會永遠愛她,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從來沒有任何顧忌,也從沒有想過,會不會因此將他推遠,甚至失去他。 可這一秒,她突然生出許多恐懼來。 她覺得,她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對不起!” 男人再次揮開攥著他衣袖的女人手,聲音像是染上了風雪的沁涼,甚至毫無溫度,“童沁,從現在開始,你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接著,就邁開長腿,朝著站在燈影晦暗處的女人走去。 童沁幾乎是本能的轉過身,就看到高大的男人,逐漸靠近站在燈影角落里的姜檬,然后用著曾經對她說話時也用過的溫柔語調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僅是童沁沒有反應過來,就連站在童沁身邊的紀晗也沒有反應過來。 雖然她一直都知道姜檬在追一個男人,可姜檬從來沒有跟她說過,她追的男人,就是方經綸? “嗯!” 姜檬點點頭,低垂著眸光,一臉的無辜害羞,然后便伸手拉住身旁的紀晗,“晗兒,跟我們一起走吧,你自己開車回去,我不放心。” 顧西沉去了國外出差,大概還有一周左右才能回來,今天的風雪太大,路況和能見度都不好,她本不想叫晗兒開車過來,因為本身就沒什么事,說幾句話就可以離開。 可晗兒沒聽她把話說完,就急匆匆的掛斷了通訊,然后驅車趕了過來。 她的心里,像是被蜂蜜灌滿了一般甜蜜,無與倫比的甜蜜。 “不用了,車子明早奶奶還要用,我今晚得開回去,你先走吧!” 方經綸的身影已經走出了老遠,甚至在經過童沁的身邊時,連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徑直走了過去。 姜檬看了一眼方經綸的背影,又看了看紀晗,間隔了兩秒,才緩緩的說道,“那你回去的時候,路上小心,到家必須給我打個電話,好讓我放心。” “好了,我知道了,管家婆。” 姜檬這才滿意,然后小跑著跟在方經綸的身后,一前一后的走著。 剛剛走出了沒幾步,童沁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喊道,“姜檬,你以為林嫣一心尋死,你們互相利用完,把我輕松除掉就可以擺平一切了嗎?你是不是忘了李擎的事情?” 姜檬的腳步一頓,眉眼覆上深沉的色調,沒回頭,聲音和這無邊的夜色一樣,清冷又帶著沒有盡頭的遙遠,“她一心尋死也好,我和她互相利用也罷,如果你覺得你有贏的把握,大可以去說,我不攔著。” 說完,就繼續小跑追著前方大步離開重重人影包圍的男人,離開了人影攢動的現場。 童沁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指甲深陷肉里。 贏的把握嗎?她怎么那么篤定她沒有贏的把握? 她咬著唇,看著漫天風雪中,那對并肩遠去的男女背影,有那么一秒鐘,她真的想沖過去,可也只是那么一秒鐘,她就恢復了清醒。 放棄他的是自己,現在她好像沒有任何理由,甚至借口,再去對他做出什么挽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漸行漸遠。 喬漫下車后,站在堆著厚厚一層積雪的地上,聽著海浪風聲呼嘯,聽著童沁,姜檬還有警察的對話。 尤其在聽到童沁說的那些,“一定是她認為自己進監獄,既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還會成為別人制衡林南城的把柄和籌碼,更會成為喬漫左右為難的理由,所以才會騙我驅車來到這片禁海”話后,她整個人僵在那里,動也不會動了。 因為她知道,林嫣跳海,多半是為了她。 孩子一定保不住嗎?不會的,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幫她把這個孩子保住的! 而現在,林家的勢力基本上已經被土崩瓦解掉了,即便她會成為別人制衡林南城的把柄和籌碼,但事情已經這么糟糕了,絕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所以,她不想拖累她,讓她左右為難,所以才會選擇用跳海這樣的方式。 這樣的話,不僅幫她解決了童沁,還能讓童沁和姜檬狗咬狗,甚至還很有可能讓紀晗露出一些真面目。 可她寧愿她好好的,即便是在監獄里,也不想她為了她,而那么決絕的跳海,選擇了九死一生的局面。 喬漫僵在原地好一會,才朝著童沁的方向走過去。 可能是她的眸光太過灼熱,童沁察覺到,抬眸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隔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和萬千綽綽的的燈影,而糾纏了在一起。 年少時,那些動聽的誓言,像是一首首情歌,在腦海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到最后,卻又變成了萬箭穿心的利刃,不過瞬間,就可以把她傷的體無完膚。 接近的那一瞬間,她幾乎是本能的抬手揮過去,巴掌聲在嘈雜的背景中炸開,“童沁,你是不是瘋了?嫣兒還懷著孕,你到底對嫣兒都做了什么?” 林嫣并不喜歡童沁,在當年那場事故后,甚至和她沒有任何的聯系,甚至交集。 除非是因為她,不然嫣兒絕對不會和童沁糾纏在一起。 童沁瞥了一眼從煙灰色賓利車子前,逆著車光緩緩走來的高大男人身影,既然她不到,那么就全毀掉,誰都別想擁有。 反正她已經這么不幸福了,讓別人跟著她一起不幸福,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抬頭撫上麻木的半張臉,用著似笑非笑的語調說道,“想知道嗎?想知道的話,就離開紀云深!” “童沁,如果當初我知道你愛他,我甚至可以和你一起公平競爭,可你擺脫不了方經綸,又沒有足夠的資本接近紀云深,這場感情的追逐,你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個輸家,所以,你現在這副好像全世界都把你拋棄的可憐樣,是裝出來特意給我看的嗎?” “所以,你是不打算離開他了?” 童沁完全不在意的笑笑,下一秒,身子前傾過去,好看的櫻唇湊近喬漫的耳邊,“你知道嗎?林嫣寧可跳海去死,也想把我、姜檬、云若、甚至是紀晗,都暴露出來,我們確實誰都不干凈,比如姜檬,比如云若,比如紀晗” “尤其是紀晗”她的聲音帶著魅惑人心的性感和力量,“當初顧瑾瑜給你看的照片,不就是紀晗和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嗎?你以為那些都是捕風捉影的嗎?你以為今天的事情,她能夠完全脫開關系?” “如果想讓我幫你揭開所有人的假面具,你就乖乖的離開紀云深,除掉你,剩下的人就都好對付了!” 喬漫還是清清淡淡的笑,沒有太多的溫度,“童沁,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想去對付別人?我勸你” “還記得那個飛行員李擎嗎?” 童沁沒等喬漫說完話,就接過了她的話,“他一直都被紀云深關著,早該露出了許多馬腳,既然他舍不得玷污他心目中的純潔無瑕的小仙女,那就由我來好了!” 喬漫看著童沁陰森,甚至帶著幾絲瘋狂的臉龐,突然覺得那些青蔥歲月里的美好,都變成了一場鏡花水月,再也看不見,摸不著。 間隔了大概十幾秒,她才緩緩的開口,“好,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考慮。” 國際救援組織的審批已經下來,飛往敘利亞的機票也已經買好了,不管有沒有這件事,她都會離開紀云深,離開林城。 她現在懷著孕,去敘利亞,也只不過暫時避開紀云深的耳目,為下一步做好打算。 那么在離開之前,那些傷害過她,還有嫣兒的人,她統統都不會放過。 孟東行是在喬漫說出她會考慮的話后,才從重重人影的那端闊步走過來,童沁看見他,幾乎狂奔過去,撲進他的懷里,“哥,你救救我,人真的不是我推的,是她故意偽造的墜海事故,嫁禍給我的!” 孟東行伸手撫著女孩背后的及腰長發,聲音很清淡,“沁沁,你已經被踢出局了,你輸了,就別再掙扎了,好嗎?” 這場可以被稱作游戲的感情,已經徹底的結束了。 “沒有,我還沒輸,我還沒有輸,哥,你救救我,我這次一定會好好把握機會的!” 童沁滿臉是淚,嘴里不斷的乞求,“哥,你救救我,哥,你救救我,哥,哥” 孟東行閉了閉眼睛,看了一眼朝著這個方向走來的高大男人,已經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喬漫,聲音已經自動染上了風雪的涼意,“沁沁,我早就勸過你收手,是你一意孤行非要走到今天,這回我也幫不了你了!” 他伸手,將童沁環在他腰身上的小手拿開,“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我不該縱容你,才會讓你走到今天!” “難道你就都忘了嗎?林嫣和喬漫曾經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童沁的雙眸開始放空,甚至已經沒有任何的焦距,她吶吶低語,“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被抓進去坐牢嗎?哥?” “如果坐牢能夠讓你醒悟的話,也沒什么不好,總比你變得喪心病狂要好些!” 喪心病狂嗎? 她垂眸,低低的笑出聲來,“好,我以后都不會再求你。” 幾名警察已經將事故現場的調查做完,走過來,將手銬戴在了童沁的手腕上,“這位小姐,我們現在以過失致人墜海逮捕你,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 風雪更加的呼嘯,嬌小的身影,幾乎淹沒在了幾個高大男人的身影里,漸行漸遠。 搜救隊還在不停的搜救,海水也在不斷的撞擊的礁石。 紀云深走到女孩身邊,沒有說話,也沒有做任何的動作,只是靜靜的陪著她看向懸崖下那洶涌呼嘯的深黑海水。 傅青山是最后一個趕到現場的人,他是在洗手間里,碰到了一個類似于保鏢模樣的人,從他口中知道,那個叫林嫣的女人出了事。 墜海? 他看著幾乎一望無際,又泛著冰冷徹骨溫度的大海,有一個念頭突然竄進腦海,甚至越來越清晰。 她大概可能已經死了。 這個認知,讓他的胸口漫上洶涌的疼痛,密不透風的將他整個人都包圍起來。 紀云深逆著光影,擁著身旁的女孩,余光的被一道闖進來的挺拔身影覆蓋,他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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